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亲戚好多
武睿也换作一副笑模样，背着手，头仰着，一副傲慢姿态，踱着四平八稳的官老爷步子进了东屋。
何氏神思不定的坐了一会儿，拿了钱去村上一户家里蒸大饽饽的人家。这家人地少，每到麦收秋收的时候，就做些大饽饽往外卖，趁机挣几个钱儿。李家村的许多人家在农忙的时候，来不及蒸窝头蒸馍馍，也都去他家买几个或者拿粮食换些。
说着去套驴车，李家老三和三娘家大儿子也各自回家赶牛车。
李海歆看阵式倒是猜得出来了，“今儿怎么来的这么齐？家里的活儿都忙完了？”
趁着往家里拉甘薯的空档儿，李海歆跟何氏说，“孩子娘，你也别生气了。海青两口主动过来帮忙，也是有了认错儿的姿态。再者外甥子都大了，给他俩留些脸面。”
洗手进厨房给何氏搭手，“大嫂，这事儿都怪老三嘴快。昨儿本来大姐和海棠两口子就说要回家呢。他跟咱爹说今儿要用牛车过来帮这院拉甘薯，二嫂听见说也来帮忙，大姐和海棠两人象是商量了一下，也说要往一晚，帮着过来出甘薯。”
李薇抱着大姐嘴巴甜甜的一通撒娇，就住蚯蚓池那边儿跑。
李海歆这这那那半晌才说出一句，“原来用粪也能抓地龙啊。”李薇故意皱着小眉头，做出一副不太明白的样子，实则心里乐翻天了。心说这下不用她找什么借口了。
何氏心里的气儿仍是没消，要不是有年哥儿舅舅这茬儿事，老二两口子海青两口子海棠两口和三娘娘家的人，能这么殷勤？
李薇想了想，“他油嘴滑舌！”
又是一年中秋，何氏家照例八月十五当日，全家和乐融融吃宴拜月。八月十六走姥娘家。
春杏猛的一回头，院门口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知道梨花骗人，回身要凑她，李薇迈着小腿笑嘻嘻的跑了。
老三拉着大春出去，剩下的人都扛爪勾子拿镰刀跟着往外走。
让春桃把菜园子里的鲜嫩的梅豆角摘一下，再扒些青菜出来，再把前几天收苞谷时摘下的嫩苞谷煮一些。
李海歆陪着笑笑，赶忙去地里再拉甘薯。
何氏笑了笑，只说今儿累了，赶快歇着吧，明儿就要下地刨甘薯了。
等人都走了，李海歆才跟老三家的说，“喜梅，劝劝你大嫂啊。”说着也扛把了爪勾子出去了。
李海歆领着这群人下地，春柳眉头狠皱了皱，往众人去的方向啐了一口，“上赶着给帮忙，准是打什么主意呢。”
何氏把手中的抹布“啪”的摔到案板上，走到厨房门口，脸沉着，指着大春说，“你快给我住嘴吧！”
麦子刚种下后，这天上午，何氏李海歆在当院晒，刚打下的秋粮。佟永年假休，李薇缠着让他教写字儿。春杏也要跟着学。
进了堂屋何氏坐在椅子上，深深的叹了口气，跟王喜梅说，“你说说，要是没年哥儿舅舅这茬儿，大家就不吃饭了？就得饿死？人家本就嫌咱们穷，怕年哥儿跟着受苦，想着要带他走。大春可好，这不是上赶着让人家拿了由头好带年哥儿走？！”
老三说，他们今年只种了苞谷，收得早，地里已收拾干净了，只等着开犁。
送这些人家去的时候，李海歆跟大春说，“你大嫂就是护年哥儿护得紧。你别往心上去。”又说，“这孩子已入李家的家谱，那就是我们的孩子。替别人家养孩子的话再别说了。”
