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又是中秋
柱子在李家吃过午饭,赶快家去,说他告了三天的假,回家陪陪他爹娘。
李海歆黑着脸儿领着人去了前院儿。大约半个时辰后,李海歆回来,说贺府的人走了。
何氏拍她一下,“不该你操的心别操。”
虎子小舌头添着李薇给送到嘴边儿葡萄,象是不过瘾似的,两小手去凑到嘴边儿,去抓那葡萄,往嘴里塞,他那小馋样惹得母女几人都笑。
春兰应了声,出了堂屋,拎着那篮子梨进了西屋,把篮子腾空,给他装了几个月饼,两个苹果,两个石榴,看看那堆葡萄,又看看李薇,便笑笑,没拿。拎着出了西屋。
两人到时,头脸儿上都是黑灰,吴旭脸儿上更是黑得只剩下眼中的眼白和笑起来的一口白牙。
姐妹几人捂嘴笑着,吴旭表哥笑着说,“一进你们村儿,就有几个小子上来抹,还有几个大娘也来凑趣儿。”
半下午的时候,大山也过来李家,何氏旁的话不提,只嗔他,“你现在能耐了,一言不合你就偷跑,把你娘气得在床上躺了几天!”
小时候她家里的一株葡萄,也是葡萄籽发出来的芽,头一年光长了秧子,第二年便开始结果了,到了第三年的时候,已长了大半架子,虽然没怎么打理它,一季下来也能摘个五十多斤的葡萄呢,便与春兰几个笑着,“二姐三姐,咱们把今儿的果子种子都收一下,种到菜园子旁边儿,将来好给虎子吃果子呢。”
何氏看着这些东西,虽不算贵重,可处处透着用心,眼圈一热,朝春兰摆手,“东西都收下吧。也难为他能想着送这些。”
姐妹几个坐了半晌,春兰便领着妹妹们去收拾中秋节的吃食,可此时已没了早上那会兴奋的心境,默默的干着活儿。
两人议了大半晌,又添补了些小东西,何氏便去找王喜梅,王喜梅一听这个,便笑着,“春兰大茶礼还没行呢,大嫂也太急了吧。”
柱子应了一声,才又说,“听说贺府主母想让年哥儿先跟着学做生意,学先不让上了。”
春峰走了不多会儿,王喜梅也拎着篮子抱着小牡丹过来。李薇这个时候才恍然大悟,原来刚才春峰来,是学着三叔家,尊重她爹,过来送节礼了?
李薇把柴放到地上,掐着腰儿问他,“那你来干啥?是年哥儿让你来的?”
何氏把春兰的嫁妆礼单列好之后,便让人给吴旭娘透信儿,早些看好日子。
春兰笑着点头,“行。年哥儿捎来的果子,个儿大的很,说不定种出来,也能结这么大呢。”
说着又指着吴旭道,“若是按他说的备八只,这会儿还真不好意思进门儿。”
李薇出院去抱柴,刚抱了一捆柴往家里走,突然旁边有人小声叫着,“梨花,梨花……”
柱子看看众人脸色,又笑着说,“李大伯李大娘,年哥儿让我带话儿来,说他就是出了你们家的家谱,也没什么,跟以前还是一样的。”
又让柱子到屋里喝茶,自己把虎子从李海歆怀中接过来。
原先春桃嫁的时候,家里备的嫁妆不过是些布匹衣柜床什么的,那时候佟维安送过来不少的好东西,大多都给春桃添置上了,钱却是没多压,只给了她五吊压箱底钱儿。
何氏这会儿正忙给春兰准备嫁妆,也没功夫生气。
今儿吴旭送来的这些礼,比着大姐家当时送来的还要厚一点,更比二姑三姑当时的两个新姑爷走亲戚时,送的多一倍不止。
替二姐高兴,也替吴旭高兴。这些钱儿是他自己挣的,腰杆儿挺的估计也直着呢。
何氏笑着让春兰春柳打水,让他们赶快洗脸儿,“旭哥儿养着鱼,进进出出的,村子里可有不少的人认得他。”
便也和大山说了些闲话,又问他现在县城做什么。大山道,“在粮铺里做小伙计呢。”
李海歆大略听出来了,年哥儿是不甚自由,而且他好象也有自己打算,并不想一下子太过出头,心里的气儿突然又消了几分。他往前儿才十四岁的孩子,自己一个人在那府里头,这般小心翼翼的应对,也真难为他了。
她扭头一看,却是柱子,惊奇的问道,“柱子,你什么时候回来了?”
