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是谁都不喜欢!
翌日。
“许静,你最好告诉我你在开玩笑,三十几岁未婚,现在还要带着一个十四岁的小孩,你这样哪个家庭敢要你!”伴随着杯子摔碎的声音,争吵声也接踵而至。
“不要就不要,谁说女人一定要结婚生育,我和知知过完后半辈子!”
“你只想着别人的孩子,就是半分没有想过生养你的父母以后要遭受怎样的冷眼吗?你工作忙得昏天黑地不着家,难道让我们老两口来照顾她吗?”
沈知许没有再听后面的内容,关上门后她一手扶着墙壁,一手拄着拐杖,摇摇晃晃地坐回阳台的秋千椅上望着天空发呆。
是啊,许静的确是没有义务为自己牺牲一辈子。
“咚咚咚……”一阵轻缓的敲门声打断了沈知许纷繁复杂的思绪。
“知知,我们下楼吃饭吧,我做了你最爱吃的蒜香排骨和玉米冬瓜汤。”
许静今天身穿一件浅蓝色的长裙,乌黑娟丽的长发被扎成高马尾垂在脑后,整个人显得精致又干练。
她边说话边朝着阳台走来,步伐轻盈而缓慢,她站在沈知许身后,轻轻地将她的头发整理好。
良久,她低头,轻吻了下她的额头,她的眼眸里似乎闪烁着温软的星光,给人无尽的宁静和安慰。
“知知,我带你出去住,好吗?”
幸好,她没有丢下她。
但,她不能自私。
沈知许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侧身往许静脖子处嗅了嗅,继而歪头问她,“许阿姨,你身上有一股桂花香耶。”
女孩有一双明亮的眸子,两汪清水似的凤眼,明净清澈,灿若繁星,不知她想到了什么,对着自己兴奋的一笑,眼睛弯得跟月牙儿一样。
“那能不能把它送给我呀?”女孩脸上泛起一抹嫣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仿佛在掩饰内心的羞涩之情。
许静‘噗嗤’一声笑了,清亮的笑声传遍整间屋子。
“当然可以了,知知想要什么阿姨都给你。”她眼底的笑意逐渐荡漾开来,眼角眉梢都带着久违的喜色。
窗半开,沁来丝丝凉意,但心是暖的。
沈知许坐在餐桌上,看着许静又忙碌了半天,准备了一桌丰富的午餐,大多都是沈知许爱吃的,有蒜香排骨、红烧全鱼、酿茄子、香辣虾、玉米冬瓜汤……
许奶奶盛满米饭,把碗递了过来,眼睛望向她,有一种说不出的东西在里面游动,沈知许对上她的眼神,笑意盈盈,轻声道谢。
她望着碗里的排骨,一会儿,嘴角微微扬起,略有些无奈地笑了。
一顿饭在碗筷碰撞中结束,其间除了许静关切地询问味道如何,再无其它。
饭后。
沈知许回到房间,拿起许静刚刚放在她桌子上的香水,她拿起凑近嗅了嗅,果然,是安心的味道。
午后,许静出门,对她千叮咛万嘱咐,等她回家。
谁料。
许静前脚刚出门,沈知许就拄着拐杖站在了沈爷爷的书房门口。
那天,沈知许逃也似得离开,她害怕,再多犹豫一秒,她就舍不得将那份温情推开了。
爸爸在世时,家里只有弟弟和保姆阿姨,她已经习惯了家里常年没有人,自己已经有了足够自力更生的能力,况且,爸爸留了许多钱以及政府的抚恤金,足够让她富足的坚持到成年了。
她压下心头的丝丝异样,继续往前走去。
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驶向京港天地。
初春的阳光挤过树的缝隙,懒洋洋地投射在楼宇之间,久久不愿起身离去,仿佛是要替她驱散这世间所有的阴影。
沈知许推开门,刹那间,回忆横冲直撞地冲到她的面前,不由分说地撕扯着她。
半晌,她才扯出半点空隙,从其间脱离。
沈知许如往常一样,脱下鞋子摆放整齐,拿出爸爸买的粉色兔子拖鞋,走向自己的房间。
那瓶香水被她放在了一个精致的盒子里,加锁封存。
她吸了下鼻子,莫名走了神。
后来,许静回家看到了她留下的纸条,来找过她数次,可都被她拒之门外,避而不见。
“君本有心,勿用言语;感君情谊,再逢相报。”沈知许只留下这十六字,但已胜千言万语。
往后数月,许静再未来过,听闻,被远派江南。
离开之际,许静用多年的师徒之情为沈知许求了最后一件事。
清明时节,气温骤降,连日的阴雨让沈知许刚刚痊愈的小腿隐隐泛痛。
沈知许卷着被子翻了个身,把自己卷得像个毛毛虫,意识还有些模糊。她盯着窗外的雨发呆,雨水打在窗户上,啪嗒啪嗒,一阵密,一阵疏,一场空白。
“叮咚,叮咚。”门铃规律地响动,沈知许放轻了动作,假装家里没人。
门外的人明显是等得有点焦急,半天不见回应,这才高声呼喊,“沈小姐,我知道您在里面,今天清明节,我们来接您去陵园。”
已经清明节了吗?
