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晨光熹微三
阿秀跌进的山谷,村民们把它叫做噬魂谷,谷中常有呜咽的潇潇风吹,四周有茂密的荆棘环绕,而且谷中还有凶兽囚虎栖息,这凶兽喜欢画地为牢固步自封,不喜别人踏入它的领地同时又实力强劲,所以一般村里人是不会踏足这块地方的。
阿秀知道自己不小心陷入的是怎样的境地,所以她在这两日里都只敢呆在一处不敢随意走动,只是这一天实在是饥渴难耐了,只好小心翼翼的向前探索。
可才动没几步,她就感觉到了一双猩红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她,让她一瞬间亡魂皆冒惊恐喊出了声。
也就是这一声尖叫,给在荆棘丛中胡乱钻的水牛指出了方向。
终于他在最危急时刻出现在了阿秀身边,一条胳膊狠狠的塞进了囚虎的大口中,也不知道这胳膊是怎么长的,囚虎那森森尖牙竟没能咬断他的胳膊!
阿秀瘫坐于地,呆呆的看着这个一脸狰狞拼命帮她挡住囚虎的汉子。
他曾经是一个即将肉身成圣的八境强者,虽然失去了神智再加谖草酒引动了全身暗伤,以至于现在完全调动不了体内真气,可他毕竟是皮糙肉厚到嵬岗连杀他的功夫都没有的武夫强者一身的力气大的不像话,就这么凭着本能的指引一拳一拳和囚虎缠斗了起来,那一架打的很不容易。
多少年了,当他再一次为保护别人而提起拳头,那一身浑然天成的拳意又再一次的洗礼了全身。
战斗的本能指引着他的动作,有些他年少时记作天经地义的道理,比如保护弱小。那就是缠绕在他拳头上的护套,一拳而下,依旧是惊天动地。
有那么一刻,他似乎又变回了叱咤江湖的醉拳皇刘方。
可他依然神魂破碎,浑浑噩噩。
待得又一拳了结了囚虎后,失去目标的他就此呆立原地。直到身后的阿秀姑娘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水牛。
那不相识却同样温婉的声音,仿佛是一根贯穿所有记忆碎片的绵绵细线,被泉水温养了许久的神魂终于有了片刻的完整。
他看着这个陌生的女子面庞,看着姑娘柔和却慌张的目光,泪水不住的磅礴。
他终于在这一场黄粱大梦中彻悟,过往和当下不断在脆弱的识海中交织搅动让他昏死了过去。
打斗的动静引来了焦急的村民,看着浑身伤痕躺倒在地上的刘方和旁边愁眉不展的阿秀,大家都没了声音。
后来刘方醒了,而且不再痴傻,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沟通交流。村民们说他被囚虎拍了两下脑瓜子,反而把脑子拍好了。
村民们在晨阳村边为刘方建了个居所,村长帮他落的户口。从此他就是晨阳村的一员了。
而清醒后的刘方也认下了这个新故乡。
从此晨阳村就多了一个叫水牛的庄稼汉。
干活卖力,待人和气,比他痴痴傻傻的时候更招人喜欢。
于是在村里所有人的有意撮合下,他和阿秀姑娘走到了一起。
然后,他又过了很是幸福的几年。
因那谖草酒带来的走火入魔,让他跌了一境,修为停步在了七境五阶。
神识恢复以后他也没有刻意去修补和恢复,不然以他的天资,恢复八境再上一层也不无可能,加之经此一劫砥砺了武道心性现在又去了心魔,今后的武道修行只能是平步青云毫无阻碍。
那九境人皇境,多少人奋力拼搏机关算尽而求不可得的武道巅峰,于他来说已经是如探囊中之物了。
可他就是不肯再往前迈出一步,甚至刻意压制那自然提升的境界修为。如今的他每天种豆南山下,归来时一碗热粥,已经是最大的追求了。相比之下江湖的血雨寒灯,实在惹人笑话。
在晨阳有个归宿,比什么都让他心安。
可他的命途,就如他那便宜老爸永远在洋流里沉浮的远洋小船一般除了终有一天会被巨浪淹没在海底的确切结局外,一刻都不会在风浪中停歇。
那是一年冬末始春,传统里的春节。
水牛和村子里的几个人相约着去县城里赶大集,顺手卖点家里屯着的新米。
生意不错,拉来的几袋子米不多会儿就卖完了。逛逛街买完东西,天色还早。
日子不错人也高兴,同伴的几个汉子提议去吃顿好的再喝两盅。从浑浑噩噩中醒过的刘方对酒忌讳莫深,拒绝了他们邀请,独自在县城里逛荡了一会儿。
流云省的冬并不残酷,至少和刘方浪迹过的那些个行省相比,这里的冬天可以用温柔来形容了。
十一、二月,只要艳阳高照了,人们就可以脱去并不臃肿的冬衣,热烈的拥起冬日骄阳。
刘方挤在同样季节却穿着各异的人群里,看着五花八门的摊铺,想给阿秀买些好看却并不一定有什么实用的物件回去。
这时候前方人群忽然沸腾,凑热闹的天性害得他忍不住的想凑上去看看。
好不容易挤开了人群凑到了前面,这才看清原来是个满拉货的大卡车因为装货偏重侧翻在了路边。
看来是到年关了,谁都想多挣些过好年。
他摇了摇头准备离开,却听见了来自一位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
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
小女孩被侧翻的大卡车压倒在了车下,万幸的是被压在了货物与货箱框架的缝隙里没有当场毙命。
不幸的是她被死死卡住,难以救助。
旁边围了许多热心肠的路人,可面对这样的状况他们都显得不知所措。
那位母亲瘫坐在地上,无助的拉扯着她身旁每一个人的裤腿,焦急而无意识的重复着那句话,看谁都像是救命的稻草。
刘方当时可以决绝些,从事后来看他也应该理智一些。
可那位母亲的无助的哭喊让他不住的想起自己的母亲,想起儿时无数风暴交加却相依为命的夜晚。
于是他走上前用双手撑起了货车,让其他人得以拿着锯子钳子钻进去解救那小姑娘。
这一撑就是二十分钟。
事后小姑娘被救了出来,他本来可以低调离场。可好巧不巧的遇到了一个当地电视台的记者,拦着他一通采访。
好巧不巧,那几天没什么大新闻的电视台主编把这新闻当做了头条。
好巧不巧刚上任的县长把这当做了政绩典型大肆宣扬了出去。
所幸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新闻,所幸他只被留下了匆匆的几面和只言片语。
等他逃一样的回到家,这件事的风波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他平静的生活。
那是一个好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