暧昧
这种香气让赫熠星不自觉恍惚，以至于在小园推开他的时候脸上还挂着怔然的神情。
小园脸通红：“咳咳，你勒到我了。”
原来还是那么小一只，瘦弱的，骨头也软，怎么会有人骨头是软的？
其实用脑子想一想，也就会知道是omega这种第二性别的女性天生骨架娇小，比较柔软，这并不是什么奇闻怪谈，偏偏被他内心的感慨搞得很不正常。
在赫熠星的视角里，小园身上有一种巨大又细微的悖论性质的变化。
他不是傻子，一个omega只有腺体成熟，即成年，才能和成年的alpha产生信息素相合的反应，这不怪赫熠星，毕竟初遇的时候，他还将小园认成了小几岁的beta。
这段时间他不是没有辗转反侧过，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变态的爱好，但是，回想那段共度的时光，在分别的时候，小园虽然还是短发，但是已经是堪堪齐肩的水平，更不要说显出真正年龄的容貌和身形。
他正是在那段时间会时不时嗅到错觉似的香气。
好的，我不至于是个变态。他给自己做判断。
但是，久日的朝夕相处会悄无声息影响人的判断，错觉一个人身上发生的巨大变迁其实是不存在的，只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的间隔，才能给人闷头一棒，叫人看出这种巨大的变化。
她真的变化很大。
客观意义上的，漂亮的omega。
和赫熠星以为的自己会看到的“小园”并不一样。
但是，也没什么不一样。赫熠星故作镇定想。
他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对外貌、比如清澈的眼睛、长而柔顺的头发、含蓄的曲线，并没有抵抗的本事，只不过以前那些并不足以进入他的视线，让他为止欣赏，现在好了，所有一切，都乍然在眼前全部展现，好似维纳斯终于开启他脑海中关于“女性美”的灵光。
他意识到再抱下去有占便宜的嫌疑，又舍不得松开，直到小园挣扎着推开。
这是一个纯友情式的拥抱，小园告诉自己。
其实作为敏锐的一方，小园能够察觉到自己加快的心跳，也不能说是性别天赋，但是在感情和推进关系上面确实更有优势。
之前耿耿于怀的片段，对赫熠星态度的在意，她不是没有想过为什么，只不过很多事情会被现实里的琐碎和更重要的生计淹没，以至于杳无音讯，足以当成不存在的东西。
现在对方突然的出现反而给她搞得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但是落在赫熠星眼里，就是omega颇显尴尬地后退了几步。
他反而更不放过她，步步紧逼，硬生生搞出一种他才是房子主人的气势，“你躲什么？不认识我了？最近过得很不错？”
如果说自己过得很好，一定会有不好的事发生。小园有一种确定的直觉。
她磕磕巴巴道：“没有没有，认识，不是不是。”
谁也不知道她在心虚什么，这副没出息的样子突然把赫熠星逗乐了，他施施然走进屋子道：“再给我倒杯水。”
两个人的交流对话仿佛回到了在边城区“相依为命”的日子。
赫熠星顿时舒展身心，之前在中城区那副烦躁到恨不得给所有人脸色看的模式自动消散，哪怕小园呛声道：“赫老板，你怎么一来就使唤人？”
赫熠星道：“你知道什么，我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的。”
小园道：“什么事？”
好吧，来之前全部凭借一股冲动，但是真的见到人以后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为了什么而来……
赫熠星接过杯子，他双腿随意交叠，一米八八的身高在小园添置的大号懒人沙发里都显局促。
小园眼睁睁看沙发发出“吱呀”声，恨不得让那个心里没数的alpha速速起开，但是赫老板过于理直气壮，反而面对这种情况她像个外来户。
小园看着对面的少年摸了摸鼻子，又咳嗽了两声，姿态很高傲自然地抿了两口水道：“实在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来解决，特意来看看你怎么样。”
他话越说声音越小。
最后半句小园根本就没听清这人含混些什么，只能追问：“什么特意？”
然后她就见赫老板浑似炸毛的某种生物，坐直绷紧背，“听不清吗？特意来找你！”
小园脸红了。
当然，她对面的赫熠星脸更红。