这一个月,沈知许过得浑浑噩噩。
沈知许撑着床坐起身来,安安静静地穿好衣服下床,走到门口,礼貌回复,“麻烦等我十分钟。”
死亡不是永别,遗忘才是。
沈知许赶到陵园的时候,远远望去,沈怀冬墓碑前的鲜花早已堆成小山。
在墓碑前,特别引人注目的是一位老者,虽形容老矣,但精神飒爽。
远远地,他注意到了五米外站着的沈知许。他招招手,让她过来,举手投足间都是令人不可抗拒的威严。
“我是傅青枫,你父亲的老师。”老爷子虽是在自我介绍,但半分没有等她回应。
“从今日起,你搬到我傅家,正好我们家有两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孙儿,可以和你做个伴,一起上学。”傅老爷子一锤定音,他生性不喜旁人反驳他的意思,就这么下了决定,再不肯给人回绝的机会。
沈知许站在陵前颔首,仔细思量着前后利弊,终于,自己说服了自己,去傅家的确是利大于弊。
雨滴逐渐稀疏,悄然停止,天空渐渐播散乌云,阳光普照大地,雨水洗净了尘埃,空气清新怡人,宛如重生。
汽车披着残霞,在宽阔平坦的道路上奔驰,车内安静地出奇。
早先就常听父亲提及傅老爷子,出了名的面冷心善,尤其对父亲这个得意门生极其看重。
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见经传。
汽车驶入半山海边,远远看到一处富丽堂皇的庄园,极尽奢华,山水连绵,将自然与奢华完美的融合在一起,仿佛置身于一个梦幻的世界。
沈知许对这里尽是好奇,但,不能显露蠢色,只好端正坐着。
傅青枫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好谨慎的小姑娘。
保安敬礼,准许通行。
果真如傅老爷子所说,傅家是有两个年纪差不多的孩子,不过他们都打扮得很成熟,和沈知许不是一个频道的。
但,他们都想要一个妹妹,看到沈知许,大家都谨慎地维护她的小心翼翼,不让她的自尊心受挫。
“这是沈家小女吗?真是个美人坯子啊,快进来坐,婶婶给你拿好吃的。”说话的是傅家的大儿媳姜亭晚,在京港国际实验中学当老师,一直想要个儿子,结果一胞双胎都是男孩,便自认没有女儿的命。看到沈知许出落的如此水灵,实在欢喜得很,抬手摸了摸沈知许脸。
沈知许有些认生,眼神微微闪烁,笑了一下,继而又低下了头。
“婶婶好。”
姜亭晚神色微愣,随即又绽开了笑容,从鞋柜里拿出一双粉色的兔子拖鞋,“知知,我们知道你要来,提前准备了你喜欢的鞋子,你瞧着喜不喜欢呀?”
是啊,有些事情它不能一蹴而就,至少,得经过时间的蹉跎,才能真正地将它藏入心底。
“喜欢!”
