第45章 算盘和十六进制
同样是有关司马道子的事，徐邈更多还是劝皇帝为太后着想，所以皇帝越来越放纵司马道子；司马道子对徐邈自然感恩戴德，不时邀请他到东府城玩耍。
刁聘虽是久坐了些，但饮着范家的新茶也觉得合口，倒也并不见着急。
当然，实际情况与术算的结果总是有些出入的，有时候出入还很大。
范二说起另找地方让她们住下时，她们便不再有任何的情绪，这大概也是扶余清慧的走，给了她们更多的期待。
范宁忠心于皇帝，一直是以排斥司马道子为己任的，所以他把自己给排挤出朝堂了。
范二有了发明算盘的想法，很快就用笔在纸上做出了草图，并且把小时候挨了无数板子才背出来的珠算口诀一一誊抄整齐。
范二此时也只能苦笑，又虚与委蛇地说，“刁校尉还请稍等，她们的地址簿我忘在书房，我去去就来。”
刁聘原本就是来拿这个的，此时也装作恍然大悟道，“范公子不说我都忘了，在下今日登门，一是送那几个百济使者过来领人，再就是来取这个的。”
可惜本朝的太子司马德宗是个傻子，徐邈想简在帝心都没处跟人说去，也就只好坚持每日参加朝议，没事还加班给皇帝写写诏书什么的，反正在宫中很是吃得开的。
又因为徐邈是被谢安举荐的，所以谢安去世时，徐邈就极力请求当时的中书令王献之给他加殊礼，——此前王珣和王珉兄弟与谢家女离婚之故，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已势成水火，王献之如果以家族利益为出发点，无论如何是该打压谢氏的。
而光是给这些女孩每人置办两套衣裙和新鞋，花掉的钱就将近三贯了。
这么算起来，刁聘支付的十贯也只够两个多月的。
徐邈现年过五十，当官的资历却只有十年，或许是因为在江湖打滚得久了的缘故，他被谢安举荐给皇帝后，很快就因博学和机智获得了皇帝的信任。
不经意间看向范二的眼神，也有依依不舍之意。
范二最后的交代显然是多余的，刚刚才被救回的少女，又怎会有逛街的心情？
经过简单的交接手续，权震宇和崔北山就把他们的公主接走了，百济公主失踪案到此也算是圆满完结，只是扶余清慧临走时眼睛尚是红红的。
徐邈老成持重若此，突然给自己写信到底是想做什么？
好友，大概总是用来卖的吧？
面对这么一个与萍水相逢的小女孩，范二只能将短暂的暧昧隐藏在心底，挥手作别。
读了几遍口诀之后，范二对这些口诀又有了新的理解。
徐邈经常去东府城，如果说范宁的出走没有他的功劳才是怪事！
难怪！
能贪墨，还能贪得毫无痕迹，有多少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临到晚饭时，范二却意外地接到了徐邈的信。
扶余清慧刚才离开时已回来和女孩子们告别，而这些女孩子们并不知她的真实身份，只是听说她被接走，并由人及己，一个个都彻底放下了心来。
带着疑惑拆开信，范二才发现徐邈来信是劝自己离王国宝远一些，他倒没说王国宝的坏话，大概是王国宝已在皇帝面前无有意无意地提了自己，更因为前几天负荆请罪的事才引起了他的注意吧？
范二说起的三角函数和将圆等分的问题，不过是抬高逼格把刘穆之震住罢了，实用的术算却不太多，无非加减乘除而已。
如今王献之已然逝去，王珣步步高升，徐邈也是连攀三级，只有范宁被罢了官。
范二点点头，站在台阶上看着刁聘带着十余衙役走出范府。
范二把信纸揉成了一团，他对徐邈这个官场中的泥鳅并没什么好感，尽管徐邈是范宁的好友，可范宁离开朝堂后的职位就是徐邈顶上来的！
刁聘听范二问起这个，一张焦黄的脸皮顿时就垮了下来。
以前一直死记硬背却没法理解的口诀，心中有了十六进制的概念之后，顿时容易理解得多了，想来唐宋时候发明算盘，也是以十六进制为基础的吧？
范二告罪而去，快速誊了一份副本，这才返回客厅把一直揣在怀中的原件交给刁聘。
府衙的安民榜，已为昨晚的事定了性，这也是范二最愿意看到的。
有了先入为主的成见，范二遂把徐邈放到了一边。
范二剩下的希望，就是女孩子们早些被家人接走，至于忘记了家的环娘和小莫以及家在广州临贺郡的双鱼，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范二将刚才把家庭地址交给刁聘的事，以及自己得罪了会稽王世子的事向十四个女孩子做了简单的解释，然后就宣布了晚上把她们送到半里外新租的独门小院的计划。
