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共度风雨（下）
这个时候让大家都觉得紧张倒也不好了，容华话锋一转说起将市面上买不到的藏本重新版印的事来。
陈妈妈道：“还没有，不过这样的消息已经让府里乱成一团，老太太还好一些，大太太一下子晕了过去，后来还是郎中施针才喘过这口气来，”说到这里陈妈妈脸上有了些悲戚的表情，“还是老太太过来劝慰大太太，既然赵家说似有血崩之症，可见也不一定就是如此，不然这样凶险的病，赵家怎么能瞒而不告，还是请郎中去义承侯府看看。”
赵温雯红了脸，“也不是我，是夫君和公公经常说起的，”说着脸上有一丝笑容，“上次借书的事，夫君再三让我谢过少夫人。”
陈妈妈走了，容华让锦秀、木槿准备了雨具去老夫人屋子里。
锦秀在车里替容华应了。
容华抿起嘴唇笑笑，“版印书的事姐夫懂不懂？我还想找了牢靠的人托付几本书呢。”
请动沈家费了不少的周折，薛明睿在外面花费了大工夫不说，若是赵温雯求书未成，或是她和赵温雯没能亲近起来，或是老夫人没将这礼物拿出来让她送去沈家，恐怕今天的事还不会这样轻易成了。
陈妈妈急忙道：“老太太已经吩咐拿上了诊金，八姑奶奶就放心吧！”
陈妈妈明白地点点头。
容华正想着，李妈妈进屋道：“余管事来回话了。”
送东西来的正主那么镇定，秀丽的脸庞，明亮的眼睛，从容的微笑，相比较而言她们沈家却都惊慌起来，作为东道却还不如邀请来的客人沉稳。
婆子道：“到了垂花门，奴婢先下去命人过来接应，准备好了少夫人再下车，小心着了凉。”
容华点点头，看来大太太对这件事已经有了些眉目。
再经上次宫中御医进府诊断，她心里多多少少有一些不安。
陈妈妈道：“少夫人年纪小不知道，看样子这雨下起来一时半刻是不会停了的，我记得还是我小时候也是这样的天气，当时听父母说，这样说来就来的雨一下起来就要下好几日，后来那雨果然是一连下了七八日，不过当时京畿附近堤坝也都没有事的。”
沈夫人的目光不停地变幻，渐渐安定下来，武穆侯夫人才多大的年岁，将来……
陈妈妈道：“御医一走大太太就让人去了义承侯府看大小姐，赵家那边见瞒不住就实话实说了，大小姐因大姑爷的伤受了惊吓，一来二去就起不来床了，请了不少御医、郎中去看病，各样的药剂都用了不少也不见起色，这几日更加不大好，似有血崩之症。”
老夫人不会随随便便地将她留在屋子里，难不成是薛明睿那边会有什么消息？
容华点点头笑了，又向窗外看了一眼。
好在容华听了锦秀的话，转过头来看陈妈妈道：“先随我进去再说吧！”
老夫人欣慰地点点头，“都说沈家人极不好相处的，你这次去觉得呢？”
只能看沈家到底有什么对策。
马车停下来，不一会儿功夫果然传来许多脚步声，婆子、媳妇们将雨具撑好，又有红英迎出来送上一双红香羊皮小靴、一顶葡萄青小尾纹斗篷、鹅黄的菱子，容华在车厢里穿妥当了才下车来，容华的脚刚落在地上，容华身边的锦秀一侧头恰好看见有人急匆匆地赶来，仔细盯了一眼原来是陈妈妈。
陶正安这些年在浙江司郎中这个位置上，给义承侯赵信带来了多少的好处，赵家却转眼间就变了个脸色，着实让人听着心寒。
容华道：“现在天气这样，陈妈妈刚才也说这几天雨势可能都不会小了，祖母、母亲也都知道侯爷得了什么差事，这个时刻我如何能走开。”
容华点点头，不知道是不是被雨淋了，身上感觉到有股凉气，尤其是下腹隐隐地疼痛。
马车刚拐进西城胡同，天色一下子暗下来，外面跟车的婆子道：“少夫人，可能是要下雨了。”
她之前也不是没打听过，沈家版印过几次独本的藏书，沈家大房又经营着书局，对这事再清楚不过。
这样下来，赵温雯脸上倒有了难色，按理说以容华和她的亲近，许多话她都不该瞒着容华，只是这样重要的事就连老爷都一时难下决定，其实她心里也怕……毕竟掌管河道、防务的差事是十分凶险的，万一出差错，说不定就会酿成大祸，就像沈家前朝时的结果。
容华长长地吸口气，老夫人何时知道薛明睿要请沈家帮忙，又何时拿到沈家先人写的《治水方略》？沈家前朝获罪，这样的书籍也明令不得传世，沈家自己都没能保留下一部完整的，如今这本书重新回到沈家人手里，虽然不是沈家先人的底本，沈家人也算是在先祖面前有了个交代，于是沈夫人知道容华拿来的是这本书如何能不惊慌？
容华这边进了小书房写了帖子拿出来，冯妈妈已经在屋子里候着了。容华将帖子递给冯妈妈，又吩咐春尧去拿诊金。
容华看着陈妈妈又道：“毕竟是关键时刻，其他的话我就不说了。”
