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休宁
虽然邵柳青趁着入夜后悄悄给敏珠带来了一些跌打损伤的膏药，还给她换了一个更为柔软的蒲垫，敏珠的膝盖还是意料之内的肿了起来。
因着贺兰山将要宁休归家，邵咏梅还是大发慈悲给敏珠看诊，毕竟伤了自家独女总是不好交代，为了掩人耳目，既不敢惊动太医，也不敢叫常给达官贵人家女眷诊病的那些大夫，请来的是名不见经传的江湖郎中，敏珠感觉自己是越治病的越重。一开始她还有心情同邵柳青开玩笑：“姐姐莫着急，起码有一点，我这腿要是落了残疾，就不用考虑进宫的事了。”后来痛的愈发厉害，一天到晚卧床的时间多了。
邵柳青去求邵咏梅给敏珠更换好些的大夫，邵咏梅却只是说：“这怎么行，凡有些名气的都和东济府的贵人有来往，你们私自外出的事传出去不得了。”
贺兰山回家的当日，敏珠同邵咏梅告假，母亲斜着眼睛看了敏珠两眼，说：“你是想装病叫父亲心疼？”说着叫人扶她起来，硬是要她去门口相迎，邵柳青支开了其中一个丫鬟，亲自上阵，她悄悄伏在敏珠耳边说：“你全靠在我身上，慢慢挪着走。”
敏珠从前只是觉得邵咏梅偏心，一门心思扑在了娘家的经营上，现在却认为这妇人怕是和自己结了几世的仇怨，她这一世还债来了，但是她牢记自己的使命，绝不轻易动怒，横生怨念。
敏珠走的慢，邵柳青的身子骨也不健壮，一会功夫两人都出了汗。邵叔平见状，皱着眉头对邵柳青说：“你自己不累吗？”邵柳青顿时挺直了背，笑了笑：“父亲，我无碍。”
贺兰山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口的时候，敏珠的心里还是动了一动，她还记得前世临别之际父亲的不舍之意。贺兰山同邵咏梅和邵叔平寒暄了几句，眼光立即落到了站在人后的敏珠身上，一会便大踏步走过来，呼唤着敏珠，敏珠有些吃力地福了福，轻声喊道：“父亲。”
贺兰山一开始只以为他外出公干久了，女儿同自己有些生疏，一时也没注意到敏珠的异样。
直到进入室内，全家开始进餐，敏珠面对满桌子的山珍海味表现得毫无兴趣，她不时要去抚摸双膝减缓疼痛，显得坐立不安，姿势格外滑稽，邵咏梅如炬的目光投射过来，警告敏珠不要以此拿乔，贺兰山再如何粗枝大叶也发觉了母女的角力。
“敏珠，吃一块鳜鱼。”贺兰山柔声吩咐着，却是不容置疑的，鳜鱼离自己很远，敏珠得站起身来，邵咏梅向坐在敏珠身侧的邵柳青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她扶着点，哪知邵柳青却装作没有看见，只是闷头吃食。
敏珠不想给自己惹麻烦，逞一时之快容易，但等贺兰山一走，又得面临这妇人的打击报复，她只得费力地起身去够，哪知道膝盖一软，筷子里的鳜鱼还没夹回自己碗里，就落进了其他菜中，邵咏梅顿时皱眉：“越大越没规矩了，夹个菜也夹不住。”
敏珠只能重新起身，但是她的膝盖实在受不了了，一时没忍住，直直坐了下去，敏珠咬紧牙关还想站起来，贺兰山已经看出了端倪，他问邵咏梅：“怎么回事？”
“回父亲，我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伤了。”敏珠强忍疼痛说。
见她识相，邵咏梅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
贺兰山叫了下人搀扶敏珠回房，临走前敏珠还听得邵咏梅在说：“不是我不过问，确实前两日还好好的，指不定是见了老爷回来故意卖乖……”这司命星君怕是在梵离的监视下书写贺兰敏珠的命薄吧，这委实气人了，敏珠生怕自己再生出怨念来，只得默念着百里飞鸿的名字，只片刻心海就不再波涛汹涌。
好几日没睡着好觉，敏珠实在困的不行，月亮刚升起就伏在枕上睡去，哪知道才睡了一会就感觉膝盖上出现一股舒适凉意，敏珠唯恐是百里飞鸿又暗中襄助，强撑开眼皮子醒过来，却见是贺兰山满脸担忧地站在一边，宫里的王太医正在为她的双膝上药。
上完药，贺兰山将王太医拉到一边小声说话，王太医如此云云，贺兰山的脸色越发难看，敏珠记得小时候邵家那些兄弟姐妹欺负自己，父亲总以为是小孩之间的玩乐，并不介意自己受伤，当时心里颇有怨恨，如今看来毕竟还是血脉相连。
贺兰山拍拍敏珠的手背：“孩子，你接着睡，这几日王太医都会来为你诊治，放心。”眼底有担忧，脸上却挂着慈爱的笑容，敏珠现在肉体凡胎，不至于无动于衷。
后半夜，邵柳青摸了过来，她朦胧着双目，倒在敏珠的床上说：“姑姑和姑父吵的太凶了，我都不敢睡，到你这里躲躲。”
敏珠记事起，都没见父亲发过什么火，他待母亲极好，几乎到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地步，居然会同她吹唇唱吼，实在稀奇，忍不住要去看个热闹，便把邵柳青拖起来，陪着自己去听墙。
“我将孩子交给你，你就是这么对待她的？你有一点做母亲的样子吗？”是贺兰山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
邵咏梅也近乎歇斯底里地喊叫着：“对，我不配，畅春院的姑娘最配！”
“已经过了这许多年，你为什么还要旧事重提……”此事仿佛拿捏住了贺兰山的软肋，他的声音逐渐低沉下来。
“贺兰山，我永远记得我躺在产床上九死一生，血几乎快流干了，下人回禀说老爷在畅春院……”
“好了好了，你们二人都消消火，这传出去成什么样子？”这是大舅邵叔平的声音，似乎在中间调停。
“大哥，当年不是你们几个兄弟夜闯宫门去召了太医，今日妹妹我还能活生生站在这吗？你不要我说，这事我偏过不去，不说这辈子，下辈子我也记得！”邵咏梅说着说着，声音已经带着哭腔。
邵柳青有些尴尬地想拉着敏珠离开，却见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动，仿佛成了个泥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