春杏往他们装节礼的几个篮子上瞄了瞄,问道,“你们带的鸡,被人分了几只?”
柱子见她这样,又嘿嘿笑着,“梨花,那个,我,我在县城做工的那家儿,就是,就是年哥家里的铺子。”
脑子里纷纷乱乱的一团,气儿是消下去了,只剩下担忧了。
何氏看见柱子,又问了一遍,他啥时候回来的。柱子立在当院,当着李家人的面儿,把事儿又说了一遍,又连忙澄清,“年哥儿舅舅刚给介绍到那里时,年哥儿也不知道。还是前不久年哥儿跟贺府老爷去铺里巡视,我,我才知道他回去了,也才知道那家铺子原是年哥儿家的。”
李海歆一惊,“那贺府老爷答应了?!年哥儿才中了秀才,好好学学,往前就该考举人,怎么这会儿不让上学了?”
这会再看何氏的脸色也好了许多,她微摇了摇头,心中也是一松,跑过去把年哥儿送来的水果洗了洗,笑呵呵的招呼几个姐姐都到堂屋吃水果,挑了一个葡萄剥了皮,凑到小虎子嘴边儿笑着,“虎子,快吃吧!这是那个你不认得的,却比你重要得多的哥哥送来的哦。”
李海歆神色不明的坐着思量了好一会儿,虽然他没接触很复杂的事情,可琢磨了半晌也琢磨出些味儿来,怕是这位贺夫人拿着这样的由头,不想让年哥儿继续读书,怕将来年哥儿考了功名,出息了,把贺府的大少爷比下去。可又不明白年哥儿的亲爹怎么也分不清,想不清,就应了呢?
李薇与几个姐姐面面相觑,都不敢去堂屋再劝说。心知爹娘同意理解是一回事儿,伤心难过则是另一回事儿。
有了这么一档子事儿之后,何氏与李海歆心头的火也泄了个七七八八。大山走后,李海歆便去大伯家去问问,看看哪天的日子好。心里头却苦笑,他活了这大半辈子,只见过人家入族谱的仪式,要么就是犯了大错儿的人被逐出族谱。这没错没啥的,被除了族谱的,还真是没见过。
贺府的人走了后,何氏气得回到堂屋躺着,李海歆也闷着头坐在堂屋不说话。
何氏在屋里听见,抱着虎子出了堂屋,笑着让李薇去接过来,又叫春兰,“年哥儿送来的月饼捡几个让春峰带回去给莲花吃。”
李薇和几个姐姐忙进厨房端酒菜。
何氏接过李薇手中的葡萄,放在碗中,用勺子压碎了,一点点喂着虎子。李薇看他吃得津津有味儿的样子,突然又想原先说过种葡萄的话。
春峰看着李薇,笑着说,“梨花,老院的梨树今儿摘了果子,我娘让给你们送呢。”
便跟柱子说,让他回去若有机会给年哥儿透话儿,就说这边不用他挂心了,家里人都不气他了。让他自己多留心。
何氏在屋里躺到近中午才起身,梳洗了一番,看李海歆仍闷头坐在堂屋当门儿,便劝了几句,把小虎子扔给他抱,自己去厨房帮着做午饭。
大山皱着粗粗的眉毛不言语,春柳从外面进来送水,看了他一眼,稀奇笑道,“大山这会儿咋这么乖巧,一句话也不说的。”
李海歆抱着虎子从堂屋出来,听完柱子的话,才问他,“包袱里是的什么?”