容华道：“老夫人有没有觉得好一些了？”
陈妈妈连忙应承。
天气不好，老夫人的屋子里都极其的安静，雪玉上了茶，李妈妈将锦秀、木槿招呼到外面的屋子去，就留下香玉一个人在外间听命。
陈妈妈谦卑地道：“八姑奶奶能回去一趟是最好的了。”
容华与赵温雯这样说着话，不知不觉又亲近了几分。
恐怕不光是要让她请郎中那么简单，而是要义承侯府看在薛家的面子上给淑华看病。
春尧连忙让小厨房去炒食盐、葱白和生姜，又准备小布袋。
春尧道：“不管怎么样，先装上生姜、食盐敷一敷，不行再请郎中来看。”说话间小厨房已经将布袋拿了来，又端上一碗红糖水。
陈妈妈上前行了礼，这才和冯妈妈一起离开。
陈妈妈又道：“老太太就想起之前不是有郎中看好了大小姐的病，不然就再去请那郎中看，谁知打听说那郎中素来是不轻易出诊的，就打发我过来问问八姑奶奶，能不能出面将那郎中请去给大小姐看看。”
陈妈妈听得这话，眼圈顿时一红，她是没想到八姑奶奶会这样帮忙。
陈妈妈出来的时候没有带雨具，这雨下得又大又急，她一时没来得及躲避，顿时被淋得好不狼狈，见侯府门前有马车停下来，又有婆子、媳妇好大的架势，先是锦秀下了车，才将穿着葡萄青斗篷的少夫人接下来。
看着丫鬟们服侍完容华，老夫人拍拍身边，“快到这边来坐。”
容华吩咐红玉，“去看看有没有陈妈妈的衣服，拿一套干净的给陈妈妈换了。”
她不知道淑华的事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就要通知陶家，淑华的事自然就会有陶家过问了。有要她帮忙的地方她也不会坐视不理，毕竟是人命，若是果然如她猜想一般，赵家这样了结人命也实在是……令人不齿，又与当年陶家处理五小姐的事有什么两样。
可是夫君偏对这件事又十分的上心，家里很多人都劝说不住，老爷也发过几次脾气，前段时间听说这次监察京畿防务的是武穆侯，老爷还说：“难得还有谁是一心一意为朝廷办事的，武穆侯就是一个，可惜身边人也没有一个懂得水务的，谁都知道京畿防务的弊端，主管防务的官员哪个不是家财万贯，可想而知防务被他们吃空成什么样子。谁都不愿意接这样的差事，谁都怕惹一身的麻烦……”
夫君就说了：“我们家是百年治水世家，倒是懂得水务，还不是一样怕麻烦怕被牵连获罪。”
老夫人微微一笑，“已经好了不少，胸口也不那么闷了。”
陈妈妈一时上前说话又恐狼狈失了礼数，站在旁边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虽然都是连绵几天的大雨，可是次次又不是全都一样的。不然那些掌管防务的官员如何能坐得那么稳，就是因为有先例在的，可是这些年京畿的堤坝成什么样子？他们却又不想了，不然薛明睿也不会回来说那样的话。
陈妈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容华的脸色，老太太说八姑奶奶既然能让御医过来，大概也会帮忙，才让她到薛府来求。
赵家最近既不让淑华回娘家，也没有让陶家上门探望淑华，这样的表现已经和之前两家亲近时大不一样，偏生大太太这时候病在床上行动不便，不能去赵家走动探望淑华。
容华听得这话，眼睛顿时一亮，脸上也真正露出笑容。
锦秀换好衣服出来，听春尧一说，顿时皱起眉头，“这可怎么好，本来就迟了，少夫人又爱腹痛，偏这时候淋了雨。”
看过了戏，沈家又留容华用了饭，容华才向沈夫人告辞。
容华笑着过去。
容华沉下脸，“做准了吗？”
这话将沈老爷气得差点就动用了家法，直骂夫君是个不孝子。
容华照实回道：“沈家的女眷都是出自书香门第，就算面子上有些书卷气，但是人是极好的，行事也正，可能是家里规矩大一些，外面人多是只看表面的，便有了这样的话。”
容华笑着道：“尽量从廊下过来的，也没有淋到什么。”
屋子里也没有旁人，容华不免陪着老夫人多说了会儿话。
锦秀让下人递了把伞给陈妈妈，陈妈妈将伞撑开，这才顾得上抹了把脸。
赵温雯脸上顿时露出惊讶的表情来，却不含糊，“妹妹若是放心，那自然是……”
沈家开始能让赵温雯到侯府来借书，也是试探的意思，一是要看看侯府的情况，二是试探侯府的态度，还好她每一步都走得顺利，加上沈家也确实是名门世家，人心正也极好相处。
容华听到锦缎两个字微微笑了，明明是雪中送炭，却隐晦地说是锦上添花，沈家这是答应了帮忙。
陈妈妈一听脸上顿时有了喜色。今天大太太得知消息哭了半天，想大太太已经是这个样子，万一大小姐再又什么闪失，那可就……
