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两人一路跟着于自然来到一处偏僻的荒地，尚未靠近，就已经能清晰到这里令人不适的气息。
明明是肥沃的土地，却空空荡荡，没有任何活物生长的迹象。
事出反常必有妖。
向小园几乎是下意识调动周身灵力，十足十的防备姿态。于自然也不遑多让，一双好看的眉毛拧起来，攥住向小园的手也随之收紧。
“哥，这是哪？”他沉声问前面的于自然。
“平沙池。”
“平沙池怎么会变成这样？”于自然的语气里是显而易见的震惊。
虽然从前自己一直没有外出的机会，但是在去学院之前，于自然终于答应带着他将妖族好好观光一番。
因为机会实在是来之不易，所以短短的时间里，他自认已经将妖族各处风光牢牢印刻在脑海之中。
可是记忆中的平沙地分明是绿荫丛生，处处香萝的美丽景象，怎么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于自然没有要开口解释的意思，他背着手，领着身后二人一路往前。
入目之处皆是荒芜。
于未然神情愈发难看，脸上满满都是遮不住的忧思。向小园见状，安抚一般紧紧拉住对方的手。
三人步伐未停，能明显感受到距离那股让人不适的气息来源之处越来越近，于自然调动灵力，无形的屏障将他们与外界的气流隔绝开来。
他在一处灌木丛前站定，向小园和于未然在其身后谨慎打量。
“未然。”
向小园唤了声，轻轻拉过对方的衣袖。
“我感觉我体内的灵力有些不对劲。”
不用向小园说明，于未然已经清晰感受到身旁人不受控制往外逸散的灵力。
他心中担忧不已，却因不清楚情况不敢轻举妄动。
见向小园因为周身不断逸散的灵气脸色开始变得苍白，于未然焦急道：“哥，这是怎么回事？”
不同于被情绪包裹无暇其他的弟弟，于自然能够清晰感受到围绕在周身的灵气中蓬勃的生机。
瞥见满脸焦心的于未然，他微微垂眸，敛去眼中的精光。
“无碍。”
于自然说着，撕开一个空隙，屏障内愈积愈多的灵力立马顺着漏洞飘散至外。
像是被牵引着一般，丝丝缕缕的灵气顺着一个方向来到某处停下。
只见一团巨大的黑雾不停涌动，宛如一只张牙舞爪的凶兽，虎视眈眈试图吞噬周遭的一切。
同为妖族，于未然可以轻易认出将黑雾牢牢困据在此的结界上有来自各个妖族长老翘楚的精血和灵力。
其中，占比最大的就是他哥哥于自然。
于未然终于稳住情绪，若有所思，瞳孔中沉积起郁色。
向小园身上逸散出的灵气轻易进入结界与那团黑雾接触。
白色的灵气与黑色的雾气交织、纠缠，彼此慢慢消融。
眼见那团黑雾的体型逐渐变小，目睹一切的三人心里俱是一松。
然而就在雾气即将完全消失只剩下的小小的一点核心时，灵气顷刻被吞噬，黑雾再次膨胀，松松紧紧地撞击着结界。
向小园修为尚浅，如此长时间朝外扩散灵气早已经让身体有些吃不消。
因为看出这些灵气似乎有克制黑雾之效，她才咬牙紧紧坚持。然而眼下被消融的黑气卷土重来，甚至扩散得更多，向小园即使拼命调动灵力，也比不上灵气被吞噬的速度。
“小园！”
于未然惊呼出声，反应迅速，一把扶住摇摇欲坠险些摔倒的向小园。
向小园脸色惨白，过度适用灵力的代价是她现在可以清晰感受到体内灵脉剧烈膨胀又收缩而产生的疼痛与撕裂感。
随之而来的是一些细小经脉的炸裂，让向小园皮肤表层开始浮现星星点点的猩红。
那是经脉破裂导致其血液在体内迸溅。
于自然的脸色也阴沉下来，他口中念诀，一枚鳞片凭空出现，在灵气包裹下，漂浮到向小园身边，最终落在她的额间。
鳞片下沉渐渐融进眉心。
原本意识已经开始模糊的向小园逐渐清醒，身上可怖的猩红也缓缓消散。
她半倚在于未然怀里，继续强撑着维持灵气的输出，试图再次一点点消融那诡异的黑雾。
“小园。”
于未然语气担忧，可此时此刻，却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小友。”于自然出声打破眼下僵持的局面，“可否借你精血一用？”
“哥？你说什么呢？”
“精血怎么能轻易给出？你不是不知道对修士而言精血的重要。”
“没事。”
向小园打断于未然的咄问，干脆利落地从体内逼出一滴精血。
不同于普通血液，修士的精血数量有限，蕴含着寿命精元，是修炼的根基。
几乎没有人会随意给出自己的精血。
向小园显然是个例外。