家里早备好的今儿的新姑爷宴,一会儿李家老二李家老三和春峰都过来。进堂陪着今儿的主角——吴旭和吴旭表哥。
何氏叹了声,道,“咱们现在又不缺他那一嘴东西吃。他们省个钱儿早些把家里的房子修一修,盖个新屋是正经。”
一家从笑着送春峰出院门儿,春柳才嘀咕着,“大婶儿这是又想干啥?”
李薇知道他家的地头是有几棵梨树,往年许氏在秋上专盯着那几棵梨树,结了果子,好拿去卖,就连李家老院的那两树上,这么些年她们也没吃着几回。
傍晚的时候,李海歆回来,说是与长辈们都商量好了,八月十五拜祖的时候,顺道把年哥儿出族谱的事儿办了。
春兰几个看她起了身,都凑过来,说闲话安慰她,何氏笑了笑,表示没事了。
李海歆点头,又问了贺府的情况,柱子便把他从旁人那里听来的,一一学给李海歆听。大略就是之前佟维安给年哥儿说的那些。
李家村地界上就梨树最多,每天中秋的时候,家里有男娃儿的,都满河沿跑着摘野梨树上的果子。也有在谁家地头的,就算是自己家的。
王喜梅也点头。
现在日子好了,吴旭家条件又不太好,何氏总有亏欠的心思在里面儿,除了原先备的三十吊钱儿,又把这几次贺府来送的些布匹,一共是八匹,给春柳春杏和李薇各留了一匹做衣裳,剩下的五匹全给了春兰,又把李薇叫过去,她说着,让李薇记录,从针头线脑,门帘床帐被褥铺盖,家具妆台,林林总总列了一大张纸。
柱子嘿嘿笑着,跑到柴火垛后面儿拎出个两个大包来,吃力的提到李薇面前儿,“这是年哥儿让我捎来的中秋节礼。”
何氏摆摆手,也笑着,“我原先想着春兰秋后行大茶礼,把春兰过门的日子定到年后。可又一想,这中间儿夹个年节呢,一回年节礼,又得多花差不多一吊钱。家里又不缺吃的,也不缺他那个年节礼。就想着让春兰年前就过门。”
柱子忙把外面的包袱皮打开,其中一个里面赫然是几个方型盒了,柱子说,“这是宜阳县城里面最好的糕点铺子做的月饼。”又解了另一个包袱皮,露出一只大大的水果篮子,里面装着又红又大的苹果石榴和紫里透红的葡萄。
李薇看着柱子一脸讨好的笑意,象是在替年哥儿赔不是,一时有些想笑,这小子现在把他当自己人,倒把自己家当外人了一般。
这可要比自己卖一斤差四文呢,吴旭自己没做主,回来找李海歆商量,李海歆倒觉得这法子可行,自己卖的虽然能多挣个,人也辛劳得很。倒不是兑给旁人,让旁人卖,他自己专心照顾鱼塘。
李薇眯了眯眼睛,看柱子这模样神态,象是已知道她们家发生的事儿了。
何氏赶春柳出去。大山的心思,李海歆也知道。要说他骨子里也是个传统认古训的性子,这些原则性的问题,他与大山嬷嬷的看法也差不多,虽然不是不接受一点变通的法子,但是大山嬷嬷反对,他也是认同的。
那人似乎惊讶了一下,思量了一会儿,便说去亲眼看看。
吴旭搓着手,不好意思的道,“我,我不知道还有这规矩。”
女娃儿们是没有资格去拜祖的,李薇也懒得知道其中的细节,反正这档子事儿总算是过去了。
堂屋里李海歆闷了一会儿,便问柱子年哥儿在贺府的情况,柱子挠挠头说,“李大伯,我真不是骗你,我也不知道多少。我只是在木匠铺子里当学徒,我就见过他两回,一回是他跟着贺府老爷去的时候,另一回是年哥儿自己去的,他跟我们的掌柜的说了些话,打着认认人的名头,一个个叫进房里单独说话,我这才有机会跟他说上几句。这些东西,还是年哥儿托佟府买的,让我给捎回来的。”
柱子说,“我也是听人说的。听说是她是想让年哥儿早些熟悉熟悉咋做生意,贺老爷好象也答应了呢。”
李薇记完后,拿给何氏看,何氏看她字迹工整,好看得紧,夸她,“总算没白跟年哥儿读书认字儿,这会儿算是派上大用场了。”
起身到堂屋找李海歆商议。
春兰笑笑,伸手去收拾那些东西,“爹娘对他那样好,多备礼些来瞧你们不也是应当的?”
