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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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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七七含着笑意,沉浸在美梦中。昨日熙哥哥再度造访的情景,梦中再历,纤毫毕现。

    仿佛觉得羞到燥热,莫七七无知无觉地用一双细细的手臂推远了棉被,单手搭在床沿。翻个身露出单薄肩头,蝴蝶骨伶仃可怜的样子。

    昨日午后,哥哥突然叫她出屋烧茶,和顾凝熙两个大男人关起门来不知嘀咕什么。

    过阵子她进屋,哥哥就说顾大人以后是他们的义兄了,两人互称“顾家兄长”、“莫家兄弟”。

    听闻此言,莫七七首先想到了邻人荤话,什么情哥哥情妹妹的,眼波挂在顾凝熙身上便凝住了。

    阔别多日,顾凝熙仿佛消瘦了点,脸色青白了些,看着格外惹人心疼。

    莫七七探问,顾凝熙却避重就轻,说自己另有要事,莫家兄弟、莫家妹子,预祝新年欢愉,这便辞别了。

    顾凝熙前脚走,莫七七风一般拐进自己闺房内,拿出为他细密缝好、迟迟不敢送出的围巾,给哥哥丢下一句“我去送送熙哥哥”,后脚快步追了出去。

    两人并肩而行,体验实在难得。莫七七恨不得时光拉长些、再长些。

    她没话找话,忍着脸红心跳用撒娇的语气说,既然已成兄妹,顾大人自当改口,仿自己叫“熙哥哥”的句式,称呼自己作“七妹妹”。

    莫七七梦到此处,露出被外的膀子受风,单薄寝衣下小臂汗毛竖立。

    她被清晨寒意冻醒,打个激灵,犹豫着睁开眼睛,挪动发酸的手指揉了揉脸。

    虽然天光大亮,她侧耳听听哥哥那处没有动静,说不定还在休息,毕竟半夜又咳又吐折腾了一回。

    既然如此,莫七七也懒怠起身,索性靠着床角坐起,拥着被子拖到下巴处,被子下面的瘦削双膝拱起,一并屈向平平的胸腹。

    她托肘于上,脸正好埋进成掌的双手,就露出几根细长手指和披散于肩的枯黄长发。

    整个人团成一团,莫七七感觉暖和了不少,还能藏一藏梦到熙哥哥的羞意。

    她虽然记不清方才回笼觉的梦境具体内容,但是不妨碍细细回忆,昨日送熙哥哥到巷口那段第一次独处的时光。

    昨日并肩出门,顾凝熙从她手中接过折叠整齐的新围巾,边走边客气道谢。

    他目光游弋,悄悄加大步子,不着痕迹拉开两人距离,看起来害羞极了,比姑娘家都扭捏,真不像是成亲数年的人。

    莫七七觉得这是熙哥哥对自己的尊重,暗暗甜在心头。

    他还柔声说,叫七妹妹太过唐突,不如称呼为“七娘”。

    莫七七响亮应了这声“七娘”,随之眼珠滴溜溜一转,手脚轻快将熙哥哥放进袖袋的围巾抽/出抢回,将被男人小臂烘暖的围巾缠绕到他脖颈上,嘴里说着:“我帮熙哥哥围上,看看合适不。”

    顾凝熙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愣在原地,呆呆任由莫七七施为。

    “好歹弯弯腰啊,这么老高的个子,人家踮脚都踮酸了。”莫七七为顾凝熙左右两圈绕着围系好,尾端拧结,然后退开两步拍拍手,欣赏着,娇嗔着。

    顾凝熙沉默许久,才伸手抚上棉布围巾,叹息着低声说:“从没有人,不先说清自己姓名,就碰触我的。”声音细弱几不可闻,莫七七都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听到的这样。

    顾凝熙另起话题,貌似随口问道:“七娘,你们女子,新年喜欢收到怎样的年礼?”

    莫七七雀跃起来,蹦跳几步拦在顾凝熙面前,两手食指对点着说:“只要有心,什么都喜欢。糕点啦,布料啦,首饰啦,都可以的,熙哥哥。”

    顾凝熙扯唇笑笑,并未接话,但是看样子是记在心里了。

    听到了莫启熟悉的咳嗽声,莫七七的思绪拉回到眼前的莫家小院偏房里,今日已到腊月二十二,熙哥哥说不定在为自己准备新年礼呢。

    熙哥哥也没说下次什么时候来,莫七七只手换到心口处轻轻捂住,感受掌下清晰的跳动,对于年节更加期盼。

    还有八日才到新年,现在重要的还是照顾哥哥。莫七七麻利地起身,张罗早饭,为哥哥熬药,忙得不亦乐乎。

    同时她心底反复琢磨,已经结下了义亲,那么自己到顾府去送份亲手制作的年糕作礼,正好看看熙哥哥,还有他那位听说不算姿容出众的娘子,是否也算合情合理?