男人们还好些，往事不提，只说着今年的收成。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欢畅。海棠的丈夫小名大春，一口一个大哥叫得分外亲热，又给他们讲在他早些年在外做工的趣事儿，透着股得意洋洋的劲儿。
王喜梅看何氏不象强装的，也放下心。又把原先说过想搬出院子单过的事儿提了下。
何氏看这一群人，有老二两口子、老三两口还有三娘娘家的老四两口子和老五，还有梨花大姑两口子，刚出嫁的海棠和新女婿。几个孩子有春峰春林和梨花大姑家三个小子。
到正午的时候，甘薯已出了一大半儿。干活的人坐着牛车驴车一块儿回来。春桃几个得了何氏的话，站在院子里迎人又帮着卸车。
春桃笑着应了声好。又让她去田里背甘薯。春柳背着篓子哼哼的出了院子。
何氏和春桃几个也被她骗了一下，都笑着梨花作怪，让春杏狠揍她。
午饭何氏备的是炒半大的小白菜，肉沫炒梅豆角，有从中街的那户人家买来的白面大饽饽、煮甘薯和绿豆汤。
黑肥里密密麻麻蠕动的蚯蚓让春桃春兰立时变了脸色，连春柳和小春杏也忍不住背过身去。
何氏回头瞪了他一眼，又笑着，“你当我心里没数？要不是有三娘娘家的两个在，还有几个孩子，你当海青两口子真能进咱们的门儿？”
这次何氏倒也没打马虎眼儿。与老三媳妇儿相处这些时日，也看出她是实在又透钻的人，老三自成亲后也懂些事了。就说，“你们要真想搬出来，可得让老三加紧干，手里有了钱儿才行，我们的东屋可是自家打的土坯造的房子，一共还花了五六吊钱呢。你要真想当家长长久久的住，堂屋得盖砖墙吧？”
吃过早饭，竹林小道上来了一群人，十来个大人，五六个孩子。肩上扛着抓勾子，手里拿着镰刀，由李家老二打头，领着浩浩荡荡的往这边儿来。
春柳皱皱鼻子，应了声。
说着瞟了眼跟在春桃后面，帮着摘梅豆角的李薇，“想想当年我就气。咱梨花愈大愈懂事儿，我就愈气！”
甘薯出到半晌午，王喜梅跟着李家老三拉甘薯的牛车回来，先回家给小春明喂了奶，又回到何氏家。
她用竹夹子把蚯蚓挑出来，整条整条的扔到鸡舍里，看一群老母鸡满鸡舍抱食儿。
李薇心里头一阵的反感。心说二姑的眼光真不咋地。原先听她娘说过，媒婆给定了柳村的那小子，她嫌人家长相不好太憨实。因自己年龄大了没得选，只好应承下来。
第二日一大早，李薇早早起来，自从她的蚯蚓池里的蚯蚓养成后，她快成了李家最早起床的那个人。
大春在院外听见，仗着他在外面打混过这两年，扬声笑道，“大嫂你这话可不对了，咱替他们养孩子，他们还不得表示表示？”
李海歆也不太喜欢这个妹夫，无奈李王氏喜欢，海棠愿意，他也没办法。顺着他的话说了两句，就问老三秋后有啥安排。老三也知道大哥转移话题，就说，想出去打短工挣些钱儿。
春柳把着门，不让春桃拿嫩苞谷，“梨花和年哥儿都爱吃这个。煮甘薯给他们吃！”
何氏领着几个孩子把堆放在院中的甘薯挑成堆儿，李薇一边帮着捡一边一本正经的说，“我不喜欢二姑父。”
李薇趴在小炕桌上吃着，透过窗子看一院子的人，感叹，“大姐，咱家亲戚好多呀。”
春杏瞪她，“学人家说话。你懂啥叫油嘴滑舌不？”
想到这儿心里头就烦闷。王喜梅只好再劝。
王喜梅也不推，笑着跟何氏说，“将来春明长大了，让他好好孝敬他大伯娘。”
大春一听，忙笑着说，“三哥跟大哥说这个，就说对了。”
李海歆走后，何氏特意交待了春柳，等会儿人来了，别给人摔脸子看。又说她往前也十二岁了，得把性子收收，传个泼辣的名声出去，看她将来怎么办？
