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街头喧闹，穿着淡青色提花罗裙的少女站在一家铺子前，身姿绰约。她微微仰头看向店面招牌，细腻白皙的脖颈泛出光泽。
苏记铁铺，京师中声名远扬的制铁铺子。
店中的掌柜苏惊弦手艺一绝，军营中扬名的兵器皆出自他手。因此，许多人专程从外地赶赴京师，指名要苏掌柜亲手打造的东西。
站在街道上看，这铺子店面不大。但若是仔细打量，就会发现左手边的区域专门用来打铁，而右手边的墙面上则悬置了许多兵器，刀锋逼人。
火红的炭石映得人脸泛光，锤击敲打声有节奏地响起。
“请问，今日可否能面见你们这的苏掌柜？”
打铁的圆脸伙计连头都没抬，直接回：“我们掌柜的说他今日不见人，还请回吧。”
每日前来找苏掌柜的人太多，圆脸伙计早已见怪不怪。不过等他说完，才反应过来方才说话的好像是个女子，于是立即抬头，打铁声戛然而止。
沈念看着他笑了笑，对面的圆脸伙计脸色红透，不知道是火光照的还是太过害羞。
等再开口，圆脸伙计不由得结巴起来：“我们掌柜他……他说最近的单子太多，今日就暂时歇息。姑娘要是找我们掌柜，不妨过几日再来。要是姑娘想挑个趁手的兵器，那就进店中来看看，随意挑。”
说完，他回头往楼上看了眼，伸手挠挠头。这是他第一次见有女子来找苏掌柜，还是个如此好看的女子，只可惜来的不是时候。
暂时歇息？
沈念见他的神色，跟着往上看了眼，心底有了猜测。人在楼上，不愿意下来，那她就算是过几日再来怕也是见不着。她无所谓地笑了声，跟着伙计走进了店内。
另一边，街上的金丝楠木马车仍在行进，三皇子挑起车帘，一闪而过的清丽侧颜确实是念儿妹妹。
“苏记铁铺？”三皇子不解，“念儿妹妹进了铁匠铺，难不成是要亲自选一件兵器，你说——”话语突然停住，他扭头看到谢钰又闭起双眼。
奇怪。
他真是猜不透谢钰在想什么，方才听到念儿妹妹的名字明明就好奇。
店内，沈念目光流转在一件件刀剑上，都是极好的兵器。苏掌柜的手艺果真出色，把图纸交给他也放心。在圆脸伙计前，沈念面露难色，蹙眉道：“我今日前来见不到苏掌柜也无妨，但不知可否麻烦你，帮我将此物交给他？”
沈念将装有图纸的细长竹筒拿出。
“这……”圆脸伙计脸露难色，但还是咬牙应下，“姑娘先在此等候，我去去就来。”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从楼上下匆匆走下两人。
“掌柜的，将图纸递给我的就是这位姑娘。”圆脸伙计解释。
苏惊鸿看着店中清瘦身影，眼中露出异色，快步迎上去：“贵客前来，苏某有失远迎。”
沈念挑眉。
苏惊弦压下激动：“敢问一句，能否告知苏某，这图纸出自谁人之手？”他曾见过很多箭弩，最精巧的，也莫过于魏将军手中那把。但这张图纸在其基础上设计绝妙之处更多。图纸往往珍贵，不会轻易示人，如果不愿告知姓名也正常。
“倘若不方便告知……”
“这图纸是我画的。”沈念微微一笑，“我听闻苏掌柜擅长造弩，所以今日便特意赶来，希望经由苏掌柜之手，做出一把趁手的箭弩。这图纸，你若是喜欢，等我收到东西后，图纸便赠予你。”
赠予？
苏惊弦心惊，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更没想到她如此大方愿将图纸相送，于是认真回：“苏某在此先谢过姑娘，店内有一块珍藏的寒冰玄铁，这次也能用在该用的地方了。姑娘还请放心，苏某绝不会将图纸流传出去。”
听到掌柜的要把镇店的寒冰玄铁拿出来，圆脸伙计眼睛顿时睁大。
沈念：“好，那半月之后，我再来拜访。”
·
京师城南，坐落的宅院皆是勋贵之家。
叶国公府门口马车来往，热闹非凡。今日是叶言倾的及笄宴，叶国公广发请帖，朝中的一半重臣子女都来参宴。
叶国公府与沈念的外祖母徐家是世交。往年叶国公府的宴会请帖都会送进昭阳宫，但那边从没人露面，这次竟然发了回帖，着实让人意外。沈念进了府，下人领着她绕过抄手游廊，朝大厅中走去。廊中花香四溢，府中布置别有一番风雅。
大厅内，小公主呆坐已久。她身旁伴读眼中布满疑色，这段时间小公主似乎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脾气收敛，整个人的气质变得安静。
她眼神很好，看到远远而来的身影，终于找到了话题，连忙道：“公主公主，外面走来的好像是昭阳宫的那位公主。”
沈念发如鸦羽，肤色胜雪，清冷的桃花眼流转间勾人目光。
