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旁边院落里的人声鼎沸,衬得贺兰敏珠栖身的这个小住所分外格格不入。
今天是江府双喜临门的大好日子,江润安又升了一级,现在人人见到都尊称一声江令史,这个出身寒门的男人,终于摆脱了他人眼中傍门依户的形象——毕竟老丈人贺兰山去岁已病故。今后他可以昂首挺胸向所有人证明,荣华富贵都是靠他自己得来。他的平妻邵柳青笑盈盈地抱着他唯一的儿子,正在招呼宾客,今天既是满月宴也是升迁酒,江润安一时开怀,不由多饮了几杯,哪里还记得旁边院子里那个病的快死去的女人,虽然她是他的正妻。
严格来说,贺兰敏珠刚才已经没了气息,像一只无人问津的死老鼠一样,没有人会多看她一眼,虽然她曾经也贵为礼部尚书的千金,现在却连喝到一口水也是奢侈,她的院中门庭冷落,平时只有一个半瞎的老太婆还在照顾她,想必是今天人手不足,也被喊去前厅帮手了,她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呻吟着,发出微弱的声音:“有人吗,我想喝水,水……”回应她的却是隔壁院落里传来的断断续续的鼓点声。
她就在这样的饥寒交迫中慢慢失去了生机,直到最后一刻眼睛还是睁开的,仿佛在控诉人世的不公。
临死之际,贺兰敏珠脑海中盘旋着一个念头:如果给我重生一次的机会……
梁上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趴在那里,朝下看了一眼,那女子的眼珠子已经彻底失去光彩,变得灰败无比,确定人是死透了,他不以为意地打了个哈欠,然后伸了伸懒腰,化成一缕带着七彩光芒的烟雾,徐徐飘到地上,又凝聚成高大的一团人形,一个皮肤白皙得能够看到血管的男人浮立在空中。
这地脏死了,他细长的眉眼皱了一皱,露出不满的神情。
男人伸出手,掌心出现一团绿色的火焰,再看了床上这个瘦削到几乎看不出人形的女人一眼,那团火焰越来越旺,颜色千变万化,不一会,眼前的景物都融化了,一座破庙慢慢清晰起来,破败的庙宇中立着几座神像,那男人不屑地瞥了他们一眼。
神像下的快要熄灭的火堆旁,坐着一个女子,分明是刚才已经死去的贺兰敏珠,此刻她却判若两人,脸部残留着被火烘烤后的潮热,微微发红,健康而美丽。
男人依然没有落地,他打了个响指,贺兰敏珠登时睁开了眼睛,一双妙目衬的这破庙都突然亮堂起来。
她惶惶然朝周围看了一眼,她不是死了吗?
转头的时候目光正好对上了悬浮在空中且面色雪白的男人,贺兰敏珠惊呼一声:“鬼啊!”说着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鬼像我这样英俊不凡的吗?”百里飞鸿白了白她,声音有些慵懒。
贺兰敏珠想立刻逃离这个是非之地,但站起来的一瞬她却感到惊讶,她的双腿居然充满了力量,就和没有得病的时候一样,她记得自从她走不了路,江润安和邵柳青就央人把她移居到那间阴暗的耳房里去了,她在那张床上躺了一天又一天,一开始还能数清日子,后来脑子也迷糊起来,她不记得多久没走过路了,只记得自己那双洁白丰盈的腿日渐消瘦干瘪,直到再也使不出丁点力气。
百里飞鸿无视少女的讶异,他吸了吸鼻子,非常不满周围肮脏的环境,随即从身后取出一个宝瓶,打开塞子以后,一些星星点点的东西飞起来,渐渐把周围照亮得如同白昼,这一团光将他们二人都包围起来,形成了一个独立的空间,里面洁净舒爽。
“长话短说,我叫百里飞鸿,是蓬莱仙岛上的狐仙,托小仙的福,你,重生了。”百里飞鸿依然是懒洋洋的口气,细长的眉眼无意识地流露出一些狐狸的媚态。
竟然真的有重生这样的事吗?贺兰敏珠瞪圆了双目,像在做梦一般。
她眼前浮现父亲贺兰山临死前扭曲的脸,他的嘴角挂着黑紫色的血,眼中写满了不甘,他不信自己一手扶植的女婿会联合外人在朝堂上弹劾自己,想当初为求取敏珠,江润安的额头在尚书府门口的青石阶上留下了血印,一转眼这个对自己恭到近乎唯唯诺诺的年轻男子已羽翼渐丰。
如果重来一世,能否将怀揣着狼子野心的江润安隔绝在自己的人生之外?
敏珠清楚地记得父亲是在自己怀中吐出最后一口气的,他的身体一点一点变的冰冷而僵硬。
躺在那张腥臭的床塌上,饥一顿饱一顿的那些日子里,她无数次希望上天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不会再重蹈覆辙,赔上父亲的前程,害了父亲性命。
上天垂怜,如今她真的得到了这样的机缘。
贺兰敏珠决心要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家中唯一对自己还有一丝情谊的父亲,她不能让他就这样凄惨地死去。
敏珠跪下来,恭敬地向百里飞鸿磕了一个头:“感谢上仙。”
飞鸿细长的眉眼中流露出一点满意之情,人类的诚意可是能增加不少功德,提升仙人的灵力,作为一名地仙,他们不被允许设立庙宇受香火朝拜,而那些居住在九重天的天神们因为人类不间断的供奉,源源不断获得灵力,可怜地仙一脉只能汲汲营营,四处奔波,拾捡天仙们不要的仨瓜俩枣。
“上仙,您要我拿什么来交换呢?”贺兰敏珠当然不认为重生的机缘是那么轻易得到的。
百里飞鸿把玩着手里的净瓶,他没有告诉这里面收集着敏珠临死前的怨念,那是他从没见过的黑色雾气,悲戚声震耳欲聋。
敏珠听不到自己的怨念在净瓶中高声呐喊着:“江润安,邵柳青,你们不得好死!”
“没有任何要求,只要你好好活下去就足够了。”百里飞鸿轻盈地漂浮在敏珠的身边,慢慢靠近敏珠的粉嫩的俏脸,少女有着一对燃着复仇的火焰的大眼睛,他十分满意。“因为你对我有救命之恩。”
敏珠这才想起来,和江润安初识的那个雨夜,她在湖边救下了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它扑倒在湿淋淋的草丛中,被路过的野狗撕咬,是她冒着风险把野狗赶跑,并且给它包扎了伤口,想必那只白色灵狐就是面前这位狐仙,而现在他们所处的破庙,就是她安顿好他的真身以后暂时避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