    京城顾司丞府,也被常来常往的亲眷们称为新顾府。

    顾相留下的老宅由顾老夫人和三房居住,众人称之为老顾府。

    顾凝熙父亲早在其母百般为难妻子时就置办新居,后来留由顾凝熙和陶心荷主事,所以大家呼之新顾府,以示区别。

    至于顾如宁父亲这支,也就是顾凝熙二伯,无人出仕做官,好像被大家遗忘了,很少被官场旧交提及。也就是家族内部会以二房代指。

    腊月二十二,天刚蒙蒙亮,大约是莫七七睡回笼觉方入梦境之时,陶心荷就醒过来。

    她摸到脸上还有泪痕,扫了一眼外侧沉睡的顾凝熙,心下冷嗤自己曾经看这人睡颜看痴过,当时大概是被皮相所迷?

    哦,对了,那时候自己还不知他在外勾三搭四,回来谎言连篇。经过昨日亲眼所见,此时多看夫君一眼,陶心荷都替自己难堪,一片痴情像个笑话。

    陶心荷从床尾翻过去踏到地面,没惊动顾凝熙,挽挽头发披上斗篷,走到门边轻扣两下,外面果然响起丫鬟流光的声音:“夫人,您起身了么?”

    她侧身出房闭门,被扑面而来的寒气冲了个透心凉,不由得捏紧斗篷系带,彻底醒神。

    迎着流光困惑的目光,陶心荷简单说:“伺候我去客房梳洗。”

    大概是流光去打热水时找晴芳说了什么,在客房静看炭火逐渐烧旺的陶心荷一下子等来了两个丫鬟。

    人手多了,服侍起主子来更为利落。

    眼看该更衣了,陶心荷出乎她们意料地吩咐说:“明日就是小年了,该吉利些,给我拿来水红那套衣衫。”

    虽说爷在府中的时候,夫人永远只穿姜黄色,其他衣服倒是也齐备。

    流光心底诧异面上不显,自觉告退去东厢房取夫人新装。

    客房内只留下陶心荷和晴芳主仆,互相看看对方眼底的阴影,知道都没睡好,多年默契让二人一起无声笑开。

    陶心荷先正色,拉住晴芳手说道:“昨晚是我胡闹了,带累你受委屈,是我不好。”作为主子,她就差直说抱歉了。

    晴芳摇摇头,叹着气回应:“奴婢昨日一直跟在姑娘身边,知道您憋屈。好歹爷没认错,看出来奴婢不是您了。后来您两位有谈开么?那个七娘到底是什么来路?”

    作为奴婢,直白打探主子私隐,也就是晴芳敢为,她特意称呼“姑娘”旧称而非“夫人”,也是表明自己对昨晚被当枪使不在意的态度。

    从陶心荷十五岁上,十岁的晴芳到她身边伺候,一路相伴至今,看着她从陶大姑娘到顾二少夫人。

    八年情谊远胜主仆,近乎姐妹了,有些私房话,陶心荷也只会对晴芳吐露一二。

    眼神迷蒙起来,陶心荷勉强牵动嘴角苦笑一下,沮丧地说:“我没问,他没说。识书那滑头,说话不尽不实,昨日一会儿说他不知巷内哪家,累咱们在寒风中等许久,一会儿说他保证顾凝熙与莫七七没有独处过。你说,我该信哪句?”

    缓口气,陶心荷一股脑地将心中猜测说出:“昨晚他脸上胭脂、身上酒味,你自然也发现了。依我想来,顾凝熙就是变了心肠,说不定不止七娘,八娘、九娘都有了。谁晓得,他在外面筑了几个金屋,藏了多少娇娇。”

    晴芳听主子话音不对,有些发急,跪倒在地,抱着陶心荷小腿请求道:“姑娘,你莫要自苦。奴婢觉得,姑爷不像这样的人,你还是再问问,弄明白情由,可好?”

    从少女时期就开始当家理事,陶心荷与各样怀心思算计的下人及商户周旋过来,曾以未嫁之身给自家二妹相看夫婿,被世人诟病却依然全程主持,将二妹陶心蓉风光嫁出,早就养成了刚强果断的性子。

    这也是庸人们所谓的丧母长女不可娶,嫌弃不够柔顺燕婉。陶心荷接到的唯一一份提亲就是顾凝熙,亲爹亲弟弟嫌弃顾凝熙有目下无尘、骄矜孤高的名声,还颇多挑剔。

    是顾凝熙提亲时,未见她人先赞果毅,陶心荷认为遇到了知己,亲自点头许嫁,嫁过来一心一意与夫君过日子。

    三年倏忽而过,陶心荷以为夫妻感情日深,就如同夫君许诺过那样,再插不进第三人。

    谁曾想,十月以来,顾凝熙种种异常,陶心荷推想他花心在外,违背了“没有第三人”的誓诺。

    经过一晚抽丝剥茧地思量推敲,她已经在心中给顾凝熙定了罪名,眼下正是爱之深恨之切的时候,自然听不进去晴芳的劝告。

    晴芳见劝不动,别无他法,在陶心荷搀扶下站起身,讪讪地另起话题:“昨晚您那套衣裙,奴婢已经送到浣洗房了,最迟后日就挂回您房里去。”

    “说了赏你,挂回去作甚。”

    “奴婢可不敢穿。昨晚姑爷发现叫错名字时候,好像要把奴婢生吞活剥了。还是挺吓人的。”

    陶心荷没有接话,但是心下暗想,这个男人不值得自己为他固守在同一副衣衫发式的壳子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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