她走进厅内，整个大厅顿时没了声音。在座的许多人并没有去过学宫，自然是第一次见到传言中的公主沈念，不由得感叹这副相貌果真遗传了徐嫔，当年名动京师的美人。
伴读见小公主皱着眉头，以为是心生厌恶，于是说得更起劲：“她这副打扮着实有点寒酸，这次能来参宴不就是因为救了三殿下，但是没人亲眼所见，指不定就是白白捡了个便宜而已。”
伴读喋喋不休，全脸没注意一旁逐渐阴沉的神色。她口中的寒酸指的是沈念发髻简单，发饰还没有她头上的金钗耀眼夺目。
“闭嘴。”小公主突然呵斥。
“公主……”伴读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一脸无措，“公主你不是一向最讨厌昭阳宫的人吗？”
小公主胸口起伏不定，冷冷吐出几个字：“我现在最讨厌的人——是你。”
闻言，伴读双眼噙满泪水，竟开始轻声呜咽起来。
沈念耳朵微动，眼神扫过小公主却没有丝毫停顿，由小厮领着坐到了位子上。小公主屏气低下头，手指紧紧绞住衣角。
宴会开席前，皇后带着三皇子和嘉宁公主赶来，众人纷纷起身相迎。见状，底下纷纷猜测今日怕是要给三皇子和叶言倾定婚。
皇后上座，叶国公夫人精神极好，拉着叶言倾在一旁陪同。叶言倾抬眸往男席中看了眼，恰巧撞上三皇子投来的目光，视线交汇，两人又飞快移开视线，红了脸庞。
这幕落入了皇后眼中。
宴会往往是吟诗作赋，今日也不例外。沈念见六皇子身边的侍女一直偷瞄自己，于是悄悄起身出了大厅。果不其然，那侍女也紧跟了上来。
叶国公府中景色宜人，长廊尽头有座水榭，中间架着竹桥。
沈念走到湖边，停住脚步，身后的人也跟着停下。少许，侍女鼓足勇气蹑步走上前，伸手想将人推进湖中，即将得手之时，却见人身子一旋，反抬脚将她踢下水中。
侍女落水，呛了好几口水，扑腾着往岸上爬，手却被靴子踩住，丝毫动弹不得。她仰头见沈念唇角带着笑，眼神却比湖水都冷上几分。
“跟了我这么久，就这么点能耐？”
侍女抖了下湿透的身子，嘴唇发青，颤声道：“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沈念冷笑，脚下稍稍用力，踩着的手磨出血迹，侍女不禁痛呼出声。沈念将脚抬起，侍女趁机快速往外爬，不料被再次踹入水中。
“扑通——”
水花四溅，沈念抬手遮挡，幽幽叹气：“既然听不懂，那就继续在水里待着吧。”
侍女再次呛水，眼神更加凶狠，手臂扑腾的力气很大，看得出是有几分练武底子的。沈念想，刚才脚下用的力气还是太小，可惜了。
“呵。”水榭中传来一声轻笑，“叶国公府当真是好风景。”微风吹来，白纱扬起，水榭中坐着的正是未与三皇子一同落座的谢钰。
他为何出现在这里？沈念沉了沉目光，转身离开。
回到大厅，宴会还在继续，府中管家匆匆赶来，附在叶国公夫人耳边说了几句，叶国公夫人脸色忽变：“你说什么？竟有此事发生？”
皇后放下手中茶盏，温声问：“国公夫人，外面发生了何事？”
叶国公夫人如实道：“回皇后娘娘，下人来报，说是水榭边溺死了一人，那女人正是六皇子的贴身侍女。”
话音一落，原先热闹的大厅顿时安静下来。大喜之日，叶国公府中竟然闹出了人命，实在是出人意料。众人看向六皇子，发现他身边的侍女确实不见了。
“可查清了事情原委，好端端地，为何会突然溺水身亡？”皇后看向六皇子，“景彦，你的贴身侍女又为何会中途溜出宴席？”
六皇子面露难色：“回皇后娘娘的话，儿臣并不知晓为何侍女突然溜了出去。”只是出个神的功夫，侍女便不见了踪迹，许久未归，他也是一头雾水。
众人目光看过去，六皇子不清楚自己的贴身侍女去做什么，当真是蹊跷。
大厅中气氛逐渐压抑，叶国公夫人神色威严，起身问：“在场的诸位可有人清楚此事？若是有知情不报者，查出来必定要严惩。”水榭旁场地极大，几乎不可能有人无故落水，最大的可能是有人把侍女给推了下去。
众人面面相觑。
“回国公夫人的话，我、我当时恰巧路过水榭。”角落里有位脸色惨白的小厮突然跪倒在地，声音孱弱指着沈念控诉，“那时我去后厨拿糕点，忽然听到一声惊叫，就见到、见到是她，是她把侍女踢落水中。”
话落，众人瞠目结舌。其中不少人知道沈念与六皇子不和，但她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堂而皇之地将人踹入水中，还致其死亡，行为着实恶劣了些。
而此时，恶劣的沈念吃下最后一口糕点，不紧不慢地又喝了口茶，仿佛全然没看到落到自己身上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