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没有白天也没有黑夜,就这样不知过去多长时间,曳子桑终于确定:他没有做梦,他是真被樊恺囚禁了。但是囚禁在什么地方?曳子桑不知道,为什么囚禁他?曳子桑也不知道。
曳子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每隔差不多固定的时间,樊恺会来给他的躯体喂些流食。曳子桑无法感知食物是否进入口腔,也尝不出食物是什么味道。每次喂食的时候,曳子桑都能听见樊恺对他温柔说:“乖,张开嘴,该吃东西了”,于是,曳子桑就会在“意识中”张开嘴,过了会儿,樊恺又告诉曳子桑,“好了,可以吞下去了”,于是曳子桑又在“意识中”进行吞咽的动作。
除了吃东西和上厕所还有睡觉这些基本的生理要求,剩下的时间,曳子桑要么独自浑浑噩噩待在黑暗和寂静中,要么是在樊恺压抑的喘息与发泄中度过,曳子桑感觉不到什么,但他能想象樊恺在做些什么。
曳子桑大搞猜到:樊恺在他的食物中掺杂了某种强效镇定剂,让他的躯体长期处于麻木无知的状态;还有,他应该是被关在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中,然后被戴上眼罩以完全遮住视线;至于声音,很可能是某种特殊的耳道式振动耳机,这种耳机能消除掉他周围所有除了樊恺以外的声响,他甚至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见。
无边无际的黑暗,完全没有尽头的恐惧感彻底控制了曳子桑,曳子桑觉得再这样下去,他就要疯掉了。他已经失去了对躯体的控制,很快,他可能连意识都将不正常。
他必须要去做些什么。
今天,趁着樊恺心情不错——是的,虽然看不到附近那个男人,但曳子桑能感觉到樊恺今天的心情不错,在乖巧地配合着樊恺的命令,“吃完”一大份流食后,曳子桑尽量用记忆中温柔的语调地喊了声“樊恺!”
传入曳子桑耳中的樊恺的声音清晰而冷淡,他听见樊恺对自己称赞:“曳子桑,你今天很乖。”
曳子桑努力“笑”了下,然后讨好着说:“我,樊恺,你能放了我吗?”
“什么?”樊恺的声音在发问。
因为长期听不见任何声响,曳子桑知道,他的语音和语调已经扭曲变形,就像那些无法通过听力纠正自己发音的聋子,说出的话是怪异而模糊的。
曳子桑努力在意识中,一字一句地认真地对樊恺说:“樊,恺,我求。求你,你放了我。”
黑暗中的樊恺哂笑了下,说道:“乖,你能确定你说的是什么吗?”
曳子桑着急,他“睁圆”双眼,张开嘴巴,努力矫正着自己的发音,“你放,了我。”
“你这儿,可真漂亮呀!宝贝。”樊恺的声音是他平日里想要与曳子桑亲热时的语气,却带着点调侃,莫名地让曳子桑毛骨悚然起了身鸡皮疙瘩。
果然,樊恺的呼吸开始急促,他轻声呢喃着说道:“真乖子桑,我的子桑真乖。”
突然间,曳子桑间愤怒起来。他能想象到樊恺现在正对他做些什么?他的躯体已经彻底沦为樊恺的玩物,而他的意识却还要被迫猜测所发生的这一切。
曳子桑在意识中狠狠张口,猛劲儿咬下去。
樊恺轻呼一声,周围重新陷入死亡般的寂静。过了好一会儿,正当曳子桑心中惶恐时,樊恺却再度开口,他心平气和地对曳子桑说:“子桑,你这就不乖了,看你把自己咬成什么样子了,这样你会生病的。乖,张开嘴,放开,对,再放开一点。”
曳子桑彻底崩溃,他在意识中大哭,嚎叫着央求樊恺,说道:“樊恺,我求你!我求你放过我!我做的有什么不对的你告诉我,我全都改。还有,还有你有什么要求,我全都满足你,我都能做到,我求你!你放过我吧。”
“我真的,我快要死了!”
意识狂乱中,曳子桑浑浑噩噩,不知过去多久。曳子桑哭累了,思维中他觉得自己像烂泥般瘫在地上,然而实际情况,可能比想象中还要惨不忍睹。
周围重新变为安静黑暗,曳子桑知道,樊恺已经走了。
度过一段情绪激烈的时间后,曳子桑终于冷静下来。他开始仔细回忆和樊恺平日相处时的点点滴滴。樊恺其人,外表冷漠到可怕,即使在极其混乱的情况下他似乎也毫不动容。但实际上,他又是个极其感性的人,在与曳子桑相处的日子中,樊恺自始至终始终追求的,都是那种极其纯粹的感情。
曳子桑隐约能猜到樊恺囚禁他的原因,但是,他迫切需要和樊恺有一次完全的、理性的沟通。
在某次努力迎合樊恺对他躯体的摆弄后,曳子桑开始尝试着和樊恺进行一场正常的对话。
“樊恺,”曳子桑尽量温柔着声音,虽然他知道真实发出的声音很可能粗粝又难听,他说:“我,我真的,很害怕,你,能不能和我,说话——,多一点。”
隔了好一阵,樊恺才简单嗯了一声,表示同意。
“我们,到底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曳子桑问。
“什么样子,”樊恺问:“现在不是很好吗?”
“这样,当然,也可以,”曳子桑努力揣摩着樊恺心意,保证不触怒他,“可以的,我的意思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
樊恺没有立刻回答他。曳子桑心中有些害怕,但是过了会儿,他感觉到樊恺口腔中发出的那种亲吻他的声音。
似乎,似乎樊恺在触摸他,但是并不狂躁。
曳子桑努力“笑”了下,希望进一步安抚樊恺的情绪,他说:“樊恺,你,能告诉我吗?”
