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 开幕还是落幕
听说老爹火速召见上官仪,李贤不免吃了一惊,而后意味深长地瞧了老上官一眼。程伯虎瞥了瞥地上一动不动的家伙,忽然大步上前将其一把拎了起来,紧接着举重若轻地一拳轰开了人家蓄谋已久的攻击,随手拿了一团绢帕堵进了对方的嘴里,这才回过头把薛丁山拉到了一边,躲在了某棵参天大树的阴影中。这时候,外头的皇帝使者终于来了。
等到面色茫然的小章被人拉走,李贤方才回转身来,笑嘻嘻地面对着他的精兵强将,很无奈地耸了耸肩:“小薛,你去敬业那边走一趟,看看师傅在不在,如果已经进宫去了,你就回来告诉我一声。如果没有,你就呆在那边等着,如果师傅要进宫你就陪着,明白么?”
然而,那三个上来帮忙的军士却骇然发现,他们的贾头根本不用帮忙。只见贾南春那匕首划出阵阵寒光,气势悍勇无匹,以一敌二反而隐隐占了上风。见此情景,他们索性上去把那个呆愣的女子先揪住了,胡乱捆起方才退到一边观战。
接下来自然是轮到老上官再次头痛的时间。
贾南春也不去制止那些人的议论,目光继续在人群中搜索。来回两遍毫无收获,他不禁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忽然,他的目光停在了三个将要出城的女人身上,虽说那三个女子看上去就像是普通小门小户出身,并不出奇,但他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劲,再细看之后便立刻疾步赶上前去。
“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出马!”程伯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见李贤那眼睛里流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他赶紧打哈哈道,“有六郎你给的那宝贝,拿住这么一个家伙还不是手到擒来?对了,眼下我们先到哪里去?”
“我说,你认不认识那个家伙?”
终于,老上官从一连串的惊愕中回过了神,不免死死盯着面前的这个内侍,仿佛要从他陌生的脸上揪出真相似的。良久,他方才从牙关里挤出了几个字。
几个军士上去绑缚那两个男扮女装的家伙,还不忘回头奉承道:“贾头好眼力,你怎么知道他们是男的!”
他娘的,老天保佑,千万别让那可疑人走了其他的城门,那样的话他就一点表现的机会都没有了!
李贤不紧不慢地说道,那声音恰好可以让院子里的所有人听见,旋即冲上官仪笑了一笑。拉上程伯虎薛丁山并一个俘虏,又朝盛允文等人打了个招呼,他就慢吞吞地出了院子,留下了仍在茫然中的上官仪和那个犹自打着寒颤的内侍。
薛丁山直到现在脑子还是糊涂的,一听这话顿时更糊涂了,但仍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掉转马头直奔择善坊李宅。他这一走,李贤方才从程伯虎手中接过了那个俘虏,仿佛丢垃圾似的丢给了盛允文。
上官仪这一下午被折腾得差点没弄出心脏病,原本就是惊疑不定,此时一听李贤这么说,一颗心登时噌地又提了上来。作为天子最爱重的宰相,他几乎日日出入贞观殿,但此时怎么瞧这内侍怎么眼生,那张脸登时绷得紧紧的,脑海里飞快盘算着各种可能。
洛阳定鼎门。
“弱女子?”贾南春笑得愈发欢了,他忽然避开那个和自己辩驳的女子,径直来到另两人跟前,竟是伸出手指往两人高耸的胸部戳去,“你是弱女子,你这两个同伴恐怕未必吧!”
是有人假传圣旨意图不轨?是天子清洗了贞观殿上下的内侍?还是只不过是李贤危言耸听?此时此刻,他背在身后的双手绞成了一团,原本就比较糊涂的脑袋更成了一团浆糊,最后只能用求助的目光看着李贤。
“上官太傅,可别忘了我刚刚说的话!”
话音刚落,他便看到面前寒光一闪,好在他见机得快,不但缩回了手,左手上的匕首更是迅疾无伦地迎了上去,精准地打落了对方手中的凶器,旋即又凶狠地扑上前。见此情景,旁边又扑上来三个军士帮忙,剩下的人则是暂停了放行出城,后头甚至还有人搬出了拒马等物横在城门口。
想扮女人混过去?碰上他这个曾经吃过苦头的人,那是休想!
李贤想都不想便做出了决定:“先回我那宅子再说!”
“站住!”
