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年哥儿出手
天中节过后第三日，石头爹娘赶着牛车来到宜阳，说是家里的麦子收完了，过来帮衬着春桃收这里的十来亩油菜。
一阵轻细的脚步声后，大门“吱呀”一声打算。李薇看到独自立在院门外的年哥儿，愣了一下，随即欢笑道，“快进来，娘下午的时候还念叨着你呢。怎么没有马车跟你来呀。”一面说，一面把门儿大开，侧了身子请他进来。
李薇伏身抱起赵瑜，向秋千那边儿走去，年哥儿也抱起虎子跟过去。李薇想着她爹说的不外乎是两三件事儿吧，一件是地的事儿，另一件是他上学的事儿，再者就是家人刚商定的，问问他在贺府的情况以及他的打算。
李薇私下问何氏，要不要把小玉的事儿跟石头爹娘说说。
年哥儿轻笑了下，“自然不会忘。”说着拍拍大山与柱子肩膀，“好，我不想了！这赵婆子从此是死是活，与我再无干系！”
可渐渐的，先是大山被派了点粮入仓的差，每日入仓出仓的粮，都由他亲自监督着过称记帐，当天呈报二少爷过目。
“哎！”小伙计手忙脚乱的将那油纸包接在怀里，喜笑颜开，连声道谢，“谢柱子哥，谢大山哥！”
第二日一大早柱子赶着马车过来，催李海歆去盘那块地，李海歆也没多话，把家里能动的银子带了一些，与柱子一道去了，先找中人立了契子，又到衙门办了转户的手续，缴了买卖过户的银两，那主管财粮田产的主薄大人，见了他很是殷勤，当即就把盖着大官印的地契给办了。
年哥儿轻笑，“爹，娘，这事儿说来话长，天色已晚，不若先说另两宗事儿吧。”
“那些银子是我该得的，你们尽管放心用！”
徐掌柜笑呵呵拈着下巴上的几根胡须道，“粮仓那边儿都仔仔细细的看过了？”
那伙计笑应一声，往里面让二人，“二少爷问了两次你们回没回来了。”
年哥儿轻点下头，笑道，“明儿我们再一起喝酒。”
年哥儿轻笑，“梨花知道我要做什么事儿？”
何氏与李海歆回到房内，商量着那块地的事儿，商量来商量去，最后还是决定买下来，何氏自嘲笑道，“反正咱们呀，也不是头一回沾了他的光，就再沾一回吧。”
徐掌柜眼儿沉了沉，笑了两声，下楼而去。
去年李家种粮时，是找了短工，现在收粮仍是短工，可再往前地多了，便不能这么事事亲力亲为的去干活儿。
说话间儿徐掌柜已顺着楼梯走到柱子跟前儿，听了这话，笑眯眯的拍他肩膀，扫过一旁直没吭声的大山，“你小子，也跟大山学学。油嘴滑舌的！”
柱子看见他，方才挂在脸上嘻嘻哈哈的笑意，登时变得真诚恭维起来，“掌柜的，忙着呐！”说话的同时，把身子往楼梯旁一侧，请他先过。
大山从马车另一面跳下来，待小伙计把马车赶开，从侧门进了后院，才朝柱子挑挑眉头，微瞪他一眼。
柱子喝了一茶，悄悄笑道，“王奇被赌坊里的人看管着呢，他是托三子帮他卖地呢。这回那赵婆子给她儿子置下的家产，可算是败了个精光喽……”
小玉不是很顺畅的应了一声。
石头娘笑笑，“小丫头爱俏！早些年家里紧着供石头念书，也没给她添过什么好衣裳，现在刚好沾沾她哥哥的光。”
两人上楼到一半儿，正碰上粮铺的徐掌柜下楼。这徐掌柜年约四十，是贺府的老人儿，一直在粮铺上做工，从小伙计熬到掌柜的，熬了十几年，做事倒还算忠心，因此颇得贺萧与石夫人的看重。尤其是贺萧病重那几年，这粮铺里，他几乎是说一不二，虽然石夫人也常常让大少爷过来察看，可那大少爷只顾吃喝玩乐，听曲走马，每次来去匆匆，先前儿他还照规矩，哪怕惹得那位大少爷不高兴，也要坚持每十日汇报帐目，可惹他不高兴的次数多了，他便也看开了，大少爷不高兴听，他便不报，也乐得自己做主。还能得些小利，正好各取所需。