李薇也笑呵呵的。乡村里面因为交通和生活太过平静的缘故,便逐渐养成了村人们爱攀比的性子,平时里攀比家境收成,象年节的时候,家里的大人们攀比的是闺女姑爷送的礼,没出阁的大闺女们攀比的则是未来婆婆家这个礼给了多少,那个礼备了多少。
何氏笑骂他一声,“出去没几天,还学鬼了!”
柱子应了一声,嘿嘿笑着,跟着李海歆往堂屋走,边走边还回头说,“李大娘,你不生气了吧?”
柱子吃力的拎着那两大包东西跟在李薇后面儿进了院子,边走边说,“大山刚被他娘看见捉回家了,要不要然,这东西我也拎不动。”
李海歆叹了一回,说他,“先干两年吧,若是不想干了,还想考秀才,再考也行。”
何氏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说,“管她想干啥,出格的事儿咱不应就是了。”
李薇嘻嘻笑着问何氏,“娘,这些置办下来得花多少钱呀?”
大山点了点头。
何氏脸上绷不住,笑着拍她一巴掌,“鬼丫头。”
王喜梅捂嘴笑着,“有的人家故意早订婚,晚让闺女出门儿,就是图着一年到头几个年节新女婿家送的东西呢。”
吴旭自过了中秋之后,除了在集会日去卖鱼,平时里能忙得过来,也去赶赶瓦市。一来二去结识了一个长年在镇上摆摊卖鱼的,那人看吴旭拉的鱼又多又鲜活,便跟他商量着,让把鱼送到他摊上,他帮着卖,一斤按十六文收。
李薇看着他爹的背影也笑起来,又怪年哥儿一会儿弄一个事儿出来,让一家人跟着一会是怒一会儿又是心疼的。
柱子嘿嘿笑着,从柴垛后面儿走出来,小心翼翼往院中看了一眼,悄声问道,“你爹娘还在生气吗?”
八月十四傍晚吴旭与他一个表哥来走亲戚。李家村这边的风俗,定了亲未娶的新女婿都在八月十四这天走岳母娘家,而且大多是傍晚走,也有晚上走的,李薇觉得新奇又好玩儿。
中秋过后没几天儿,贺府那人又来了,李海歆也不跟他们多说话,只说这事儿已办完了,年哥儿已从李家的族谱上除了去,若他们不信,就带他们去看看。
看李薇的眼睛又眯了眯,他连忙解释,“我也是才知道的。才知道没几天儿。”
便又进屋去坐着生闷气。
柱子跟着李海歆进了堂屋,这边何氏让春兰几个整几个菜出来,让柱子中午在家里用饭。
李薇抚了抚额头,一时也拿不出什么主意,弯腰又把柴抱在怀里,对柱子说,“你进来吧。”
李海歆摆手道,“咱们这里就这么个风俗,分给旁人吃了,也是喜庆。剩多少都行,一只不剩也行!”
这时院中有人叫,李薇跑过去挑帘,却是春峰提着篮子立在院中,篮子里是黄澄澄的梨。
何氏在西屋看着吴旭带来的节礼,又是笑又是叹,跟春兰说,“我就说旭哥儿是个实诚孩子。小茶礼亏着你了,这会可不亏了吧。”
吴旭表哥边洗脸边笑着,“亏得我二姨准备得多,一共备了十二只鸡,路上被他们要去四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