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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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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家是没有要囤粮的打算的,家里今年的粮食足够吃,再不济,宋春临空间里还有一大批物资呢,只是那只能等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才可以动用。

    至于其他的物资,农家需要准备的也不算多,油盐酱醋算一件,宋大庄早早就去买了一批盐回来,还有几大块猪板油,醋他们家吃的不多,宋大庄只意思意思的买了一坛子。

    宋大禾跟在宋大庄身后,他的背篓里面已经装满了东西,大街上都是出来囤货的人,他们买的这些都还算少的了。

    宋大禾看宋大庄还比较悠哉,心里也有些着急。

    “哥,要不再买点吧,这仗也不知道会打多久,万一朝廷那边要征粮,咱拿什么去交?”

    征粮的事情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宋大禾记忆最深的是,有一年朝廷一下子征收了他们近一半的粮食,那一年他们节衣缩食,靠着在上山挖野菜,下河摸鱼才熬了过去。

    当时也是突厥人进犯,好在当时的顾侯爷力挽狂澜,才把敌人挡在了关外,现在突厥人又卷土重来,宋大禾难免放心不下。

    不过宋大庄却只对着他轻轻摇头:“家里的粮食够吃,实在不够,咱们还有其他的办法,放心,不会饿到孩子们的。”

    听着大哥这么说了,宋大禾提起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此时街上突然乱了起来,兄弟俩举目四望,居然是前面的粮铺里有人在哄抢。

    “快抢啊,这黑心肝的玩意,居然把粮价涨了十倍!十倍啊!父老乡亲们,他不让咱们活,咱们也别跟他客气了!”

    只听前方有人在鼓动百姓抢粮食,宋大庄听到那人的话,这人显然是故意挑唆的,意图激起民愤,好让自己浑水摸鱼罢了。

    宋大禾跟宋大庄二人立刻互相拉着手,退到路边,等着前方的暴动过去。

    “哥,这些人是哪里来的,听着不像京城口音。”

    “嘘,别说了,咱们得赶快脱困才是,走,沿着这边走出去,咱们拐个弯回家。”

    宋大禾点点头,两人都把背篓放下来抱在前面,护着自己的物资慢慢一点一点往前挪动。

    就在他们艰难往外走得时候,宋大禾忽然停了下来,宋大庄往前走了一段才发现弟弟没跟上,他转过身往后面看,发现他站在路边,低着头似乎在跟谁说话。

    宋大庄忍不住喊了一声:“大禾!”

    宋大禾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宋大庄这个角度看不见地上的人,只见宋大禾身后忽然多了个人影,被宋大禾拽着往他这边赶,这里人多,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宋大庄只能尽量往前挤,等到他们走到一个人少些的地方,宋大庄才有空转过身,想看看弟弟带了谁出来。

    只见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妇人,拉着一个同样脏兮兮的少年,两人站在原地,有些局促的看着宋大庄。

    “哥,这是陈渔儿,跟她的…儿子。”

    宋大禾这么一说,宋大庄总算是稍微认出来了,随即惊喜道:“根生娘啊,哟,这是根生吧,几年不见,都长高了,怎么就你们两个,李二狗呢?其他人呢?”

    宋大庄一下问的话太多,陈渔儿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答什么,只是低着头,小声道:“都死了。”

    宋大庄有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啥?谁死了?”

    陈渔儿这才鼓起勇气:“李二狗,跟我婆婆他们,都死了。”

    他乡遇故知的热乎劲还没过呢,陈渔儿又给两人兜头淋了一盆冷水。

    一时间三个大人都没说话,倒是李根生肚子响亮地叫了一声,随即陈渔儿的肚子也跟着叫了一声,母子两人顿时窘迫的捂着肚子。

    宋大庄一拍脑袋:“瞧我这脑子,来,既然都遇到了,不如跟我去家里,一起吃顿便饭吧,我爹他们若是见到你们,一定会很高兴的。”

    陈渔儿连连摆手,说不用了。

    “我们这副样子,实在不好意思登门拜访,改天吧,改天我同根生再一起上门拜访两位老人。”

    宋大禾不乐意了:“你们就不用跟我们客气了,真当我跟我哥看不出来吗?走吧,大家都是同乡,出门在外更应该守望相助,还是眼下你们有更好的去处?”