一面胡思乱想着，一面泡了茶，石头娘与何氏在厅里叙话儿，她便拉着小玉去后院，问她这些天儿忙些什么。
李海歆何氏一愣。年哥儿轻笑，“读书和买地的事儿。”
想了想，便和他说了，“这也是我猜的。不过，爹娘和你说的，不外乎就是这些事儿吧。”
愈输愈急眼，愈急眼愈输，他先是背着老娘把家里的两处宅子卖了，输了精光后，又卖现住的宅子，仍旧是个输，再最后便是现在这百亩的良田了。
李海歆在找长工和把地佃出去之间权衡良久，最终决定还是把地佃出去一些，自己家留几亩，人不闲着便好。
年哥儿笑了，不再推辞，上了牛车，吴旭赶车出了李家院子。
何氏看了看李海歆，他也是些无奈，况且年哥儿说的也实话，因赵昱森这一来，时辰倒真是不早了。
何氏想了想道，“且先不说。反正麦收后要闲一阵子，多留他们住些日子，让他们自己瞧瞧，再做打算。”
柱子立时收了嘻笑，与大山对视一眼，把杯子放下，小心的劝道，“年哥儿，有道是活罪难熬，那赵婆子现在被这王奇气得已躺在病床上多日了……”
顿了顿又正色道，“你可别忘了你当初是怎么跟我们说的！”
李海歆拿着这张地契心头乐滋滋的。
只是从这件事儿上，他却看出来了，这两个人二少爷是非用不可。
李海歆便顺着他的话道，“那你就说说你是如何打算的！”
年哥儿点头。吴旭要套牛车送他，他推说不用，春兰看天色已晚，便嗔他，“二姐夫的牛车虽然破，也能给你省些腿脚。”
大山笑道，“李大伯自然是很喜欢，就是说到你给出钱，他说要回家和李大娘商量商量呢。”
现在连柱子也象是要被派个收购新粮的差。他这个名义上的掌柜的，倒只能每日守着铺子，卖个散粮，记个总帐什么的。现在莫说什么小利，便是掌柜的权力也被人分了小半儿，与二少爷隐晦提及此事，前几次二少爷总装作没听见，直到最近一次，他再提及，二少爷便说，大山与柱子是他儿时好友，三人一同长大，一同读书，感情深厚，于情于理都不能让二人只做个跑腿的小伙计。
柱子敲他一下，“当然是高兴！你这婆婆妈妈的毛病是跟谁学来的？就王奇那样的人，就是咱们不找三子勾他进赌坊，他就不进了？不过是早晚的事儿罢了！还有那赵婆子，在府里头作威作福的。年哥儿初来时，她可没少明里暗里欺负他呢，还与府里头那两个姨娘，那几个奴才串通，说佟婶子之死，是年哥儿诬赖她们……这回不过是让她没了田产没了房子罢了，又没亲手要了她的命！”
赵瑜也不甘示弱，跟在虎子身后跑来，嘴里叫着，“大舅舅……”
便点点头，“好，你回去好好想想，你的事儿啊，还是早了的好。早了了便安心读书去，考个功名！你出息了，你娘才安心！”
年哥儿点头，说道，“读书的事儿，我原本打算着过两年再考虑呢。小舅舅也是十九岁才考的举人呢。”
年哥儿忙摇头，笑道，“没事儿。只是没想到大姐也在呢。”
两人的马车刚在粮铺门前儿停定，一个十四五岁，身穿青色衣衫，身形伶俐的小伙计便奔出来了，一手拉住缰绳，笑嘻嘻的道，“大山哥，柱子哥，二少爷让你们从粮仓里回来，便过去一趟呢。”
大山也道，“是呢，是呢，年哥儿，这宗事儿就算是了了，你也别再想了，等会儿你去李大娘家把银子给他们，这两日到衙门把契子转了户，这宗事儿就彻底完了。”