这两个坑里蚯蚓的产量也不是很多，家里四个姐姐都怕这东西，李薇兴高采烈的领每天捡蚯蚓的活计。
自五天前，李薇察看后觉得蚯蚓可以挑出来喂鸡了，又装作很惊讶的小模样让大家过来瞧，说她抓土狗子的粪坑里有好多地龙。
因李薇小姨定了亲，李薇姥娘没了挂心的事儿，心情格外舒畅，整治了一大桌子饭菜招待她们。何氏每年走娘家怕她娘累着，总要提前备一些熟食带着。一大家子人在姥娘家吃过午饭后，又吃了晚饭才回家。
三娘娘家大儿媳因进门儿晚，又与许氏走得近些，与何氏只是点头之交，有些不自在，洗过了手，殷勤的到厨房搭手盛菜盛饭。
大春虽听说过一些何氏家的事儿，却没亲身经历过。这会看何氏发了火，脸黑沉沉的，忙赔着笑，“大嫂，大嫂，别生气。我有啥地方说得不对，你说我呀。这是干啥呢？”
海棠在那边听见，想阻止已来不及了。
梨花大姑朝何氏说，“昨儿听咱娘说今儿大哥家要出甘薯，就商量着过来搭把手。”
春桃让三婶儿和何氏去堂屋会着，自己带几个妹妹收拾厨房。
笑笑，“喜梅，这是干啥？”
从春上田里开始忙起到秋收这中间儿一段时间，李海歆很少有空编簸箕，而且农户们都忙，赶集的也不太多，卖得不太快。这几个月里，他只去过两三趟镇上，这些事儿自是不知。
梨花大姑这时才畏畏缩缩的挤过来，叫了声大哥。李海歆扫了一眼梨花大姑父，“嗯”了一声，让春桃给这几个小的拿刚煮的甘薯吃。
李海歆站起身子叫老二老三，“下地！”
老三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
何氏笑了下，说秋里谁家不忙，都赶紧家去忙自己的地里的活计吧。
就这样，再一次冒着被扒马甲的危险，李薇实施了养蚯蚓的第一步计划。
何氏把收拾好的菜，装到瓦盆里，准备拿去洗。“那你们啥时候想开动，让你大哥去帮忙给打土坯子。”
王喜梅想了想说，“先不盖堂屋，也先起土坯子东屋。在那院儿，她天天指桑指槐的，老三那暴脾气，要不是我拉着，这架早打过几回了。二哥也不管，也不说她。”
何氏愣怔了一会儿，才赶忙叫春杏拿瓦盆过来，挑地龙喂鸡吃。李薇用孩子的语言跟她说，先挑大的喂，小的肯定能象小兔子一样长大。
佟永年忙去把另一个蚯蚓坑里上面盖着的草栅掀开，拿锄头轻轻拨开上面盖着的牛粪，也是一片密密麻麻的地龙。他歪头看看正笑嘻嘻的梨花。恍然间又想到原先外面传的话儿，说梨花运道好，有神佛保佑等等。虽不信这话，却也找不到旁的答案。
何氏捂嘴窃笑，二柱也跟着笑，说，“小少爷老早就嚷着要来玩儿。我们掌柜的说，他肯进学堂并且老老实在学堂呆上一个月，不惹事儿，夫子不告状，才让他来……”
李海歆下晌拉第一车甘薯回家时，何氏仍气着，李海歆就说她，“别气了，一家备些礼，等他们走的时候不空手，也不算白让他们帮忙。”
顺带把菜园子里的老菜叶她爹娘从田里弄回来的甘薯叶子甘薯杆儿扔进去补充食料。
何氏嗯了一声，去屋里一家备了二十个鸡蛋。给老三家备了四十个，小春明已能吃下家常饭了，可以蒸蛋羹给孩子吃。
许氏到厨房帮着何氏王喜梅收碗。听见这话，就跟何氏笑笑说，“大嫂，也让大哥把老二也说了去呗。”
春柳扑哧笑了，“为啥不喜欢！”