    陈渔儿当然没有地方可去,她们是一路逃到这边来的,举目无亲,已经在长平镇讨饭好几日了。

    最后母子俩还是上了宋家的马车,陈渔儿不知道宋家如今竟是这般气派了,连马车都有了,一路上母子都局促的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的,生怕把人家的马车给碰脏了。

    好在宋家本来就不远,他们没多久就到了,宋大庄一下马车就跑去前厅,一面喊着爹,一面让媳妇赶紧去烧点热水。

    宋秦氏一头雾水:“咋了,你要沐浴啊?”

    宋大庄催促着道:“快去吧,待会你就知道了,小爹爹,厨下还有包子吗?”

    宋阿麽也是一脸的迷茫:“包子还有几个,你要吃我给你热热。”

    此时宋大禾已经带着陈渔儿母子从后院过来了,宋爷爷一眼就认出了李根生,无他,长得跟他爹李二狗小时候挺像的。

    “这不是根生吗,你是根生娘?”

    陈渔儿见宋爷爷还记得她们,不免有些热泪盈眶:“宋老爷子当真好记性。”

    这会子宋阿麽也反应过来了,看着母子一身的狼狈,赶忙招呼两人先坐下,然后火急火燎去了厨房,把中午的包子热了一遍端过去。

    陈渔儿跟儿子已经两天没吃过东西了,宋大禾先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热水,母子俩捧着热水咕嘟咕嘟灌了下去,这才觉得满脑袋的混沌都清醒一点。

    再吃一个宋阿麽端来的包子,空空如也的胃里总算有了一点子食物落下去,宋阿麽端来的是菜包子,没有肉,但对他们来说已经是珍羞一般的存在了。

    “娘,这包子真好吃。”陈渔儿看着一脸珍惜的啃着包子的儿子,眼圈又不由自主的红了。

    宋秦氏这会儿也从厨房过来了,她一听到是陈渔儿跟儿子一起来了,便有些坐不住,把烧火的活儿交给了周宁,自己先跑来堂屋这边。

    多年不见,陈渔儿瘦了很多,宋秦氏差点没认出她来。

    “这,李嫂子,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根生他爹呢?你们没跟着他一起吗?”

    陈渔儿听到她问起李二狗,脸色微变,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她只淡淡道:“死了,跟我婆婆一起,两人都死了。”

    话题一旦开了口,便也没什么不好说的了。

    陈渔儿深吸一口气,慈爱的看着儿子:“自从你们离开以后,我们一路跟随着村长他们,一直走到了府城,打算在府城定居,可是那时候府城已经不接收难民了,我们只能呆在城外等着,后来,村长觉得这样下去实在不是办法,他们进不了城,就没办法落户,只能当个流民,为了能安家,我们又开始上路。”

    “后来,我们就到了颍川,想必你们也猜到了,颍川发大水,不少村民因此丧了命,我们很幸运,全村人都活了下来。”

    听着他们居然能到颍川,宋家众人不免有些唏嘘,宋大庄接着问:“那颍川受了灾,官府不是接收了一大批的灾民落户吗?怎么你们没能落户?”

    说到这里,陈渔儿咬紧了牙根,她恨恨道:“我们何尝不想落户,都是那该死的李二狗,那个畜生,他说家里值钱的地契户籍都被水卷走了,不见了,没有户籍,我们就无法落户,村长替我们想了很多办法都不行,要是想落户,除非使银子,可那会儿我们哪有银子啊?就是村长也没多少银钱在身上。”

    没有银子,就办不了户籍,没有户籍,他们就只能当流民,彼时朝廷才下达了需要置办田地才能落户的政令,那会子颍川的要求不高,只需要一亩地即可,可是他们连一亩地的钱都拿不出来,为此陈渔儿想过很多种办法,可是李二狗对此并不上心。