俩人一人顶着一个一个大红脸，真的不知道眼下这副情景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真该死啊，赫熠星尴尬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是不是脑子被九齿钉耙镂坏了？
你都在说什么屁话啊？赫熠星！
这些歇斯底里的心理活动无人得知。
但是alpha和omega之所以被称为“天造地设”的第二性别，就在于那些玄而又玄的信息素和生理性质下不受控的影响，比如，就在此刻，双方眼神交会的一刹那，兀然心领神会一些对方的腼腆。
然后又飞快移开视线，故作镇定。
……
小园好像突然变成一个离开学习就不能活的奋斗型好学生，严肃发言道：“赫老板，其他的就不要说了，我要去上课，我马上就要迟到了！”
她看着赫老板冷静而镇定，举手投足还是带一股说不出的风度，“嗯，去吧。”
此刻的小园只顾着自己心头的慌乱，并不明白这是一种故作的大方，实际上alpha并不想与她分开。
但是，哪怕很难受，课不能不上，她的确非常重视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这关乎她以后的个人发展，而且今天下午好像有随堂测试。
本来线下课就难得，她不能错过任何一节。
但就在她出门的同一瞬间，装腔作势继续喝水的alpha皱起眉头，不可置信扭头朝门口看，甚至走到门前听了听，时间过去三分钟，alpha出色的听力告诉他小园已经渐渐走远，可以确定，人确实走了。
他被气笑了。
行事风格还是一如既往，完全小园式的堂吉诃德，叫人摸不准头脑。他抬着下巴吐槽，好象这样就能冲淡他在这场会面中的不体面、羞涩、拘束，还有傻头傻脑。
赫熠星是花了一大番功夫才找到这里的，虽然说自己找起来颇为费工夫，但是只要有渠道，很多信息便唾手可得，更不要说临走前他还非常清楚小园的安排，只是在这几个日日夜夜里，担心的心情是非常难以缓解的。
他从帝星来到灰狼星带的最多的就是抑制剂，时不时就要给自己扎一针。
终端上时不时会有朋友发来的讯息，问他是不是又被关禁闭了，他跟学校请了假，打小赫熠星就是那种表面上装得像模像样的优等生，实际上内心一股叛逆，确实也是很傲气的alpha，这其实是每一个高等alpha无法克服的天生缺陷，那种浑然天成的高傲，不会低头的硬骨头。
但是赫熠星比他们聪明的一点就是还会伪装，除了必要时刻，并不会表现出自己对于父亲的不屑。
实际上，比起beta和omega，alpha是对父权更为敏感的存在，每一代的更迭都存在着挑衅、看低和不屑，虽然说出来残酷，但是生老病死和强与弱的转换，实乃自然规律。
在星际时代，大型财团和军部以及帝国合作，垄断无数高端科技发明，普通人过着较[大浩劫]以前更“异化”、“物化”的生活。
实际上，在这种趋势发展到中期的时候，就已经有无数的星际居民为了提升自己的精神力水平和战斗素质，采取机械移植、生物改造；更有甚者，甚至提出[伊甸园]计划，提出将所有星际居民按照代际，分批次移入到星网中，完全构造一个庞大的网上世界。
在经历了巨大的反对和斗争后，这种计划破产了，但是现在在各个附属星球，依然有不少打着民主实则倡导数字化的热潮，居心叵测，想要把大部分的中低阶层人民取消现实生存的资格，直接变成一段数据，不是没有人想过这种可能的威胁：
普通人彻底沦为大型网游的npc，留下来的精英阶级，在现实生活享受着更充足的资源，同时如果想经历有趣的游戏和模拟人生，便可以登录这个鲜活的网络游戏。
所谓的[伊甸]，不过是精英阶层的[失乐园]。
至于在这阶段因为第二性别的出现而产生的宗教林立情况、附属星球原住民的安置、仿生人ai的发展（目前帝星已经每家每户都有人工智能和仿生人工作），都是独属于星际时代的特殊情况。
所以，在这种科技井喷、数据横行的情况下，往往亲情观念更加淡薄，家庭之间的权力交互，就更直接，赫熠星和自己父亲这个情况，谁也看谁不顺眼，但是没人觉得不正常——
现行环境下，往往是男alpha占据绝对主导权，与女omega构成一个完全互补式的家庭，而且因为生理性的绝对需求，会有坚不可摧的利益同盟，直到这个家庭出现了更高级的alpha，开始抢占父辈的资源，成为家庭新的资源管控者。
但是，alpha和omega，也更多地是生理性需求。这是大家默认的观念，所以唯匹配度是从，不管之前认不认识、了不了解，只要匹配度高，就默认他们可以成为一对佳侣。
