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幽城的楚夫人就是边关北境原先的楚家大小姐。
楚家世代以制器出名，是北境响当当的名号。楚老先生乐善好施，深受当地百姓的敬仰，不管走到哪里都会被尊称一声“楚老”。纵使家族名望在外楚老也没能少得了遗憾，膝下一直无所出，没人来继承家族衣钵。
不过幸好在年过半年之际喜得一女，取名灵若，极尽宠爱。
楚灵若自小天资聪颖，及笄后容貌颇盛，求取之人几乎要踏破楚家的门槛。楚灵若知晓父亲心中遗憾，曾多次提及她也可以像男子一般掌管家族事务，但无论她怎么说，楚老惯是摇头不赞许。
楚老认为女子就该嫁得一个好人家，被人疼爱。
楚灵若气红了眼，在当日的蹴鞠场上带着手下赢了全族子弟，包括楚家老多年的好友陆家。陆家长子自幼与楚灵若相识，虽然输了脸上却没有丝毫不甘，只会满眼宠溺地看向楚灵若。
当晚，楚老从外面带回来一名父母双亡的男童，收养并为其改姓楚，以后便叫做楚寒舟。楚寒舟乖巧懂事，当即喊了声爹爹。
楚老满意点头，唤来楚灵若语重心长地交待二人要相互扶持，楚灵若却气极上前直接踹了男童一脚，呵斥道：“你算个什么东西！”随后冷脸朝楚老看去：“爹爹，我不需要什么幼弟。爹爹你只需要知道，陆明硕他们能做到的事，我不比他们做得差。”
若是细看，定能发现楚灵若的眼角泛红，泪水在眼眶中不停打转，却不滴落下来。
她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够好，仅仅因为不是男子，就不能帮到爹爹吗？
地上的楚寒舟蜷缩手指，垂着头不敢看楚灵若，轻轻唤了声“阿姐。”
“闭嘴！”
见状，楚老严肃起来训斥一声：“灵若不可如此！”
眼泪即将夺眶而出，楚灵若跑出大厅，之后她便将自己锁在院中，旁人都进不得。等再过几日从院中出来时，楚老已经定下她与陆明硕的婚约。
楚家与陆家祖上是多年好友，两家这次亲上加亲相互扶持，让原本即将没落的陆家又重现往昔辉煌，在北境站稳脚跟。
但不料好景不长，三年后楚老在寿宴上遭人陷害，四面突然冲出来的黑衣人瞬间让场面血腥，死伤无数。楚家元气大伤，许多家产由陆家接手。当日楚灵若为救人受了重伤，陆家长子竟狼心狗肺变了脸色将楚灵若和楚寒舟逐出，让她连楚家的家产都不得沾染半分。
彼时的楚寒舟虽年纪尚少却心思细腻，护着重伤的楚灵若一路躲避追杀。危难之际，热心肠的方掌柜冒着生命危险收留二人，这才保住两条性命。也是自那之后，楚寒舟便将方掌柜当作自家人，绝不容旁人欺负。
众人只见得陆家起又落，而如今的楚家比之前名望更甚。
没人知道楚灵若吃了多少苦才重新夺回原来属于自己的东西。只见过她手刃前夫，亲手报了杀父之仇，将陆明硕的头挂在城墙上，后来大家都只唤一声“楚夫人”。
楚夫人曾定下规矩，在边关北境楚家的地盘上，任何人不得陷害无辜之人，任何人都得遵守规矩办事。
至于楚夫人的非议也众说纷纭。不过要说到此处时方掌柜却恰好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他说身子疲倦要回房歇息。
人了上楼，桌上茶水早已凉透，青色茶叶打着旋儿。
沈念手指反复摩挲着茶杯边缘，眸光微动。
这位楚夫人当真是位敢爱敢恨的奇女子，她越发期待二人的见面了。
·
后院的马儿被喂饱了草，付叔牵过缰绳准备离开却被人上前挡住，来人恭敬唤道：“还请沈姑娘止步。”
沈念挑起车帘，见挡在车前的是白发男子，不解问：“你还有何事？”
白发男子直直看着沈念，道：“我知道姑娘接下来是要去幽城，如若姑娘不弃，吴尘在此恳请姑娘捎带我们父女二人一程。”
白发男子名唤吴尘，眼中神色倔强。眼前女子已经两次救过阿霜的性命,他在此地一无自保之力，二无可用之人，或许跟着眼前人去幽城是最合适的选择。
沈念微微勾唇，反问道：“你们确定要同我一道去幽城？那里不比在此地待着轻松。楚寒舟既然来过一次，你们父女二人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可安然无事。如果你坚持要去，我也可以捎带上你们，不过之后的事都得靠你们自己。”
幽城鱼龙混杂，去了那里一切都说不准，没人能确保他们的周全。
吴尘拱手：“如此，吴尘在此谢过姑娘。”
身旁阿霜一双圆圆的杏眼很是好看，学着父亲的样子一起行礼。：“阿霜谢过沈姑娘。”
沈念朝二人点点头，算是回礼：“你们既然想去，那便上车吧。”
