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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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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虞明令,妻君有孕为国绵延子嗣,乃是喜事一桩。官府会出银两安排稳婆和孕期所需补品。像姜漱玉这般有官职在身的甚至有长达半载的孕假。

    赵怀逸特意前去寺庙还愿,他每到十五都会来此向菩萨请愿。如今心心念念的事成了真,定是要捐上笔丰厚的香火钱。还想着给未出世的女儿求个平安符,愿她此后一生顺遂,万事如意。

    他刚从主持那里求得,迎面就撞见石竹。少年神色匆匆,手中似乎还捏着什么物件。

    看见赵怀逸后,弯腰低声:“主子,大事不妙。”

    “胡说什么呢,这么不吉利的话敢在我面前说。”赵怀逸本就敏感,尤其是在妻君有孕后,听不得一点晦气字眼。

    “长公子差人让我此物交给你。”

    赵怀逸看到物件后眸色深沉,这是他才雕好的玉佩,今个晨起时亲手为妻君系在腰间,怎么会出现在兄长手中。再想到妻君有喜的事,他隐约察觉到什么,但那又如何呢。

    自己是明媒正娶进来姜家的正室,妻君所出的孩子都会记到他的名下。大虞只有庶子,从无庶女。只要没新人进门,孩子他自然会好好对待。

    赵怀逸紧紧握着玉佩,最终还是前去赴约。

    他曾经听下人提及过,兄长所居的道观不是什么正经地方,有不少女君前去同他们玩乐,跟声色犬马的风月楼没什么两样。只是一个分文不取,另个要一掷千金。

    他心底里看不出起这种自甘下贱的货色,赵怀逸从不认为他欠兄长什么。那晚是妻君主动的,要怪就怪他自己命不好。他同兄长已经五年未见,险些没能认出面前的人会是曾经京中被不少贵女争娶的赵家嫡郎。

    男子着一身守孝才会穿得墨色道服,长发未束,散在身后。衬得模样浪荡,哪像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大虞男子在外披头散发会被视为礼仪不端。

    说句难听的,风月楼的那雪公子都比他有礼数。赵怀逸不想跟他多有往来,省得污了自己的名声,连累漱玉。

    “不知兄长有何要事,妻君有孕,我还要回去好好服侍。”赵怀逸语气中夹杂着几分得意。

    他自幼就不被母亲喜爱,还被正夫厌弃,但如今撑起家族门楣的是自己。他的妻君是京城无数达官贵人都要敬上三分的医中圣手。他赵青琅至今婚事还没下落,可想想谁会求娶一个入了道观的浪荡公子,名声都坏了。

    赵青琅眉目不及弟弟漂亮夺目,可胜在饱读诗书,一身文人墨客的独有韵味。他眼神锐利,讽刺道:“若不是你下贱放荡不惜婚前失贞,如今唤漱玉妻君的是我。”

    赵怀逸全然以为他只因为至今嫁不出而找他算账,没再吭声。

    “若不是以为那夜风流,她连正眼都不会瞧你。”

    “同你无关。”

    赵怀逸强装镇定,即使只是为了负责,那也说明妻君对自己是不同的。婚前失贞的公子能像自己这般风光被迎娶的是少数。大多女人只要轻飘飘说自己是被勾引的,迎接对方命运的就是死路。

    “那玉佩我一眼就知道是你做得,手艺如此粗糙。”赵青琅满眼嫌弃,毕竟生父上不得体面,儿随爹又会是什么好东西。

    “那又如何,她依旧是我的妻君。”赵怀逸坚信相敬如宾五年妻君定是爱他的。

    “还真傻,看来只有让你亲耳听到才会死心。”

    赵青琅将人带到一间农家小院,寻思让这窃贼好好知晓他的妻君心里装得究竟是谁。

    不多时,一道紫衣身影就出现在道观内。在小屋内的赵怀逸心头一紧,来人赫然是姜漱玉。她匆匆上前温声道:“怎么,又做噩梦了。”

    “你真的爱我那蠢货弟弟吗?”赵青琅似是喝醉了,红着眼眶望着眼前的女人。她明明该是自己的妻君,跟他夜夜同床共枕,怎么就落到那卑贱之人头上。

    男人一腔怨气无处发泄,只能无助望着她。

    “这不重要。”姜漱玉答得模棱两可,为他把脉后,确认安然无恙后才松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你当年破了他的身子,是不是根本不会让他进门。”

    赵怀逸心中期待妻君否决,好打从小压上自己一头的赵青琅的脸面。

    姜漱玉晏然自若,垂眸淡声道:“我要对他负责,当年的事也有我的过错。”

    赵青琅露出肯定的笑,他的计谋已经得逞。温言软语一番后才痴痴放人离开。直到听不见辘辘马车声,屋里的赵怀逸才缓缓走出来。他身上一阵恶寒,阴翳的天空仿佛也在嘲讽他的自作多情。

    瞧着面色惨白的男人,赵青琅得意挑眉:“你都听清楚了吧,识相的就自己乖乖走人,把原本属于我的位置腾出来。”

    “我是她的夫郎,永远都是。”赵怀逸嗓音倔强,漱玉愿意瞒着自己,不说明心中有他吗?