以实用性为出发点，范二只誊录了加减法和乘法口诀，至于除法和撞归什么的，就留着让后人去发明吧。
范宁和徐邈出身相当，才华和岁数也都差不多，但在对待高官和门阀上表现出来的风骨却是完全不一样的。徐邈投机取巧、善于夹着尾巴做官，范宁却往往只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从不在意他人的想法。
范二只是怔了怔，后悔自己还是把握不住人性，以至于犯了如此低级的错误；导致他失误的原因还在于，他从未想过七八岁甚至是十一二岁的小姑娘，都不知自己的家在哪里。
给范二写信的徐邈并非三国时曹魏重臣都亭侯徐邈，而是范宁的好友徐邈。
徐邈在中书侍郎的任上混了将近一年，接着就被皇帝任为东宫前卫率，这个职务虽不如中书侍郎那样能经常陪侍皇帝，但高升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徐邈啊徐邈，你真的是范宁的朋友吗？
接过了范二递来的文件后，刁聘便站了起来，“对了，今天府衙已经张榜了，昨天城西外的玄真观发生两伙歹徒火拼案，他们竟把玄真观都毁掉了，只有二十余具尸体，面目不辨。”
刁聘叹气道，“我自然知道你的好心，可我……可我当初被猪油蒙了心，竟把这账本扔进了火海中。”
把少女们送出范府之后，范府上下都松了口气，范二回去后又把众人召集了起来，把第二天要做的事做了简单的分工。
散会之后，范二才想起昨晚跟刘穆之和甘纯说起过的，教他们术算的事。
府衙的信发出去后，十四个女孩子中的绝大多数将会在几日之内被家人接走，光是伙食费一项就将远远低于预算。
既然账本都烧掉了，再与刁聘为难也没什么卵用了。
当刁聘也开口感谢范二为少女们所做的一切并就此作别时，范二却把他拉到了一旁，神秘兮兮地问了起来，“刁校尉，在玄真观时你给我看过的账本还在吧？有两个姑娘忘了家在何处，我想着是不是能从那上面查出来？”
离王国宝远一些？那还怎么救范宁！
吃过饭后，等到天渐渐黑下来时，范二便带领着刘穆之等人把十四个少女送到了离范府半里外的一座独院中。
由此也可看出，徐邈和范宁年岁相当且同为儒门，为官的智慧却不是一个水平线上的。
十进制的算盘，只要上面一个珠子加下面四个珠子就好了，小时候学的明明就是十六进制的嘛。
中国的一斤等于十六两，而西方的一磅等于十六盎司，为什么东西方会不约而同地在这个度量衡中使用十六进制呢？
恍然大悟之后，范二的思绪又进入到另一个逼格高端的问题中。
范二看着他脸色不善，以为触及了他的大忌，赶忙补充道，“刁你没事吧？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帮这两个姑娘回家。”
安排好她们的住处，范二又特意交代轮流看门和做饭的两个壮妇，必须见到自己才可让少女的家人领人走；更重要的是，在她们的家人到来之前，最好是不要让她们出去。
王珣也不想做一个孤立的不和谐份子，只得厚着脸皮去给谢安哭丧。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或许少女们更能体会这样的心情。
这个院子的租金是一个月五百文，再加上两个健壮的妇女每月佣金五百文，还有取暖的炭钱、每日的伙食费，算起来每天的花销也要百文以上。
一起营救范宁？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儒门弟子的操守就没有结党这么一说。
这大抵也是生命中无法承受之重时，无数单身狗们自我安慰的共同心声了。
众人自无异议，该挖黄泥的挖黄泥，该买甘蔗的买甘蔗。
等等，好像现在还没有出现算盘吧？那么我就当仁不让地发明出来吧！
王献之与徐邈都是谢安看重的人，如今有了徐邈的力劝，王献之也就照办了，这么一来果然受到了群众的一致好评。
毕竟太子最终还是要登上大宝的，他登基后肯定先封赏身边的自己人吧？
正胡思乱想间，刘穆之等人便陆陆续续回来了，他们所办之事都非常顺利。
尽管自始至终都没人搭理王珣，却因这个时代扭曲的名士标准而成就了他的盛名。
烧掉账本后，拐子团伙的进账和出账就没数了，刁聘还不是想贪多少就贪多少？
这些术算全都可以在算盘上运算，可谓万变不离其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