之前赫熠星之所以被误认为是喜欢那个omega，也是因为隐隐流传这个omega的信息素谱系和赫熠星高度重合，大家就有了一些默认。
可是，真要如此吗？
赫熠星自认自己是比父亲更优越的，他不齿很多身边人的行径，如此优越的出身却从不享受，格格不入，自然是因为有更大的野望，那种期盼是如今非常昂贵的稀缺品，在古蓝星，这被称为“爱情”，亦或者，“真心”。
……
小园走后，赫熠星才有心思环视小园新租的房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这里的布置和之前那栋房子绝不相同，但是在装饰品上却大大“撞车”。
比如在之前客厅摆放座椅的位置此时被摆上了投影仪，上面的装饰画却和之前的房子一样，是他选的一个植物拼图——哪怕细节不一样，但是就是同一个风格，绝对骗不了他。
赫熠星兀然心领神会这种心情，直觉式抬着下巴，很傲气：看来我在这丫头心里是一个，嗯，至少是一个愿意带进新生活的存在。
嘴硬。说不在乎我走，但是东西带过来了。
空气中到处是淡淡的香气，其实非常淡，幻觉一样，循着香气，最浓的应该是小园的卧室，他没有进去，小园也不能料到他会在今天找上门来，卧室门没有关严，只是虚掩着。
赫熠星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做贼心虚，不敢声张。
五分钟后，年轻的alpha闷不吭声，从自己随身包里取出一支抑制剂，给自己扎进去了。
他来之前过于担忧，得到消息后又兴奋过头，已经两天两夜没有休息，这时候精神陡然放松，立马涌上一股困意，心头燎原的火变成簇簇若隐若现的小苗。
好的、好的，安分一点，他漫不经心想：不要着急。
等忙碌了一天的小园师傅回家的时候，赫老板正端着熟悉的派头在厨房抡锅铲，她眨巴眨巴眼，这时候才意识到：哦，原来之前的肥羊二度降临了。
不是说这种撞大运人生最多只有一次吗？
也没说过大运赶着送上来是一个什么情况。
可惜，上天马上告诉小园：撞大运这种事情确实只有一次！
“什么？！为什么要我付钱？”
赫熠星理直气壮道：“我这次又不是雇佣你，来找……咳咳，朋友叙旧嘛，我给你做饭你不付钱，这怎么说得过去？”
小园道：“我可以不吃。”
赫熠星撑着下巴道：“那我能不能住你这儿？”
小园道：“可是你很有钱啊。”
赫熠星作出无奈的样子：“好吧，我没有钱。”
小园问：“你那么有钱，为什么不带钱？”
赫熠星道：“不想带啊。”
小园无语。
这是你想不想的问题吗？
赫熠星补充道：“而且，请你对我负起责任，我在灰狼星受到了很多精神上的伤害，所以现在精神力和信息素都出问题了。没有办法，我只能找你治病。”
小园很震惊：“找我治病？！”
她夹着菜目瞪口呆。
赫熠星心中也有忐忑，观察小园的表情，然后他失望的发现，对方脸上全是“你别坑我”，如果说还有一点其他的，就是“你逗我吧”
拜托，该不会对我一点意思都没有吧？赫熠星觉得不可置信，他倒不是那种不敢主动的怂货，不然也不会直接过来，但是，如果说小园一点心动都没有，他还是会觉得大为打击。
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小园眉头紧锁道：“好，这个事……我明天陪你去医院一趟，那你先等我请个假。”
赫熠星凑过去看她使用电子终端，在他视角看来，对方使起终端来颇有种笨手笨脚的感觉，他觉得可爱，又觉得不爽，气自己忘记给对方说终端这件事，也不知道这傻子是怎么给自己折腾到终端的。
好吧，其实有很多事都特别好奇。
究竟是怎么来到中城区的，怎么租到房子，怎么解决学费，怎么突然变化那么大……
一切的一切，都想了解。但是吭哧吭哧，反而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更在他偏冷肃的五官上显出一种正经和疏离感。
小园看到他严肃的表情，自然更加严阵以待，丝毫不知道是青春期alpha奇怪的占有欲作祟。
“好了。”小园长舒一口气，“赫老板，我请完假了，你放心，我不会不帮忙的。”
“不过，你为什么不在高等星球治疗呢？”
她凑上前拍了拍赫熠星的肩膀。长发已经要到胸前了，随着她的动作扫到赫熠星的衣服，明明连身体的间接接触都没有，赫熠星却忍不住抬起胳膊。
好热。
他晕陶陶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抑制剂供不起那么使用。
