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二舅
敏珠上下打量着贺兰山,见他行止如常,才放下心来。
贺兰山拍拍敏珠的手背,笑眯眯地看着女儿,说:“傻孩子,爹没事,只是小伤,他们大惊小怪,我一早就说不必惊动家里,有人自作主张了。”敏珠惊觉自己居然落下泪来,贺兰山不明就里,只以为女儿担忧自己的健康。
敏珠握住父亲温暖的大手,满心歉意,心下道:这一世绝对不会再让您为了不孝女儿枉送了性命!
他们这一派父慈女孝的场景可把邵氏一干人等气的够呛,邵咏梅忍住怒气,继续说:“老爷,这回的事不能姑息,否则传出去都说我们治家不严。”
“我这次去赈灾,一农户家里只剩下最后一口馍馍,母亲饿的已经站不起来了,还是把最后一点口粮给了孩子,叫我好生感慨,咏梅,你也是个母亲!”这话分量相当重,邵咏梅脸色泛白,半晌,身形摇晃,有眼色的下人赶紧前去搀扶。
“你常年在外公干,贺兰府上上下下都是我替你操持,孩子的教养不都是落在我身上,这许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这话说好叫人寒心!”邵咏梅双目通红,睚眦欲裂。
贺兰山此刻已经无暇顾及妻子的心情,他使了个眼色,姜师父暗示下人们都退场,邵叔平带来的几个小厮还想挣扎,直接被姜师父他们几人拎了出去。
柴房里只剩下几个主子,贺兰山正色道:“舅老爷,今天正好你也在场,请你摸着良心说一句,我贺兰家可有分毫亏待过你们邵家?”
邵叔平只觉得脚底升起一股寒意,不知贺兰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犹豫再三,摇摇头。邵家祖上也出过一些读书人,但是终究只是小门小户,当年如果不是开放民间选秀,邵家一辈子摸不到世家的边,邵咏梅虽然生的天姿国色,但是毕竟没有相称的母家,入了宫也是前途未卜,未见得就比尚书的正妻体面风光,这些年邵家背靠贺兰家,私下敛财无数,豪宅林立,良田千亩,已经成为乡里一方豪杰,邵咏梅的几个兄弟都是娇妻美妾在怀,家中人丁兴旺,金玉满堂。
“我一再提醒你们,树大招风,你们将我的话当耳旁风!”贺兰山的语气已是极度不客气。
邵叔平悄悄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强忍住内心的恐慌说:“尚书大人,请明示。”
“去问你们的好弟弟邵伯韬吧!”贺兰山提到敏珠二舅舅的名字已经有些咬牙切齿。
敏珠心下了然,根据前世的记忆,大舅舅邵叔平喜好美色,到处沾花惹草,有孟德之好,但是左不过是花点银子堵住别人家相公的嘴,不至于让父亲生这么大的气,三舅舅邵仲秋好做官敛财,因此靠着父亲的人脉关系,捐了个芝麻小官,贪墨不少,但是贺兰家最终也是帮着把亏空补上了,他如今继续在外地当着闲散的差事,这阵子夹着尾巴做人,也算风平浪静。
问题一定是在二舅舅身上。
二舅舅邵伯韬有盘龙之癖,成日泡在赌桌上,早些年没多少本钱 ,瞒着家里偷偷地来,后面靠上了贺兰家,口袋盈实起来,结识了一伙混子,于是变本加厉,恨不得吃住在赌场,偏偏他手气不佳,十赌九输,越赌越输,越输越赌,母亲没有少给他擦屁股。
邵叔平对这个弟弟的事迹岂会一无所知,不过有贺兰家兜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邵咏梅,我已经着人查过账簿,你说你当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请问我们贺兰家的资产去了哪里?”贺兰山第一次连名带姓地称呼妻子。
邵咏梅捏紧衣摆,勉强笑了一下,说:“只是拿去周转……”
“倒是说说看周转去何处,什么时候周转回来?”贺兰山的语气愈发冰冷,敏珠心里也是一惊,母亲这么快就把贺兰府搬空了?
邵咏梅有些气急败坏地说:“多年夫妻,你竟然不相信我吗?顶多再过……十日就能周转回来……”但是说话的声音确实越来越低,没什么底气。
“方氏一门前两日遭了火,家里都烧死了,你们兄妹知情吗?”贺兰山把这个消息告知众人的时候,敏珠又吃了一惊。
方氏是贺兰家牵线搭桥为二舅娶的妻子,虽为商贾人家,但绝非普通的小门小户的女子,成婚当年嫁妆铺了大半条街,婚后夫妻也有过短暂的和睦,但是随着方氏有孕,二舅又开始流连赌坊,方氏挺着肚子去寻人,还险些被二舅踢的流产。
敏珠记得方氏是一个温柔娴静的女子,前世她和二舅虽然是一对怨侣,但是她背靠母家,日子过的不算糟糕,后来方家花了很大的代价让她和二舅和离,改嫁给了一个门当户对的男子,怎么这一世竟然落了这样的下场。
敏珠唏嘘不已,却听得百里飞鸿在她耳边说:“你重生后会改变一些事的走向。”他的语气冰冷,不带任何感情,仿佛死去的就是一只蚂蚁,没错,他是高高在上的神仙,哪里懂得人间疾苦。
“你是怀疑……”邵咏梅眼睛越睁越大,然后把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绝不可能,二哥他虽然好赌,但是心慈手软,怎么可能这样穷凶极恶?”
“是啊,他虽然爱赌钱,可是杀人放火,给他一百个胆子也是不敢的啊!”邵叔平顿时也瘫软在地,“尚书大人,你一定要为二弟做主啊,他也是半个贺兰家的人……”
“你们让我为他做主,可是谁为我做主,有人上奏天听,当今圣上也得知了这个案件,如今我一世英名皆毁于他邵伯韬之手!”父亲激愤得双眼赤红,他紧紧盯着自己护佑了半生的爱妻,却只看到邵咏梅眨了眨眼睛,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她喃喃自语:“也就是说没有确凿的证据,那就好,那就好……”
敏珠感觉到父亲浑身一僵,眼中的愤怒逐渐冷却,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悲凉。事已至此,母亲记挂的依然是邵家的人,而父亲的仕途和贺兰家的未来依然不在她的考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