李薇抱着赵瑜坐上秋千架，也慢慢摇着，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自然是要读书的。”
柱子嘿嘿笑着，“你当你不跟他贫，他就看咱顺眼了？哼！”说着敲了大山一下，向二楼最里面的一间房走去。
柱子响亮的应了声。
晚饭后，赵昱森亲自来接春桃母子二人，李海歆留他说了会儿话，便送他们走。
何氏失笑，“是不是梨花给你学的嘴！”
小玉仍是穿着翠绿的衣裙，打扮得光鲜明亮的，一副娇滴滴的官家小姐模样。只是往常跟着她的那两个小头今儿却没跟来。
大山看年哥儿说的正重，才搓手轻笑起来，想了想推他，“你快去李大娘家吧，今儿这个日子，去那儿你才真正高兴呢。”
柱子嘿嘿笑道，“看过了。掌柜的，您明儿若有空儿，再跟我们去一趟，给指点指点，二少爷总让我们多向您请教呐！”
年哥儿到李家的时候，正是晚霞满天时，他下了马车，摆手让赶车的小厮先走，负手立在紧闭的院门之外，望着从李家厨房方向的上空，从烟囱之中升起的缕缕炊烟，从高大茂密的树冠之间飘飘摇摇的透过，逐渐消散在绿树之上，青空之下。
年哥儿下楼后，大山叹了口气，看了看柱子，“也不知道李大娘知道了这事儿，是高兴还是忧心？”
他又是一个轻笑，“这事儿说来仍是话长。改日跟爹娘细说。至于那田的事儿，爹娘还是应下吧。这可是个难得的好时机！”
柱子嘿嘿笑了，这时，又有个年岁略大的伙计从粮铺里面走出来，柱子笑道，“老于，昨儿二少爷给了两坛子好酒，待会儿让小九过来取。”
年哥儿笑道，“爹娘不必担心。这事儿我心中有数呢。”
柱子笑起来，“这就对了。她命大活得长才更好呢，这活罪就受着吧！”
李海歆何氏一听他有再读书的打算，心头安定了些。不过，何氏想起那位石夫人，又拧了眉头，“这只是你的打算。到时候究竟能不能成？”
况且这二人年轻力壮，又有学识，当年考秀才也不过是一线之差等等。二少爷如此不避讳他当年与佟姨娘被赶出府，在乡野之中长大之事，倒让他不知如何接话。
柱子“嗯”了一声，跳下马车，伸手在车厢里一抓，取出个大大的油纸包，笑着扔了过去，“蔡记老店的烧鸡，给你们下酒！”
这时李海歆在后院收拾过存放粮食的房间，过来，看见他，便道，“年哥儿来得正好，饭后我和你娘有话说呢。”
柱子嘴里念叨着粮仓里面老鼠太多，余下的陈粮有些发霉需要晾晒等等，与大山进了粮铺，绕到后面儿，向二楼而去。
年哥儿应了一声，等李海歆进了正厅里，才悄悄问李薇，“梨花，爹有什么话说？”
柱子笑呵呵的伸手推门而入，年哥儿正立大开的窗前，对街远眺，这时他半侧过身子，待大山掩好房门，才问，“我爹看了地，怎么说？”
又补充，“读书也不碍着你做旁的事儿。”
小玉笑笑，“我娘让我在家学绣花呢。”
年哥儿笑意僵了一下，轻咳一声。李薇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怎么啦？”
等柱子和大山接了茶杯，三人围桌坐了，年哥儿又问，“那王奇现在如何了？”
柱子的手还没触入房门，年哥儿带笑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进来吧。”
