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沈念衣着整齐，发髻利落挽起，身上披了件黑色斗篷。
这架势看样子是要外出，可这大半夜的是要去哪？青禾心直口快地问道：“天这么黑，姑娘可是要出门？”
沈念不隐瞒：“嗯，有些事情要解决。”
有人深夜偷偷潜入，说明姚县令和他的手下已经等不及了，既然对方送来门来，那她也不能坐以待毙。况且，她手中还有高寨主给的村寨地形图，早已将周围环境熟记于心，什么时候出行都方便。
屋外夜风呼啸，寒风刺骨，前几日才下过一场大雪。
青禾转过头，神色不安：“不过姑娘，今夜外面有可能会下雪，雪天路滑比平日凶险些，外出这事要不等等，等到天亮再出去？”
说话间，青禾看向身旁的昭明，盼望她能说点什么。然而昭明神色平静，眉眼垂下不知道在想什么，最终也只看了沈念一眼，没出声。
沈念清楚二人的担忧，解释道：“我自有办法，你们无需担心，高寨主那边，我回来自会向寨主说清楚，你们只管好好休息。”
话落，沈念将头上帽檐压低，几乎遮住整张面容，径直走向山道。
青禾等人走远，直直瞪了眼昭明：“方才怎么不讲话，你是不是跟我想的一样，先去把事情禀报给寨主呢？”
昭明看向屋外雪夜，依旧沉默，飘进来的寒气沾湿睫毛。
“你、你你！”见人一声不吭，青禾气得手指发抖也无可奈何。
两人都不会走路的时候便认识了，青禾全然熟知彼此脾性，想让昭明多说句话，比爬上后山的悬崖绝壁还要艰难。
“我跟过去。”
忽然，昭明丢下几个字，下一刻清瘦身形便也融于深沉夜色。
既然说好要护人周全，那她就要亲自陪在身边。雪夜出行在她们意料之外，同样的，姚县令也不会想到此事，或许沈姑娘就是看中这点，眼下她只管跟上就是。
青禾愣了片刻，胸中升起一股怒火，气鼓鼓道：“闷葫芦！闷葫芦！做什么事都不跟我商量。”
“你跟上，把我扔下这是想做什么，是想让我直接去找寨主，还是安稳睡觉？丢下我？你想的可倒美！”
青禾狠狠踹了一脚桌腿，也径直出了门。
沈念本可以不卷入其中，所做之事皆是为了保护村寨，那么作为寨子一员，理应将人护着，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
半山腰驶过一架马车，上面虽没有明显标识，但沈念还是一眼识别出来，这辆车曾在姚府后院出现过。
这些人是姚县令的手下。
又往前走了不久，马车在一处洞口外停下，随后车内钻出两人，鬼鬼祟祟来回张望，生怕被外人发现。
瘦黑男子头戴棕色毛毡帽，抬手狠狠搓了搓冰冷衣袖，口中哈出白色热气升腾。他瞧着四下无人，拍拍车沿道：“快快！快把东西拿下来。欸，都给我轻着点，别碰坏了，碰坏了给你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是是是！”
车内的两个灰色布袋被小心翼翼地抱出来，抱东西的人屏住呼吸，不敢出了丝毫差错。随后，其余人进了洞里，只留下两人在门口守着。
沈念眉梢微动。
这袋子中究竟是什么东西，要费这么多心思运来？
山洞隐蔽，洞口呈葫芦型往里逐渐收窄，寒风席卷，石盏烛火逐个燃起，里头场景只能看个大概。石桌上铺着几张粗布毛毯，上面错乱布置了些兵器火具。
这里离村寨的距离不远，还没被发现应当是临时搭建起来的地方。
寂静夜色，石子滚落发出的咕噜噜声响引起守门两人的警惕，只不过没来得及扭过头就被放倒，直挺挺靠在石块上晕了过去。
沈念凭借着夜色走近，山洞全景落入眼底，她倚着石壁听着里面传出的对话。
里面人还没注意到外头动静，头戴棕色毛毡帽的瘦黑男子像是能说的话的领头人，此时正喋喋不休：“快将东西都摆好，有了这些秘密武器，等我把寨子灭了，姚县令怎么说都得给我个官职当当。哼，姚县令没来西山之前，我就在铁匠铺打铁，他竟然质疑我！”
“头儿，这真的能把村寨都毁掉？”
没见识过这东西的威力，手下心底也有同样的疑惑。
“你是猪脑子吗？要给你说了几遍才能记住！”领头不屑看了那人一眼，看向石桌上的东西脸色再次浮现得意神色，“这东西只要燃着，就一定能毁掉寨子，到时候，我们就去县令府邀功。”
