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可惜的是，等他们到于未然所说的小摊那里时，只剩下正在收拾东西的摊主。
“全卖完了？”于未然不死心，拉住摊主不让他走。
贝珲艰难地将胳膊从这颇有几分无赖的小子手里抽出来，再一次明确表示今天的好货已经售罄，还请改日再来。
“改日来该不会又卖完了吧，你是不是不想卖我才随便找的借口。”
“不是借口，也不是我不卖，是这好货实在难得。”贝珲无奈，他这可不是烘托物价的假话。
他贝珲呢，也就是个借用家族里人脉，挣个辛苦费的二手贩子，实在没法让所有顾客全都满意。
这小摊上的东西可都是高阶段的学生在出天级或地级任务时好不容易得到的稀罕物。
正因此，出摊的时间不固定，摊上的货品也不固定。不过，可以保证绝对是童叟无欺、物超所值。
话都说到这般地步，于未然只能目送对方离开。他恹恹地跟在向小园旁边，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显然是十分失落。
皇甫容安方才一直没插话，若有所思地盯着摊主，直到对方消失，他总算是想起这人是谁。
贝珲，掌握着全大陆所有商会的贝家的小儿子，也是贝家板上钉钉的下任家主。
幼年便展现出绝佳的修炼天赋和经商头脑，十多岁时便作为家族二把手，掌权人族地区所有商会，可谓是英雄出少年。
和贝珲能力一样出名的还有他的身世，他的母亲是一位妖族。
目前来看，天衍大陆上仙魔人妖四族保持着微妙的和谐状态。然而过去各族之间的厮杀征伐造成的流血伤亡，不会简简单单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
四族间隔阂依旧，基本的贸易往来和政治交流可以保证，但各族族人实则很少离开各自属地，异族通婚更是少见。
以及，对于异族通婚留下的产物，混血种，以夜族为例，多数人都会对其持有偏见。
而贝珲却是顶着这样的身份，在还未进入学院时，便成为贝家当之为愧的下任继承人。
皇甫容安曾在幼时见过一面，当时贝珲代表家族来商谈仙界开设新商会分部的事项，而他因为想吃仙酿缠坐在父亲身边不肯离开，事后还被三叔嘲笑打趣一顿。
因为仙族与人族身体发育速度的差别，当时二十多岁的皇甫容安看起来还是个小孩，对方却已经是少年模样。
这么多年过去，他早长成大人，看贝珲方才的表现应该也没有认出自己的身份。
皇甫容安努力让自己不要多想，飘忽的眼神却证明他徒劳的努力。
四人的小队伍，只有向小园还在专心致志观察灵牌界内的一切。
于未然无精打采，皇甫容安心不在焉，后彬一路低着头，亦步亦趋紧紧跟着向小园的步伐。
为了方便维护和管理，灵牌界的公共其实并不算大。除了自由活动的空白地带，剩下的便是专门为协会和组织准备的活动空间。
这些地方，非内部人员一般不会进去打扰，向小园只远远看了一眼便离开。
这灵牌界的奇妙之处，还是留到以后再慢慢探索，不急在今天一天。
皇甫容安看了眼时间，低声说道：“逛得差不多我们现在就回去吧，已经一个时辰了。”
“时间过得好快。”于未然感慨，“小园，你还想逛吗？”
向小园摇头，于未然便说道：“那我们快回寝室吧，要是超时了还得扣积分呢。”
他大声抱怨，“学院真是，干什么都要花积分。”
皇甫容安深以为然，这学院哪哪都好，就是太抠门。
明明灵牌界都是学生在负责维持，学生却每天只能在里面待一个时辰。要是超时，还得按每时辰一积分从灵牌内扣除。
花积分的地方这么多，偏偏获取积分的手段如此少，真不知道是哪个黑心肝的想出这套制度。
一个明言，一个暗讽，于未然和皇甫容安总是在某些奇怪的地方达成难得的默契。
“小园”，“后彬”。
刚回到宿舍，向小园和后彬同时叫住对方。
“你什么时候有空呢？”向小园先开口，“我们之前说好的那个。”
后彬心领神会：“现在、现在就可以。”
“你们两个在聊什么呢？”于未然趴在木桶边上，看着站在原地的两人好奇道。
“是我要请后彬教我认字。”向小园环视宿舍，四人各据一方，似乎并没有适合学习的位置。
“我们在哪认字比较好啊？”她没有好主意，只能询问后彬的想法。
虽然正是为了教向小园认字一事叫住她，但后彬也是现在才发现寝室里好像没地方学习。
其实可以去他的魔茧里，不过现在并不是只有他和向小园两人在，后彬担心皇甫容安和于未然会多嘴告诉向小园魔茧的意义，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魔族虽然可以自然繁衍，但是高等魔族都是由魔茧孕育，无父无母，天生天养。
魔茧既是高等魔族的诞生之地，也是他们可以随身携带的神秘空间。
除了本人，只有他们认定的伴侣可以进入。
后彬出生不过百年，对伴侣的概念还很模糊。不过他很是喜欢向小园，尤其是她的气息。待在一起的时候，后彬觉得自己周身魔气游走地都格外舒畅。