虎子在秋千架那边看到年哥儿，张大胳膊向他扑来，“哥哥，哥哥，荡秋千！”
李薇忙笑说了一通学绣花好，她在书上看到的，好多官家小姐，都有一手绝好绣活儿呢，女红可是大家闺秀必不可少的技艺。
二少爷不但每日必来粮铺巡查，更让人心中犯膈应的是带来这两个毛头小子。这二人先前还好，只做些个站柜台跑个腿儿的小事儿，大多时候是陪着二少爷各处游玩儿。这倒也罢了，粮铺里干活的小伙计多的是，少他们一个不少，多他们一个不多。
高墙之内，隐隐有小儿女清脆的欢笑声传来，他不觉笑了起来，伸手拍响院门，里面不多时便传来梨花清脆的声音，“来了，来了。”
年哥儿笑了下，走到桌前，拎起茶壶倒了两杯茶，一手一人，递了过去，轻笑，“这个没事儿。晚上我去一趟，当面儿跟他们说说。”
王奇正是石夫人跟前儿的赵妈妈的独子，赵妈妈是石夫人的陪嫁媳妇儿，当年跟着石夫人从青莲县到这宜阳县来，这一家子都跟着过来，现在已在宜阳安家落户近二十年，这位赵妈妈的丈夫未过世之前，也做些小买卖，家里头也置下了些产业。
春杏自然也帮腔，还说，若她自己在家绣里闷得，可以来她们家，大家一块儿做伴儿，正好可以说笑解闷儿。
何氏也不说旁的，只把小玉夸了又夸，跟石头娘笑道，“都说女大十八变，愈变愈好看。小玉可是愈来愈俊俏了……”
收夏粮找佃户种秋粮，入仓卖粮，一直忙乱了小半个月，才算是安定下来。这天石头爹娘与小玉来李家，因这些日子大家都忙，倒没什么时间聚，石头爹娘来了宜阳后，只匆匆见过两三面儿。
等春桃一家走后，李海歆与何氏便赶了几个女儿出去，单留年哥儿一人在厅里。即是商定的事儿，李海歆也不多绕圈子，直接了当的问他贺府的人贺府的事儿，他打算怎么办？
柱子朝大山挑挑眉头，两人上了二楼，大山回头看看，那徐掌柜的身影已不见了，才低声说柱子，“你跟他贫那么多做什么？”
带着李海歆去看了地后，大山和柱子回到粮铺，年哥儿正在二楼与粮铺的大管事儿说着往前收新粮的事儿。
李薇听石头娘的话头，倒象是不责怪她的。可转念一想，做为母亲，家里条件好了，给小女儿多穿些好衣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也不为过。再者小玉那两小丫头这次没跟着，是不是因为石头娘背地里说她了？
年哥儿轻笑了下，不说话。
李海歆一边脱衣上床，一边“嗯”了声。
可惜这王奇不争气，书不好好念，事儿不好好做，整日也学那有钱的公子哥儿吃喝玩乐，这倒也罢了，两年前他结识了几个帮闲汉子，为首之人便是这个三子。在他们的逗引下，染上了赌瘾，先是十赌八赢，时不时还能赚个几十两银子花花，渐渐的，手气便没那么好了，变成十赌八输，再后来，几乎是逢赌必输！
何氏脸上笑意不变，让李薇与春杏去泡茶来。
李薇没好气的道，“你当初回来不就是为了佟婶婶的事儿吗？家人都知道！”
年哥儿松了口气儿，把虎子抱起来，坐在秋千架上，轻荡起来，偏头笑着，“梨花也想让我去读书吗？”
年哥儿轻笑了笑，“没了钱，却还有命在……”
贺萧病愈之后，家中的生意过问的也并不多，这粮铺仍由大少爷管着，他仍可以逍遥的做他的大掌柜，顺带捞些小钱花花。可自年前大少爷摔断了腿，粮铺由二少爷管着，他的日子便没那么好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