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寄人篱下

    三姥娘的大儿媳妇梅妗子与大姥娘家的小媳妇苟妗子，一同驾驭着驴车，带着小龙华踏上了回龙华奶奶家的路途。

    初春的时节，料峭的寒风仍旧肆虐，吹得人们瑟瑟发抖。路上，冷风如刀，无情地刺入脖颈，钻进裤腿，让人难以忍受。驴车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玉米秸秆，龙华躺在其中，身影在秸秆的缝隙间若隐若现，宛如一个被世界遗忘的小角落。

    梅妗子驾着驴车，嘴角挂着一丝苦涩的笑容，声音在寒风中显得尤为清晰：“小苟啊，你说龙华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命苦呢？爹一年到头也回不来几天，娘又整天忙于工作，爷爷奶奶也从未真正关心过他。咱们这回，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把他送出去。”

    苟妗子闻言，轻叹一声：“是啊，嫂子。这孩子虽不是我们张家的血脉，但在咱家，也不能让他出事。这会儿送他回奶奶家，也算是对他有个交代，跟咱们就没啥关系了。”

    八十年代的人，大多淳朴善良，但也难以摆脱内心的狭隘。对于不涉及自己利益的事情，他们往往表现出难得的忠厚与亲切；然而一旦触及到自身的利益，那种果断与决绝，便立刻显露无遗。人心本是肉长的，但有时候，这肉上也会长出厚厚的茧子，被虫子侵蚀，失去了原本的仁义与道德。

    两个村子相距并不远，驴车缓缓前行，大约一个小时后，便抵达了目的地。

    龙华的老家，名为龙寨。穿过村口那座古老而庄严的大石桥，一路向前，直到村尾，便是龙华爷爷奶奶的住所。

    老家的房子看上去颇为简朴，黄泥堆成的土墙围出一个空旷的院子。院子里，四间蓝砖与土坯相间的房子静静地伫立着，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家里有人吗？”梅妗子和苟妗子齐声喊道。

    不一会儿，土坯屋里走出一个老太太，她回应道：“有人，有人。谁呀？”说着，她朝着门口望来，目光中透露出一丝疑惑。

    梅妗子走上前，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与担忧：“大娘，我们把您孙子龙华送回来了。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了，昨天还好好的，突然就睡着了，一直不醒。这都睡了快两天了。”

    老太太听后，脸上并没有露出太多惊讶或担忧的神情，也没有迎人进门的意思。她只是站在那里，默默地听着。

    两个妗子站在院门口，进退两难。最后，苟妗子鼓起勇气说道：“大娘，我们把孩子给您抱到屋里去吧。放下后我们就走。”

    “是啊，大娘。”梅妗子附和道。

    然而，老太太却摇了摇头，声音中透出一丝冷漠与无情：“他妗子，你们辛苦了。但我家孩子是活蹦乱跳地去他姥娘家的，现在我也要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你们得把孩子治好，否则也别怪我不讲情面。这会儿天还早，我也不留你们吃饭了。”

    梅妗子和苟妗子听后，心中一阵无奈。她们知道，这个老太太并不容易对付。

    龙华奶奶听了这番话，心中也有些发虚。她想了想，突然蹲在地上大声哭起来：“我的娘啊，我的娘啊！俺孙子活蹦乱跳地出门，现在都快死了。这要是不赔钱，可怎么对得起他啊！”她开始撒泼大哭，鼻涕眼泪一把把地抹。

    两个妗子见状，心中更是无奈。她们知道，面对这样一个老太太，她们也无能为力。

    于是，她们只能再次驾着驴车回去。而龙华，或许是因为一路的颠簸，进龙寨村的时候就醒了过来。但他没有睁眼，他不想看大人们再次为他争吵，不想看那些自私的嘴脸。奶奶和妗子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他再次感受到了寄人篱下的伤感。他想着早一天离开这个让他悲伤的环境，去一个没有熟人的地方。但是想到老姥娘，他还是决定留下来，活下来。他要用自己的力量去维护和供养太姥姥，至少让她在晚年能过得安稳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