于是,一大帮人上马疾驰,很快便回到了修文坊沛王第,还没下马的李贤便看到某个人飞奔着扑了上来,手中挥舞着某样物事。他定睛细看,却是庄敬殿某个被称为小章的内侍,不禁心中一突——这必定是阿萝派出宫的,如此说来,果然洛阳宫有变。
那内侍见情况似乎有些诡异,赶紧忙不迭地解释道:“小人是刚刚调到贞观殿的,确实是奉了陛下的令来宣召……”他这话还没说完,就感到有人忽地揪起了自己的领子,待看清楚那双阴森森眼睛的主人时,不禁吓得身子一抖。
金吾卫都已经把宁人坊封了,宁人坊通向其他街道的路也暂时管制,他还瞧见刚刚沛王李贤带着一群人刚刚撤走,足可见里头翻天覆地,如今他要做的就是截住该截住的人。
两个字喝出口,他本能地瞧见那三个女子稍稍慌乱了一下,紧接着便镇定自若地望着自己。他上前打量了三女一番,忽然嘿嘿笑道:“三位姑娘和我到一旁的暗房走一趟吧!”
由于李贤的吩咐,放行出城并不比以往慢。军士的目光虽然不同,但人还是那么些人,寻常百姓哪里看得出那么多,纷纷在议论宁人坊的火以及那些虎视眈眈的金吾卫。更有好事者大声嚷嚷信誓旦旦地表示,这定是另一场大案的开端。
李贤慢条斯理地问出一个问题,随手朝背后挥了挥。下一刻,程伯虎立刻抓着自己的俘虏闪了出来。李贤没有转头,而是死死地瞪着那个内侍,见其看到后方情景的时候,那发抖的劲头猛地加剧了几分,面上更是露出了极度不自然的神色,他顿时心里有数,手上立刻放松了力道,退后几步回到了上官仪的身边。
被李贤恐吓了一次,此番又遭到人道是天上仙君,最是宽仁不过的上官仪威凌,那内侍自是觉得倒了八辈子霉。可饶是如此,一想到那被李贤拎出去的人,他就不免心中打鼓,忽然双膝一软便跪了下来,小声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只是一会儿工夫,贾南春便撂倒了那两个女子,竟是当众剥了“她们”的上衣。四个滚圆的馒头骨碌碌满地乱滚,让一群等待出城的百姓全都看呆了眼。不多时,人群中便爆发出一阵哄笑,同时更有人高声喝彩。
贾南春听了这话却并不高兴,恰恰相反,他的嘴角甚至抽搐了几下,当初在军营中某次打赌输了,被迫男扮女装的情景立刻浮现了上来。他几乎是死命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都赶出了脑海,然后恶狠狠地瞪着地上那两个死命挣扎的家伙,忽然狠狠吐了一口唾沫。
要说大案,自打如今的天子登基之后已经有两回了。一回是合浦公主和吴王恪的谋反案,牵连身死的皇亲国戚无数;另一回则是长孙无忌褚遂良等人的被贬,虽说时间长达数年,但又是一批显赫门庭受到牵连。一想到此番还可能有这样的大案子,百姓的八卦精神充分发挥了出来,议论声不绝于耳——横竖死的都是大人物,和他们有什么相干!
这不是李贤熟悉的王福顺,也不是他所熟悉的任何内侍——李贤对自己的记忆有足够的自信,别的不说,至少贞观殿大仪殿内内外外的人,他绝对都记得。而眼前这个人,他可以肯定从来没有在贞观殿见过。所以,发现对方看到自己后吃了一惊,他便嘿嘿笑了,丝毫不理睬那个内侍,便转过头看着老上官。
“老盛,这个人就交给你了!”
“上官太傅,我从来没在父皇那里见过他,你可认识他么?”
出了上官家宅子的李贤忽然停住了步子,望了一眼程伯虎手中的人物,忽然翘起大拇指赞道:“伯虎,今天你干得漂亮!”
如果说往日军士的搜检还有些懒散,那么此时此刻,所有人的目光就犹如鹰隼似的,恨不得在出城的人身上扎出两个窟窿。尤其是贾南春一手紧握着剑站在门口,一面四处瞧,一面望着宁人坊那边窜起的阵阵黑烟,心中又是兴奋又是吃惊。
话音刚落,他便看到其中两人面色灰白,剩下一个却强自挺身喝道:“我们都有官府核发的路引,出城去长安探望亲戚,并没有任何干碍,官爷为何要欺凌我们三个弱女子!”
“你不用急着回宫复命,在这里歇一会好了。来人,带他去客房!”
“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惟恐对面这家伙不老实,平生头一次恶狠狠地又补充了一句,“别以为你是天子近侍,我是宰相,要捏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说,究竟怎么回事?”
下马接过小章手中的信,他也不进门,径直站在原地拆开了弥封,取出信纸一目十行扫完,他终于明白了这所谓圈套的经过,竟是忘记了这是人来人往的大街,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好容易止住了笑,他轻轻屈指弹了弹那信笺,最后随手将其塞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