“很早之前,我就想这样做了。曳子桑!”樊恺轻轻柔柔的声音在黑暗中诡异得可怕。
“你还记得那个圣诞酒会吗?”
圣诞酒会?曳子桑模糊想起,樊恺好像跟自己提过。自己喝醉了酒,站在四层楼高的露台上,然后就遇到了樊恺。虽然,曳子桑自己什么都记不得了,但就是那次,樊恺爱上了自己,后来樊恺告诉曳子桑,那时的曳子桑很美,美得连死神都会跪在他面前。
曳子桑拼命地“点头”,说道:“我记得,我记得樊恺,下雪天,还有露台,我喝醉,然后亲了你,我亲了你,我是因为喜欢你才亲你的呀!樊恺。”
“调皮——”樊恺亲吻着曳子桑,黑暗中发出串有点渗人的笑,说道:“你呀!那时候根本不记得我,你喝醉了在那儿瞎亲呢!当我不知道吗?”
“哦,是吗?是吗?樊恺,那……,那……”曳子桑喃喃,遮掩他些微的尴尬和羞赧。
然而樊恺并没注意到曳子桑真实的情绪,自顾自继续说道:“那时候啊,你的衣服是敞开的,就像这样,——,然后风特别大,把衣襟吹得像两边飞起,站在风中的你,就像一只蝴蝶,一只破茧成蝶却又立刻要被人碾成粉末的蝴蝶,一边是快乐的宴会露台,另一边就是黑暗和死亡。我的曳子桑,那时候的你真的是太漂亮了。”
“你知道吗?曳子桑,在那一刻,我就目睹了你的所有,你的里里外外,你的生存死亡,你的过去还有未来,就在那个时候那个地方,你向我献出了自己的处子之身。我从那时候就在心里发誓,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我要好好保护你,我要一辈子宠溺你,让你快乐做自己的事情,让你永远被我保护不被伤害。”
……
“但是,樊恺!”曳子桑无奈又委屈地说道:“现在,是你把我关在这里的,这不是我想要的。我们能回到过去吗?你爱着我,我也会爱你,我们一起做快乐的事情?”
“听我说完,曳子桑!”樊恺低吼一声。
曳子桑吓得赶紧噤声,下意识地紧缩身体。
樊恺也感觉到了曳子桑的紧张,他似乎正轻柔拂拭着曳子桑额头上的浮出的冷汗,边说道:“但是曳子桑,我从未告诉你的是,当我看到那个露台上的曳子桑,那个生死之间的曳子桑时,我一边想要拥抱你,一边在以同样的程度渴望着,渴望着想要将你推下去,推到黑暗的那边,然后看着你坠落,像一只真正被折断翅膀的蝴蝶。”
“在那以后的无数次梦中,我曾把你无数次推进深渊,目睹美丽最后的爆发,在生命结束的最后一秒。”
曳子桑被樊恺梦幻般的描述吓到失语。他能够想象,如果真的能看见,真的能感觉到,现在的樊恺面貌是如何的狰狞。
……
周围重新陷入安静,等曳子桑能再度开始说话时,话语已经变得磕磕巴巴战战兢兢,他说:“我,我真的,不是有意,要骗你!”
“我不敢,我不想,我怕,樊恺!”
樊恺冷漠声音再度响起:“你骗了我什么?”
“我,那个协议,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荣捷,……”曳子桑声音愈来愈低。“我不想这样,我没想到,……”
“你没想到什么?”
“我没想到你会……,我只想能顺利做完这笔交易。所以,所以我耍了点手段,我只想让大家齐心协力,集中资金炒高那只股票,只要股价到达标的额后我就会立刻撤出。我只想赚钱,我不想坑人的,我只想赚我那部分钱,赚完我就立刻离场。”
“荣捷呢?”樊恺问:“你们是什么关系。”
“我喜欢她,不,不,不是喜欢你的那种,喜欢。”曳子桑费劲扒拉地解释:“我只是觉得,她,很适合,作为一个可以终身倚靠的合作伙伴,她聪明,她也很漂亮,我们之间的合作非常默契,我承认,我有点心动!但那还是不一样。”
“合作伙伴?”樊恺嘲讽着说道:“所以不一样?那么我是什么?”
“你,我,我不知道!”曳子桑费力表白着,他话语含混语言混乱,但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他必须努力地坦诚自己,绝对不能出错。只有这样,才可能获得樊恺的些许怜悯。
“我喜欢你,不,我想我是爱你的,对的,我爱你樊恺。我能感受到你对我的心,我喜欢你对我的那些表白。还有,还有我只想和你做,我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感觉。这些,是我和她从来没有过的,我们从来没有发生过身体上的接触。”
“樊恺,我爱的只有你。”曳子桑有些绝望地央求着。
樊恺缓缓地,缓缓地叹了口气,“曳子桑,你果然还是那个混蛋,你欺骗别人,欺骗我,你甚至还欺骗自己。爱的对面并不是恨,而是背叛,你背叛了我,你已经没有资格说爱了。”
“可是,我真的喜欢你呀,那真的是爱呀!樊恺,樊恺,樊恺你别不说话,你不要走,我害怕,我真的害怕。”曳子桑高声怪叫。
黑暗中,传来樊恺最后的声音:“曳子桑,是你作出了选择,你把那个一心想爱你,一心想保护你的樊恺杀死了,现在的樊恺,是那个罪恶的樊恺,是那个只想将你一把拽进深渊的樊恺,是那个只想把你慢慢折腾至死的樊恺。”
“我害怕,你别走,樊恺,我求你,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