因此，虽然没到伴侣的地步，但后彬其实并不介意向小园进入自己的魔茧。
如果向小园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她一定会拒绝自己的提议。
第一次邀请异性进入自己魔茧就被拒绝的话，就算是他也会伤心的，所以后彬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后彬，不然我们去灵牌界里面学习？”向小园思考再三，倒是盘算出个好方法来，“积分的话，就都由我来付吧。”
去灵牌界确实可行，不过后彬觉得他的积分自己来付就好。但是向小园看出后彬的想法，不待他开口，便轻轻扯住对方的衣袖，“我们现在就去吧。”
白光闪过，寝室里只剩下于未然和皇甫容安。
他们俩没什么好聊的，一个沉入木桶中，边转圈边吐泡；另一个靠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氛围很安静，不过也不算尴尬。
才离开不久的小家园之中，按照之前的步骤，向小园在脑海里勾勒着认字所需的工具，她将幻化出的纸笔递给后彬，眼神询问对方接下来该怎么做。
后彬从胸前掏出一沓纸，上面写满方方正正的大字，都是他提前写好的基础笔画和常用字。
两人挨着坐在桌边，后彬将他准备好的字帖放在向小园面前，从第一个字开始教她认识。
一撇一竖，一横一捺。
先认识笔画，然后是读音，最后是临摹，后彬带着向小园慢慢地、一点点地认字。
向小园本身学习能力就强，加上后彬教得耐心又认真，她重复后彬的发音，仿照对方的字迹，不到一个时辰便能有模有样写出自己的名字。
“后彬。”
向小园从纸前抬头，望向身侧，“你的名字要怎么写？”
原本都是低着头看向面前纸张的两人，一人忽然抬头，另一人亦闻声看向对方。
面面相对，呼吸相闻。
后彬的呼吸有一瞬间停滞。
因为天生不喜见人，后彬从小在魔族离群索居，如果不是因为辛尧的再三请求，他是绝对不会来有这么多人的混沌学院的。
尤其是知道学院新生的寝室制度后，他更加避之不及。无奈已经没有反悔的余地，他只好让辛尧把自己安排进人最少的寝室。
秉着能拖则拖的想法，后彬临到时间截止才来学院报道，本以为自己是宿舍里最后一人，没想到他之后还有一个姗姗来迟的向小园。
一个浑身脏兮兮但气息很好闻的室友。
一个有点奇怪的人族少女。
男寝也可以住女生吗？
虽然困惑，但后彬绝不是主动提出质疑的性格，所以当其他室友不信任向小园性别的时候，他依然保持沉默。
然而现在后彬有些后悔，他面前是向小园放大的面容，鼻尖是属于她独特的气息。
或许一开始，就该提出质疑的。
和其他人朝夕相处已经够让他为难，其中还有莫名一直吸引他注意的人的话，应该算得上是危险吧。
后彬呆滞的短短时间，向小园同样受到不小的冲击。
无他，这张脸近距离看起来实在是太过冲击。
因为灵牌界内无法使用任何工具遮挡面容隐藏身份，所以后彬常常戴上的大帽兜被强制摘下。
向小园并不是肤浅的人，但是面对这种客观的近乎绝对的美貌，被惊艳实属是在所难免。
好在她头脑清晰，立刻拉开两人的距离。
后彬看见猛退身子的向小园，有种莫名地失落。
他压下心中这奇怪的感觉，从那沓厚厚字帖里抽出最下面一张，纸上“后彬”两个大字写得敞亮端正。
从“后”字的第一撇，到“彬”字的最后一撇，向小园模仿地很是相像，她颇为开心地举起纸拿到后彬眼前。
纸上工工整整、密密麻麻都是后彬的名字，看得他又忽然开心起来，脸上慢慢涌起蒸腾的热意，然而下一刻又听到向小园问道：“有皇甫容安和于未然的名字吗？”
后彬耳尖还泛红，之前的喜悦却开始冷却。
他默不作声在字帖里翻找，终于从中找到某张写有常用词的纸张，皇甫容安和于未然就位于右下角的一小块地方。
向小园照葫芦画瓢，顺利模仿出这些字的形状。
两人一教一学，皆是投入非常，时间不知不觉流逝，他们出灵牌界时，外面天色早已昏沉。
寝室里很是安静，皇甫容安和于未然似乎都已经休息，向小园同后彬轻道一声晚安，然后轻手轻脚上了榻。
后彬慢慢走回他用瓶瓶罐罐圈出的小地方，屈膝蹲下，任魔气包裹全身。
魔茧之中，后彬松开一直紧紧攥住的右手，一张被撕下的纸条躺在掌心，许愿券三个字映入眼帘。
是向小园依然有些小别扭的字迹，纸条背面，则是后彬自己的字迹。
【本人向小园，在此承诺，持券人后彬，可以随时随地凭借此许愿券向本人提任何要求，只要能力允许，一定无条件满足。】
似是想起当时向小园一边说自己一边写的情形，后彬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容。
他将摊开的纸条仔细折好，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入腰间的囊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