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蜗居
穿过狭长的夹道，七拐八绕，来到一栋回字形结构的自建楼前。
楼高三层，中间有个小院。
许知微带着宋长磊进门时，院子里有几个男女正坐着马扎，围在矮方桌边，热火朝天地打“保皇”。
其中，穿无袖碎花汗衫、身材干瘦、眼珠子贼溜溜转的老妇人，就是房东老太。
房东老太早就死了丈夫，有三个女儿，成家后也都跟着她住。
三个女儿各自占着一层楼的c位，剩下的房间都租出去。
这栋房子，加起来大概住了十几户。
宋长磊的妹妹，宋长美，也住在这里。
坐在房东老太左手边，扎着一个马尾、皮肤黝黑、看着很敦实的姑娘就是她。
看到宋长磊，宋长美放下手里的牌，惊喜地迎上来。
“哥、姐，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好去接你们。”
上一世，许知微爱屋及乌，对宋长磊这个妹妹也是极好的。
殊不知，她跟她哥一个德性，当面“姐姐长姐姐短”，叫得可亲可甜。背后嚼舌根，说她坏话。
所以再见面，许知微应付都懒得应付，直接无视了。
宋长磊自然不同，亲热地摸了摸宋长美的头，还捏了把她的脸，开玩笑：“有日子没见，越来越往横里长，脸都圆了。”
宋长美也不气，没羞没臊说：“爱情滋润的呗。”
房东老太在旁边搭话，“长美哥哥，你是没看见，那小两口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恩爱着呢。小张啥活都舍不得让她干，天天在家养着，长美好命啊。”
宋长美初中没毕业就辍学了，跟村里人一起到宁城打工，在宾馆当服务员。
后来在朋友的介绍下，认识了开出租车的张军，两人谈起恋爱。
宋长磊那个势利妈，本想让女儿攀高枝，找个宁城本地人，说出去有面儿，以后她也能跟着沾光。
听说女儿找了个开出租的，极力反对。
但儿大不由娘，她在村里也管不了城里的事。
宋长美很快跟张军同居，还闹出了人命。
两个年轻人一穷二白，哪有能力抚养孩子，不得已做了流产手术。
宋长磊他妈知道后，气得直骂宋长美是个傻狍子，黄花大闺女就这么被猪拱了。
不过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骂归骂，还是过来照顾了她几天小月子。
木已成舟，张军这个女婿，也只能这么认下了。
张军嫌宋长美在宾馆上班，说出去名声不好，就让她辞了工作。
于是，宋长美就在家洗洗衣服做做饭，没事跟房东老太打打牌。
“张军出车去了？”宋长磊敛起笑容，对这个妹夫，他心里其实是瞧不上的。
提到同居男友，宋长美一副沉浸在幸福中的小女人状，“嗯，我一会给他打电话，让他早点收车。”
“别，赚钱要紧。”宋长磊摆摆手，“还是按正常点回吧。”
许知微打断他兄妹俩的寒暄，跟宋长磊说：“别站着了，进屋聊吧。”
“嗯，去你房间。”
宋长磊转头支走宋长美，“小美，我们先把行李放下，待会再找你。”
他也有自己的小九九，想跟许知微独处。
“好，哥，我先回去烧壶水。”
一楼的西北角，有间低矮的小房子，常年不见阳光，昏暗潮湿。
许知微走过去，开锁。
宋长磊不禁皱起眉头，捂住了鼻子，“什么味？这么臭！”
许知微回头指了指对面，“你背后就是厕所，近在咫尺。整栋楼就这一个厕所，夏天味大，一开始觉得冲，闻习惯就好了。”
这个厕所类似于农村的旱厕，蓄粪池那种，不用水冲。
等满了，会有专门的人来掏厕所。
那气味不是一般的难闻，简直令人窒息。
许知微打开门，让宋长磊进来。
房间里放着一张单人床，一桌一椅，占了三分之二空间，简陋狭窄。
就算关上门，厕所的味仍然充斥着整个房间。
宋长磊熏得头疼，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什么旖旎的心思也没了。
“这是人住的地方吗？条件太差了！长美住哪儿？走，去她屋吧。”
许知微暗笑：不是你说越艰苦的环境，越锻炼人的意志吗？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怎么，这就受不了了？
许知微来宁城找工作时，宋长磊让她跟宋长美住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其实，是怕她有外心，找个人看着她罢了。
起初，二楼空着一间。朝阳，有二十多平，干净宽敞。
许知微就交钱定下，住了进来。
但住了没一个星期，有天房东老太过来跟她商量，说有对小情侣来看房子，相中了她那间。
她一个人住这么大个房间，太浪费了。不如腾出来给那小情侣住，她搬到一楼的小单间里。
这样，大家都有的住。
许知微听着刺耳，没答应，她就乐意浪费，又没少给钱。
房东老太见她不搬，就让宋长美来当说客。
宋长美说，房东老太对她不薄，平时有好吃的都想着她，拿她当亲生女儿看待。这事要是办不成，伤了和气，还怎么在这儿住？让许知微看在她的面子上，就忍忍搬下去。
许知微不想宋长美为难，影响她跟房东老太的关系，选择妥协，搬到了厕所对面。
以前她总是替别人考虑，委屈自己，真是傻出天际。
没有人会领你的情，他们只认为理所应当。
上一世，宋长磊没来过这房间，许知微也跟他吐槽过，但他根本没往心里去，还给她灌输了上面那些心灵鸡汤。
许知微难以想象，自己当时是多能忍受，竟然在这样的环境里住了半年。
而这半年，宋长磊都没有来看过她，每天就是打打电话发发短信。
估计那会儿，他只顾着跟史珍珍滚床单吧。
“长美住南面，靠堂屋西边那间。”许知微领着他过去，宋长美的房间跟房东老太只隔了堂屋，从位置上来看算是主人房了。
阳光普照，宽敞明亮。
沙发、茶几、大彩电，衣橱、写字台、大席梦思床，应有尽有，配备齐全，这才像个家的样子。
跟许知微那间比，简直就是天堂。
宋长磊像是刚从毒气弹中逃出来，一屁股坐沙发上。
“哥，天气热，坐了这么久的车，先喝口水吧。”宋长美倒了杯水，递到他手上。
宋长磊拿起放到嘴边，刚想喝，又嗅了嗅。
总觉得有股味，喝不下去，直接把杯子又撂茶几上。
缓了半刻，他面带惭愧地跟许知微说：“知知，都是我不好，没有给你提供良好的住房环境，让你受委屈了。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还倒打一耙了！
许知微揶揄，“我说了啊，你回我‘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饿其体肤…… ”
每回许知微有牢骚时，宋长磊都会来这一套。
还让她有空多读读《羊皮卷》。
无敌了！
宋长磊不自然地笑了笑，给自己找台阶下，“我那是激发你斗志嘛，没想到真这么差。”
他还以为许知微从小娇生惯养，吃不了苦，遇到点困难就矫情呢。
“现在看，买房子迫在眉睫，你先将就着点，等买了房子立刻搬走。”
许知微暗骂：将就你个仙人板板！不是你住，站着说话不腰疼！
今晚，就让你享受下独特的香薰房。
“行，那下午就去看房子吧。”许知微说。
“哥，你们要买房子了？”宋长美在旁听了，羡慕得两眼放光。
“嗯，”宋长磊翘起二郎腿，嘚瑟问：“你这有报纸吗？我看看都有哪些楼盘在售。”
宋长美不好意思地摇头，“没，我平常也不看报纸。”
随即，补了句，“等着，我这就去买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