以李薇看来，这个大春的人才那才算是真的一般般，混身上下透着股子轻飘劲儿，自视在外面当几年差，眼界比村子里的人开阔些，见人就唾沫乱飞的讲他这个主家如何如何的富贵，那个主家如何如何的有钱，每日吃的都是山珍海味等等。
王喜梅忙拉梨花大姑，又跟何氏说，“大嫂别客气。家伙式都带了呢。你们家那北地的甘薯也就五六亩，一天就能干完。”
春桃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院子里人头攒动，大姑家的三个小子和春峰春林两个闷头扒菜吃得欢实。
许氏把手里的镰刀扬了扬，笑着，“帮着大嫂收甘薯。”
春桃打了她一下，去问何氏中午准备什么饭。年哥儿舅舅一府的人，绫罗绸缎的穿着，连丫头婆子们穿得比村子里正家的闺女都好得多，又在李家村住了那样长的时候，他们能不动心才怪！
还没来得及大小茶礼，又有媒婆给说了现在这个大春，说是在外面做工的，人机灵会处事儿，家里也有钱。这人长得比柳那小子好，礼钱也比人家多给一吊钱。又加海棠对这个的人才满意，就推了那家的亲事，应了现在这个叫大春的。
何氏有些头疼，上赶着帮忙总不能不背脸儿的赶人吧？李海歆看看天色也不早了，就跟何氏说，“孩子娘，你在家张罗饭菜吧。我们这些人，估摸着一天不用就能收完。”
大春讪笑着，说他一时说漏了嘴，让大哥大嫂别怪。以后不提了。
上晌把甘薯出了一大半儿，剩下的约有一亩多点，不值什么，这么些人很快就能干完。李海歆便让他们歇歇再去。
何氏了然，又笑笑，“来就来吧。我看你大哥心里也挂着海青的事儿。行了，咱不说了，快做饭吧。”
王喜梅忙劝何氏，又给老三使眼色，让拉大春走。
二柱赶着马车又来了，武睿一下车，何氏就问他怎么这久都没过来，他头脸望天，叹了一声，才说，“上了学堂，身不由已呀。”
秋收后，李家老三与老大家合着把麦子种了下去。
春桃被她惊醒，也跟着坐起身子，穿好衣裳，过来给她穿鞋子。虽然李薇很早就会自己穿衣穿鞋子，可只要有几个姐姐在跟前儿，她们总会过来搭一把手。或给系个扣子或者抻下微皱的衣衫，大多都是象春桃这般，立在炕边儿等着给她穿鞋子。
王喜梅应了声，忙接过来，端着去小河边洗菜。
何氏没好气的道，“那是年哥儿舅舅，是佟妹子弟弟。不是我和你大哥的亲弟弟，我们哪有那么大的脸？！”
李薇眼睛滴溜溜转了几下，猛的直起小腰，掠过春杏头顶往院外一指，“睿哥儿来啦！”
男人们坐在大饭桌上吃着。女人和孩子们在大杏树下的长塌上吃着。春桃几个回东屋去。
王喜梅笑着说，没事儿，娘抱着呢，挺乖的。
他自得笑着，“听说年哥儿舅舅家里开着什么铺子，让大哥介绍你去呀。”顿了顿又嘿嘿一笑，“要是三哥能去，别忘也帮衬你妹夫我一把。”
趁着如水月光到家时，月已至半空中。李海歆笑着何氏，没见过哪个走亲戚的象她们这样，连夜赶的。
笑着把自己碗里的肉挑到她碗里，“吃你的吧。操的心还怪多。”
何氏看她抱着一摞粗黑瓷碗，笑着说，她正想让春柳去借借呢，又问，“咋不把春明带来，让春桃帮看着些。”
王喜梅只说他是新亲，知道的不多，别跟他生气。
何氏捂嘴笑着，让他进来玩。春杏从东屋出来，看看他，一反常态的没撵人，又进屋到南间儿炕边看佟永年习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