尽管没有亲生经历过，但她只一眼便敢断定这团狰狞的黑色雾气便是诡气。
向小园曾亲眼见识过被诡气所伤的模样，最是知道诡气的恐怖。
灵气逸散，血液翻涌，她体内蠢蠢欲动的一切仿佛都昭示着自己该做些什么。
所以向小园才会在听到于自然的话后，毫无犹豫献出精血。
被灵力包裹的精血，鲜红中闪着金光，静静地漂在半空中。
于自然看向小园，眼神中隐藏着赞赏，他小心翼翼调动灵力，精血顺着向小园依然逸散的灵气一起穿过结界，慢慢游走到黑雾周围。
像是受到感召一般，精血直直飞到雾气中心，由圆圆的一滴扩散成一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裹住那枚核心。
黑色的雾气好似沸腾般剧烈跳动，不断侵蚀精血，但很快便安静下来。
伴随精血的逸散，黑色的核心也随之消失。
“成了！”
于未然抑制不住喜悦低呼一声。手臂上突然感受到一股重力，他连忙低头。
向小园双眼闭阖，一头栽倒在他怀中。
于未然看她突然失去意识，连忙伸手仔细探查对方脉搏，发现是因为超负荷使用灵力后，突然放松神经而陷入的昏迷。
确认向小园身上并没有其他问题，他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然而于未然抬起头，却直直对上哥哥注视的目光。
“诡气的核心被消融了。”
于自然声音低沉，虽是看向自己弟弟，却好似只是在自言自语。
他脸上的表情晦暗难辨，但显然不是纯粹的开心。于自然瞧见，心中不禁一紧，正欲发问，却听见哥哥紧接着说道。
“你现在赶紧将人带回城堡。”
“等她醒后，便立刻离开妖族。”
于自然说话的口吻不容辩驳，于自然虽心中疑惑深深，却也不会在此刻分不清轻重。
他点点头，没有犹豫，抱起怀里依然昏迷的向小园迅速转身离开。
哥哥所说的城堡，正是于自然在去往学院之前，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
那里是整个妖族最安全隐秘的地方，除了拥有鲛人血脉的哥哥和自己，没有其他任何人能够打开大门。
“未然。”
望着弟弟转身的背影，于自然幽幽开口。
“如果她是你选定的成年对象，就开始拼命提升实力吧。”
“保护好她。”
“更要保护好你自己。”
尽管于自然的声音不大，但于未然字字句句都听得清清楚楚。
就算看不见哥哥的面容，他也能想象出对方说这些话时脸上的表情。
定然就如当初决定将他一直困在城堡里一般，满满都是无可奈何。
于未然背对着哥哥，重重点头。
他敛眸看向怀中人恬淡的面容，小心地将陷入昏迷的向小园调整成一个更为舒服的姿势。
再抬头的一瞬，于未然从前脸上的稚气不知何时已经消散。
他抿唇提速，义无反顾往前赶，没有再回首，眼神温柔又决绝。
“未然，我没有联系你之前，不要再回妖族。”
来自哥哥的最后叮嘱，随着风声传进于未然的耳中，又随着空气慢慢消散。
妖界无人知晓的某处深渊，烟雾缭绕荒无人迹，只有一汪平静无泊的潭水。
而潭水之下，数万丈的谭底则有另一副天地。
这处便是于自然为弟弟打造的最坚固的堡垒。
向小园整整昏迷了三天，于未然便不敢阖眼日夜未眠整整守了三天。
在一望无际的碧蓝里，只有未生灵智的游鱼和虾群以及随水波晃荡的海草。
于未然好像回到小时候，数着日子过生活的过去。
眼前没有丝毫变化与波澜的一切，让他忍不住怀疑在混沌学院的几年只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一场美梦。
不过，躺在床上呼吸平稳的向小园，无疑是这错觉的最好辩驳。
于未然趴扶在床边，一面输送灵力滋润向小园的经脉，一面细细打量她好似酣睡的模样。
原来，向小园不笑的时候嘴巴也会微微嘟起啊。
于未然的视线不自觉定住，神情怔然，嘴角却不自觉翘起。
他望得出神，身子也忍不住凑近床榻。
直到看见向小园微微颤动的眼睫，知道对方即将清醒，于未然精神一振，在人还未完全恢复意识之前将人从床榻上抱起，走到房间角落处的传送阵中。
阵法启动前的间隙，他忍不住再次环视眼前陌生又熟悉的一切，想到他们在走之前，哥哥还是没能过来再见上一面，于未然脸上又浮现出失落。
白光闪烁又消失，房间里空空荡荡，一如过去数年里无人生活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