还是很严肃的表情，搞得小园还以为对方不喜欢她碰他，切，小园索性直接站起身，走了几步，很自然似的理他远远的。
我还不乐意碰你呢。
赫熠星故作镇定胡诌：“因为是在灰狼星感染的病，当然是这里才有抗体。”
小园听后心里“咯噔”一声，也强装镇定安慰他：“没事的赫熠星，正好我也要去医院……”
赫熠星问：“你为什么要去医院？”
小园含糊其辞。
这下好了，都不得安生，双方各有各的心思，没有一个对上频率的。
他们俩是没有正儿八经好好聊过天的，这下有了较为宽敞的小客厅，赫熠星也不再是之前付佣金的老板，俨然失去了睡卧室的权利，在客厅沙发安营扎寨。
小园抱出自己备用的寝具，给他用，她干起事情来还是和以前一样麻利，踮着脚够柜子最上层的床单和被罩，脖颈处贴着一个小小的抑制贴。
赫熠星向上天担保，他有足够的勇气向上天，不管是耶稣还是菩萨，理直气壮起誓：他并不是那种无礼的、脑子里全是黄色废料、在青春期开女omega玩笑的无耻男生。
他向来不齿那种行径，发自心底觉得恶习和低俗。
但是现在眼神却不自觉随着对方的腺体贴移动，其实，在alpha和omega这两种人群看来，任何和第二性别相关的东西也会带上暧昧的气息，如果没到那个年纪还好，但是当双方腺体成熟，无论是alpha的止咬器还是omega的腺体贴，都会让人遐想。
尤其是在刚刚发育成熟的年纪。
他偏过头去，舔了舔自己发痒的犬齿，不吭声。
第二天一早，赫熠星和小园一起出门。
其实赫熠星并不想那么安排，他还处在刚找到小园的兴奋中，自己有一团乱麻似的思绪，关于“喜欢与不喜欢”之类的很多事情还没弄清楚，正想徐徐图之。
但是小园好像被赫熠星的说辞惊到了，也顾不得自己的医院就医恐惧症，非常怕这只肥羊在自己家里出问题，拒绝了赫熠星指导她使用电子终端的提议，又拒绝了赫熠星给她补习的想法，甚至拒绝了赫熠星的闲聊，坚定道：“先去医院。”
赫熠星：“……”
他再一次直观感受到眼前这个omega似乎是克他的存在，只要对方一用这种坚定的语气发号施令，亦或者摆出淡然的面孔说些成熟的理由，他就全无办法，像个傻小子一样只能等着对方安排。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很迫切地想知道为什么小园需要去医院，对方身上是不是存在某些令他心惊胆战的健康隐患。
所以，两个人出门了。
他是第一次来三级星球的主城区，城中区和边城区果然大不相同，这里处处都是高科技的痕迹，还可以看到几个大集团的标志——
是的，这些起源于帝星的大集团哪怕是在帝国边角料之称的三级星球，依然占据主导地位，推出适合这个星球的科技产品。
很多产品是在帝星见不到的，或者说已经被帝星更新迭代非常多年的东西，在这里巨大的霓虹灯牌、广告牌、全真虚拟人物林立，哪怕是白天依然熠熠生辉。
尤其是距离他们最近的那栋大厦，上面有一幅巨大的广告牌，上面的广告模特是最近最火的虚拟偶像明香玉子，身穿和服，露出含蓄的微笑，无数产品的广告透过这种极具冲击力的方式直愣愣入侵人们的大脑，让人们变成盲从购买的消费者。
可以说，如果把灰狼星的边城区和城中区做一个对比图片，恐怕没有人会觉得这是同一颗星球会看到的图景。
赫熠星忍不住想，是不是在帝星的边边角角，也会有如此强烈的对比，但是帝星向来被称为“空中花园”，整座星球的主要建筑都被做成浮空岛样式，据说是因为帝星的前身，古蓝星，在大浩劫中遭遇过陨石袭击和放射性辐射，所以只能依靠[伏羲]和[女娲]两颗超导卫星维持星球的正常生活。
至于浮空岛之下的星球范围，就是不能生存的荒芜之处了。
出于出身的原因，赫熠星从未涉足过帝星的其他区域，但是他兀得有直觉，或许在他们这种圈层接受的教育“浮空岛之下不可生存”是一种悖论。
多的是你想不到的事情，凡是认知以外都会被自动认为不存在，但是应该是存在的。
这儿的医疗资源比起帝星当然非常落后，但是比起连治疗仪都没有的边城区，实在是非常优越。
出于某种内心的心理阴影和好面子的心情，小园没有过多解释自己为什么有些小毛病也拖着不去医院。
她只是单纯因为自己的收养人而讨厌生病，以至于一提到去医院就忍不住紧张。
她忍不住看了眼旁边的赫熠星，心想：高等星球来的就是不一样，去医院还满淡定的。
谁料刚吐槽完就被赫熠星抓了一个现行，对方勾起嘴角道：“小园——你是不是在心里说我坏话？”
小园：“？”
他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