车内靠垫舒适，阿霜一上车便歪着头沉沉睡去。她多日未曾合眼好好睡一觉，被抓之后的每时每刻都异常煎熬。
吴尘静静垂眸，不时地用余光打量着周围的人，心底暗自猜测他们的身份。
去幽城必定要经过城门守卫的检查，检查严谨细致，若非有权势地位的人车马不得随意进出。
沈念闭着眼睛，仿佛没看到他的这些动作。
不久，车马被守卫拦下，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吴尘立即攥紧衣袖，呼吸都轻了许多。身旁的阿霜有所感抬手揉了揉惺忪睡眼。然而一旁的沈念依旧沉静，这些事丝毫没有扰了她休息的兴致。
此时，车前的付叔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城门守卫接过立即瞪大双点头哈腰，连忙朝手下喊：“快放行！放行！”说完，双手将信物捧着归还。
出了城门，车马正式踏入幽城之地。
吴尘松了口气，身子也轻轻靠在软垫之上。
幽城相比北境更多了几分荒凉。
走了许久，马车终于停在了一处馄饨铺。再往前是条溪流，而店铺后则是一处空旷庭院，木制大门四周草木葱郁，沿墙种了几排花草。
付叔下马走进馄饨铺，少许，老板娘匆忙走出来将人带进院中。
院落内比外面看到的更大，房中人听到外面动静，立即起身外出相迎。
“念儿表妹来了！”
房中走出的竟是徐嘉远本人。
沈念点头致意：“表哥。”
徐嘉远手中握着兵书，瞧了眼沈念身后站的几位，除了认识付叔和两名侍卫，对于白发男子和女童却确是毫无印象。白发男子儒雅斯文，或许是表妹新结识的朋友。他朝二人颔首，随后将众位迎进屋内。
吴尘也颔首回应。
进了屋，吴尘忍不住打量四周。墙上挂着几把刀剑，桌案上堆放着几本泛黄兵书。这里摆设虽然简单，却给人一种舒适的感觉。
随后吴尘将视线落在徐嘉远身上，从体型来看，眼前的男子应该是从军营而来。
沈念开门见山：“表哥，我在此稍作歇息，不久便带人去亲自见一见楚夫人。”
提到楚夫人，徐嘉远神色复杂起来，问：“表妹对这位楚夫人了解多少？”
沈念捕捉到他眼中的闪烁：“表哥与楚夫人是旧识？”
徐嘉远不隐瞒：“我也楚老算是旧识，很久之前曾与楚夫人有过一面之缘，算有些交集。”
沈念来了兴趣：“是怎样的交集？”
沈念问得直接，徐嘉远怕沈念想岔了，不禁咳了一声正色道：“楚小姐曾参加过一场蹴鞠赛，因为身姿风采引人注目，且、且赢了我的队伍，所以印象深刻些。”
因为楚家造器，从小跟随魏将军的徐嘉远见过几次楚老，而他见到楚灵若的那日恰好举办了场蹴鞠赛。他依旧清晰记得当时的楚灵若一身红衣劲装出场，赢下蹴鞠赛，丝毫不输在场男子。那时的楚灵若意气风发，楚家还未遭受劫难，她还受着楚老的庇护。
只是已经有多年未见，或许楚灵若，现在的楚夫人早已不是之前的模样。
徐嘉远一时不知该如何评价此人。
不知想到什么，徐嘉远脸色微沉。
见状，沈念眉梢微挑：“如今幽城之人如何看待楚夫人？”
徐嘉远抿紧嘴角：“很多人只是道听途说，只有熟悉的人才知道楚夫人真正的样子。”
曾经的明媚少女，或许不该受这么多的非议。
楚灵若长相昳丽，于是很多恶毒的词汇安在她身上。有人污蔑她以色侍人，有人唾弃她心狠手辣、风流、不守妇道、甚至克死族人这话也说得出口。
这些像是诅咒围绕着楚夫人，久久无法洗去。
手下人看不惯，但楚夫人闻言总是不屑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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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念骑着马，身后跟着裴子初和长风二人，按照徐嘉远说的地址前来寻人。
徐嘉远不放心，偷偷派了精兵在身后保护。只是还没走远，便有一辆华丽马车迎面而来。
马车四角挂着铃铛，叮铃声在山峦间回响。马车上挂着竹帘，幽幽泄出几丝甜酒香气。
有人上前撩开帘子，车内坐着位风韵迷人的女子。
竹帘半挑，露出一张魅惑人心的精致面容，淡樱唇色，琼鼻小巧，眼波流转间勾得人心尖颤。往下看，似火的红衣裙摆绣满金丝肆意张扬，全然遮不住衣下的窈窕身姿，挑起的雪白赤足上带了串金色铃铛，在光照下耀眼无比。
女子抬眸看来，身子稍动，铃铛便响起悦耳声音。
“你便是那批铁匠的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