陈妈妈谢了容华由红玉领着去了鹿顶的房子。
女人但凡嫁了人，谁不想一举得男稳固自己的地位，谁又知道天意如何，容华闭上眼睛，凡事都不要刻意，顺其自然是最好的。
容华笑道：“这就好。”见老夫人脸色的确不错，就将沈家的事说了，“临走之前沈夫人还带了许多锦缎给我，还说沈家三爷早就想拜会侯爷了呢。”
下着大雨，老夫人没想到容华会过来，于是连忙招呼丫鬟们，“快拿巾子来给少夫人擦擦，别看是夏天，也不能就轻易淋雨的，年纪轻轻的可不能大意了。”
……
容华沉吟了一下，“我写个帖子，让冯妈妈跟着你一起去请那郎中。”
说来就来的急雨，刚刚暗下的天空忽然之间被雨水照得发白，眨眼功夫地上就积了水，虽然准备了雨具，外面的人还来不及穿上就被淋了透湿。
赵温雯看着容华温和的笑容，手指攥着帕子微微一扭，还是道：“侯爷有没有跟妹妹说起堤上的事？”
红英将脏了的衣服拿下去，陈妈妈趁机看了一眼，又见厨房的媳妇子端上了红糖水和小布袋就知道是容华小日子来了。
临走之前沈家送了回礼，沈夫人将容华送到垂花门，才笑着道：“我家老三一直说想要去拜会侯爷。”
老夫人道：“外面怪冷的，大雨又下个没完，我看你就先不要回去了，省得路上着凉，一会儿让人将东侧屋收拾出来，你就过去休息，晚饭就在我这里用了。”
老太太是想到了更深一层。
容华换了靴子进了内室，春尧道：“让人在净房里准备了热水。”
容华上了车，马车缓缓向前行，锦秀低声道：“沈家的回礼都是锦缎。”
容华点点头，又让冯妈妈，“看看我们这边能不能带辆车去接郎中。”
陈妈妈这是在开解她。
沈夫人身边的妈妈去而复返，在沈夫人耳边说着话，赵温雯也心神不定起来，一边听着容华说话一边还注意沈夫人那边的动静。
沈夫人接过茶来，将事情简单地与大媳妇说了，这个素来当作是臂膀的大媳妇，也一脸惊讶地看着她，“照娘这样说，侯府一会儿应该提出条件，不可能会这样轻易地送上这样一份礼。”
老夫人不断地点头笑，“难得你这孩子看得清楚。”
赵温雯转过头去看沈夫人，大嫂正倒了茶给夫人。
陈妈妈向容华请了安，锦秀搬了小杌子与她坐下，陈妈妈这才笑着道：“用热水泡泡脚也是顶用的。”
这样的东西不会没有什么说法就送上来。沈夫人再去看武穆侯夫人陶氏，武穆侯夫人的样子就像是全然不知一般，明明是担忧侯爷却也没有轻易就向她提起要沈家帮忙的事，若不是她问起，武穆侯夫人说不定连侯爷办防务的差事也不会提起。
容华道：“说过，可是我哪里懂得许多，现在只要一下雨我心里就会紧张得不得了，也没有别的法子。”
赵温雯听了也十分赞同，“其实市面上许多书都是这样才来的，不然哪里能流传这么长的时间，不管是书册还是语录的，终归是教人的，若不给人来看就没了意思，偏有些人将这些孤本当作财物不肯拿出来，市面上越是不流传，价格越昂贵，百年世家这样的书能得上几册已是了不起，后代子孙若是都出息那也好了，若是有几个不孝的，要么是变卖成了财物，要么保管不当，以后也就真的没有传世的。”
容华看看陈妈妈的样子，可见现在的陶家肯定如她所说乱成一团，不光是淑华的病难治了，而是让陶家感觉到要失去赵家这门姻亲。
说完了这些话，陈妈妈说到此行的目的，“八姑奶奶让回去给大太太看病的御医……”
男人在外面，女人虽然管理的是内宅，但是内宅不平安，外面也难有什么好结果，薛家娶了一个好媳妇。
都说富贵险中求，官商上风云变幻更是须臾之间的事。
容华看看木槿，木槿下去喊冯妈妈。
谁又知道赵家是不是就利用了这一点才敢这样隐瞒淑华的病情。
容华道：“你和我想到一起去了。”
容华和锦秀、红英已经在婆子、媳妇簇拥下进了府，虽然下面的婆子用伞遮掩的仔细，容华一路上仍旧被雨打湿了衣衫，进了房门，春尧已经命人拿好了干净衣衫和热水。春尧、锦秀将容华身上的斗篷脱下来递给红英，又拿了柔软的巾子擦干容华脸上的雨水。
容华进了净房一看，果然是迟迟不来的月事到了，知道自己没有怀孕，心里微有一些轻松，她刚刚嫁进来，许多事都没有安排好，这时候有了身孕恐是要更加费神，再说有了身孕就不能随意走动，养胎十月……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
容华听到血崩之症，那可是要人命的妇人病，常宁伯大奶奶可不就是产后血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