领头的瘦黑男子本是清水镇的一名铁匠，在制铁过程中意外发现能爆炸的原料，当时的动静差点把整个铁匠铺给炸毁掉。
恐慌惊惧之下，他脑中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加上苦思冥想多日，竟琢磨出木炭和硝石的结合，能在瞬间产生巨大无比的冲击力，毁坏周围的所有一切。
他心思比常人细腻，耐心琢磨最近听到的风声，猜测姚县令有意攻打村寨，于是壮着胆子亲自写封帖子递上去。只要这次攻打村寨能立功，往后的日子就舒坦了。
虽然还没有试过第二次，但他绝对不会记错，只要量加的足够大，就能炸掉村寨引以为傲的防御。
洞中交谈还在继续，沈念视线重新移回石桌上，等看清摆出来的黑色木炭和硫磺硝石，目光瞬间凝了几分。
古书曾有记载“一硝二磺三木炭”1，这是制作简易火药的基础。
在着手制作兵器之前，沈念详细了解过这个架空世界的兵器情况，火药还没有问世，所以目前的两国交战仍处于冷兵器时代，距离火器的运用还需要长时间的发展。
只是眼下看到的硝石，再配上木炭，便能造出来炸药，这就像是往深水投入一颗巨石，影响深远巨大。不管造出来的火药力量有多大，一旦用于战场之上便会生灵涂炭。
火药想在天启现世？
现在可不行。
沈念的眸光沉下来。
□□不能让别人知道，眼下没有别的方法，只能委屈这些人长留此处了。
刚要迈出脚，不远处隐隐传来马蹄声。沈念后退两步，干脆将身子藏着更隐蔽些，既然还有其他人要来，等一等也不迟。
渐渐地，马蹄声清晰可闻。瘦黑铁匠心有所感，猛地看过去：“谁？快去看！”
两侧手下立即冲到外面，发现洞口外晕过去的两人，心下大惊。瘦黑铁匠的脸色彻底变黑，大手一挥将石桌上的东西都收起来，等到听到外头人的声音，悬着的心才放下。
姚县令的声音几人都认得。
姚县令进了山洞一边问话，另一边直勾勾盯着石桌上的东西：“外面的两个人是怎么个回事？”
几人面面相觑，不敢说话，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领头人的脸上。瘦黑铁匠还没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支支吾吾还没等讲几句，脖子上就被架了把剑。
剑身压迫脖颈，传来丝丝痛感。
姚县令眼下黑青，接连几晚噩梦缠身，忧思过重，一点风吹草动就会触碰他脆弱的神经，此刻面无神情地盯着铁匠，所有人周身气压都低了几分。
痛感还在持续，血迹顺着留下，再这样下去结果可想而知，铁匠在衣袖下的手握紧。他还藏着武器，若是真的要死在这里，那就一起死。
忽然，姚县令立刻换了副脸色，出声训斥出剑的手下，安抚铁匠：“你不用管外面那些事，只管琢磨手中的活即可，你可要记得你说的话啊，成与不成都在你了。”
真是阴晴不定！
铁匠抬手抚上胸口，咬咬牙，心中增添几分对拿剑人的恨意，还好提早藏了一手，没把全部配方说全，只要有东西姚县令不知道，就得念着自己。然而，在他没注意的地方，姚县令的眼神像是洞穿所有，轻蔑一笑。
姚县令柔声询问一切布置，嘱咐明日趁机攻上山寨，打他个措手不及。等砍下高禹的头颅献上，便可消除他多日之仇和诸多顾虑，说完他作势要走，却听得石子的咕噜噜滚动声。
目光顺势而上，几粒石子停在角落，发出的细碎声响在空旷的山洞内清晰可闻。
洞口处处闪过道强烈亮光，众人抬手遮住眼睛，霎那间，只有黑色兜帽下那双一闪而过的桃花眼眸，让众人记在心底。
不知怎得，姚县令瞳孔睁大，脱口而出：“烟雨！你是烟雨！”
那是一把比月色还亮的剑，身着黑色斗篷的持剑少女把众人震在原地，呆愣不止。
沈念唇角笑意恶劣：“几日不见，难得姚大人还记得我。那一会儿，我定给姚大人一个痛快。”
·
此处的动静早已传到不远处的林中。夜色漆黑，乌鸦栖息在树枝，偶尔在林间传出几声凄厉叫声。
十一提着灯笼，把信递进马车内。
两封信内容不同，但连在一处却似乎看到了同一个人。裴子初脸上微有异样，脑海中闪过可怕猜测。眸光落在远处的山洞处，胸腔猛然跳动数下。
“十一！”
黑衣人闻声突然惊起，少见裴子初有这么严厉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