    陈渔儿对他的态度产生了怀疑,按理说,最着急的人应该是李二狗才对啊,可李二狗每天还是游手好闲,啥正事都不干,连家里的事儿也不关心。

    李二狗他娘李婆婆也开始觉得不对劲了起来,再三逼问儿子户籍到底在哪里,李二狗死活不说,李婆婆留了个心眼,她趁着儿子晚上睡觉的时候,把他的衣服给扒了,在衣服的角落里找到了一家人的户籍,但是地契什么的都没有了。

    惊觉不对的李婆婆把事情告诉了陈渔儿,婆媳两人一开始还摸不准李二狗想干什么,李婆婆腿脚不便,只能让陈渔儿去跟踪李二狗,这一跟踪,就把陈渔儿给恶心得吃不下饭来。

    “那个丧良心的东西,他居然跟那黄寡妇勾搭成奸,做了个局,想要把我,甚至是把根生也给卖了,换了银钱好逍遥快活!”

    这个八卦信息量太大了,宋家人本能觉得心里不适。

    宋大禾直接开了口:“那李二狗真不是个东西,你当初到底看上他什么了要嫁给他?”

    陈渔儿别过脸:“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罢了,我为人子女的,还能忤逆父母不成?”

    至于李二狗有什么优点,大概是他有一个三观正常的娘吧。

    “我婆婆知道李二狗想要卖了我跟根生,第一时间就想着让我们逃,可是偏巧被那李二狗发现了,他那会子都疯魔了,连自己娘都下了死手去打,也不知道那黄寡妇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一家人就这么被他自己给打散了。”

    宋大禾:“李二狗是怎么死的?”

    宋爷爷惊呼:“李二狗死了?”

    陈渔儿点点头:“死了,是被我打死的。”

    此时李根生突然站了起来,他嘶哑着声音朝宋家人喊道:“不是我娘打的,打死我爹的人,是我!是我把我爹给打死了,你们若是要抓人的话,就把我送去官府吧,一切都跟我娘无关!”

    陈渔儿看着儿子把话都说了出来,目眦欲裂的冲上去,抱着儿子,泪如雨下。

    “不是的,不是根生打的,是我,是我看不下去了,他一直打我婆婆,我婆婆为了不让那畜生把我们给卖掉,一直抱着他的腿不让他追上来,是我,我不忍心我婆婆受苦,我…我…我……”陈渔儿似乎是过于激动了,一口气有些喘不上来,李根生忙扶着她坐到椅子上,不停给她顺着胸口。

    宋春临见状立刻倒了一杯灵泉水过来,宋大禾接过水喂陈渔儿喝了下去,不多时,陈渔儿终于缓了过来。

    李根生颤抖着喊娘。

    “娘,您别吓我。”

    “好孩子,娘没事了,不怕啊。”

    李根生看见陈渔儿果真没事了,松了一口气,他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目光决绝道:“宋爷爷,宋大叔,你们抓我吧,我才是杀人凶手,我不是人,我杀了我爹,我娘,我娘只是为了替我顶罪才这么说的。”

    看到这里,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可怜陈渔儿一片爱子之心,也可悲李根生居然有这么一个爹。

    宋爷爷这个大家长发话了:“咱们这儿又不是官府,哪里能抓人啊,况且,宋爷爷相信你是个好孩子,一个会挺身而出保护母亲的孩子,他能坏到哪里去呢?”

    李根生微微瞪大了眼睛,这段时间来,自责跟愧疚一直折磨着自己,他一直觉得自己跟他爹是同一种人,即使他娘不断的说他做的没有错,可是弑父的事实是抹不掉的,这让他下意识的觉得自己是一个跟他爹一样烂的人,李二狗为了钱打杀自己的母亲,自己不也一样杀了自己的父亲吗?

    但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他不是个坏孩子,因为他保护了自己的母亲。

    一时间,积压在心底的恐惧,愧疚,还有自卑,似乎都被这一句话给瓦解了,他忍不住把头埋在陈渔儿的怀里,放声大哭了起来。

    藏在心里的那些苦闷,随着他的哭声,全都被发泄了出去,等他擦干了眼泪,原来怯懦的少年,一下子扫掉愁苦,变得更坚毅勇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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