    赵青琅冷笑一声,既然他冥顽不灵,就不要怪自己心狠手辣。蓦然从袖间拿出一柄短刃就往男人心头捅去。赵怀逸反应迅速,反手握住,一脚踹上对方腹部,将匕首轻松夺过。

    瞧着地上吃痛的人,他冷笑道:“少在这自不量力。”

    话音刚落,一柄长剑直直从他的腹部穿出来,赵怀逸未觉痛喊。缓缓转身入目的是石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少年毫不留情将剑抽出,一抹血色在他的眼角浮现。

    赵怀逸重重倒下,溅起地上浮土。赵青琅见后得意大笑,捡起匕首,目光阴鸷,狠厉地一刀刀刺去。

    “她是我的,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我的,你抢了我这么多久的的位置,该还回来了。”

    赵怀逸浑然不觉吃痛,手心还捏着那小小的平安符,莫名觉得自己活得像是个笑话。

    妻君不爱,忠仆叛变,这世上还有谁会在意他。他感觉身体逐渐变冷,点点雪粒落在男人发间。将所有的肃杀无情抹去。

    在意识消失前,赵怀逸扪心自问。

    我死后,她会为自己哭泣吗?

    答案是没有,或许因为自己怨气太重,死后未入轮回,反而在自己的尸首旁徘徊。

    赵怀逸看到妻君,不悲不喜望着地上他无人问津的尸首。赵青琅和石竹为了掩埋罪行,说是因为下山时雪天路滑,马车摔在了猎户的陷阱里。

    这拙劣的借口只要让官府的仵作一看就会被戳穿,他正期待妻君将他们绳之以法时,只听到轻飘飘五个字。

    “准备后事吧。”

    赵怀逸没想到妻君狠心至此,头回才认识到她的无情真面目。只要她看一眼伤口就知道自己是奸人谋害,为何要让他们逍遥法外。

    他终于死了心,眼睁睁看着丧事未过半旬,姜家就张灯结彩。赵青琅红衣灼灼,十里红妆被风风光光娶进了姜家的门。比他那时的场面要盛大的多,身侧是温柔端丽的妻君,牵着他的手步入原属于他的听雨轩。

    他到底还是得到了原本属于他的东西。

    席间的宾客借着酒劲,不住感慨:“哎,原来的赵夫郎可真是没福气,妻君刚怀孕就惨死了。”

    “命薄呗,好在姜大人是个重情意的,娶了赵家长公子进门当继室。”

    “这叫恶有恶报,原本婚事本就是他兄长的,报应啊。”

    听着那些人的讽刺嘲笑,成为孤魂的赵怀逸无动于衷。他只觉得眼前的红色太过刺目,一想到妻君也会温柔的唤赵青琅夫郎,他就心如刀割。

    如果能重新来过,他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但还是心中隐隐期盼妻君会不会想念她,直到他死去一旬。仍未看见姜漱玉的一滴眼泪。她按部就班的进宫当差,休沐回家。

    赵怀逸倒是弄清楚了另一桩事,赵青琅根本不爱妻君。

    不然怎么会在刚进门后就为她纳了两房小侍,一个是他的贱仆石竹,另一个是那矫揉造作的雪公子。

    他冷眼旁观,恨不得将两人杀之后快,可在望见妻君腹部慢慢变大后,还是选择放弃。自己若在人间继续徘徊,恐怕对她身体有碍。

    姜漱玉,若有来世,我定不会做你的夫郎。

    罗汉榻上的女人被噩梦惊醒,她仿佛看见自己那早已不在人世的小夫郎。总是温柔喊着自己妻君,一副怯生生被人欺负的模样。

    她身上披着件墨色大氅,针脚略显粗糙。更衬得她气质如华,本就清冷的眉目更为凛冽。室内的孔雀香炉点着安神香,姜漱玉起身饮了杯清茶。

    门口传来动静,清俊少年端来碗汤食。石竹弯腰恭敬放在食案上,温声开口:“大人,奴特意为您做得,趁热吃。”

    他知道姜漱玉最爱吃自己那愚蠢前主子做得阳春面,赵怀逸死了,好在自己手艺也不错。

    瞥了眼那碗里的清汤素面,姜漱玉面色稍冷,语气淡淡:“以后我不想再吃了。”

    石竹眸色一顿,僵硬着身子快步离开。他有些看不透大人,以她的聪慧,怎会察觉不出赵怀逸死得蹊跷。但她没有探查,不就说明心中根本无他,为何又……

    他转身望去,看到女人正凝视着外面的鹅毛大雪。姜漱玉感到淡淡哀愁涌上心头,随后缓缓流下一滴清泪。

    她有些想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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