钟表的指针无声地滴答着,时间不经意地溜走。仔细算一算,沈知许来傅家已近两年。
冬日的清晨,一缕晨光透过窗户洒进房间,一切那么静谧而美好。
楼下响起了鞭炮声,瞬间划破了寂静,震耳欲聋,仿佛是天地间最热烈的欢呼。
“完了,昨天就听哥哥们说今天是小叔退役回家的大日子。”沈知许手忙脚乱的穿好衣服,胡乱洗漱了一番,再着急还是仔仔细细地用粉饼盖住了那条留在眼尾的疤痕。
礼炮声持续了近半个小时,沈知许穿着一件粉色的长款羽绒服站在哥哥们身后挡风。
傅砚辞和傅泊简转身压着她的脑袋打趣她,到了冬天多吃点肉攒点脂肪去冬眠。
沈知许眼睛微微眯起,手臂已微微扬起……
“滴…滴…”
言笑间。
一辆黑色的军用红旗汽车缓缓停在了门口,前后下来了两名士兵,将轮椅推到了副驾驶位。
只见,副驾驶位的男人,军装笔挺,他的肩上缀有两条金色细杠和一枚星徽,挺拔的鼻梁,坚毅的下巴,漫不经心的眼眸流露出不易察觉的傲然之色,面容如同冰雕一般没有多余的表情,双手撑着座椅简洁而流畅地坐在了那张轮椅上。
从远处,他就注意到了那抹粉色,稚嫩而又娇媚,仿佛世间最夸姣的花朵含苞待放,真是惹人往深处探索。
待副驾驶门关上,大家才发现,他的右腿被打着厚厚的石膏。
“时宴,你的腿是怎么回事,怎么没有告诉家里人?”大哥傅子恺上前推着轮椅,边说便往前走。
“没事大哥,小伤。”他靠着椅背,若无其事地嗤笑了一声。
沈知许的目光静静地停注在他身上。
忽然,面庞一缕清风掠过,她呼吸一停,视线便撞上了一双正审视自己的男子的眼睛,意味不明。沈知许只在客厅的全家福里见过他,只在印象里,听家人一遍一遍地描绘着他的光风霁月,奋矜之容,却从未想象过他是这般的模样,庄重的华服,将他烘托得清清冷冷,灿若星辰。
须臾间,只觉天地皆非,万物皆空。
粉嫩的嘴唇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众人都回到了客厅,傅老爷子坐在餐厅主位,眼神犀利,凝视着傅时宴。
“爸,我回来了。”傅时宴吃力地站起身来,对傅老爷子颔首。
“腿都成那样了,强撑个什么劲,赶紧吃饭,好好把腿修养好。”傅老爷子在得知傅时宴年纪轻轻就选择退役从商,态度强硬了许久,甚至拿断绝父子关系来要挟。可当部队打来电话告知,傅时宴为了完成退役前最后一个重要任务,被犯罪分子偷袭打伤了腿,傅老爷子这才松了口。
可大家都心知肚明,以傅时宴那桀骜不驯的性格,即使老爷子万般阻挠,他想做的事情绝不会受任何人左右。
明亮的灯光充斥着每一个角落,傅时宴环视着每一个人,许久未归家,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些变化,最终,目光再次停留在了沈知许身上,他靠着椅背,眼神微暗。
“你就是沈知许?”
沈知许的目光与他对上,幽沉的视线让她如坐针毡,心脏砰砰直跳。
“嗯……”沈知许双手紧紧地捏着刀叉,不敢看他。
他盯了片刻,目光看不出丝毫情绪,双眼微眯,审视着她。
沈知许从他的表情断定,傅时宴讨厌她。
也是,离家两年,家里突然出现一个陌生人,任谁都会不自在。
这样凝重的气氛僵持了一会儿,傅子恺笑了起来,让他不要吓着小辈。
饭毕。
傅砚辞拉着沈知许补英语,刚到书房门口,沈知许忍不住问道,“哥,小叔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傅砚辞被问得出其不意,低头看了她一眼,继续推开书房的门,回答道,“小叔是看谁都不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