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砧板上的鱼肉
吴四宝说打开金库门很容易,显然在撒谎。刚才他的手下打来电话说的可是犹太佬明说,汇丰那扇门是打不开的。
杜衡有些怨恨和怜悯,在她与秦川复杂的关系里,秦川一直如同一个冤大头一样付出,自己对他爱搭不理,虽然一起搞仙人跳秦川也从中分钱,但是涉及到日本人的事情,原本按他的德行是应该置身事外的。但是他确实也做了不少事情。
“老弟,有件事我一直不清楚,你是怎么知道犹太佬在虹口犹太教堂附近的?江行舟昨天夜里刚跑掉,你不会碰巧知道他藏在哪儿吧?”
“我只能告诉你,工部局1941年,统计过上海犹太人的行业和居住地点,我能查到这份报告。另外,我们的交易,不包括我告诉你我的全部消息来源。再者,做了这一票,你也得远远逃离上海。我告诉你我知道江行舟藏在哪儿,对你还有意义吗?”秦川说道。
“呵呵呵,有道理,有道理。好,我不问。”
“只是我没想到是汇丰,我觉得,我们可以考虑放弃。那里距离四马路巡捕房有多近,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自然知道,不过那里有多少代管的海关黄金,你也是清楚的。去法华镇北福星商行库房,我们在那里准备。你也来,一起参谋参谋,怎么做这一票大的。。”
“我有言在先,我不参与行动。”
“当然,不过你对巡捕房最熟,怎么进去,怎么撤离,需要你指点一下。光提供一个锁匠在哪儿就要分钱,未免……再者,你现在就想退出,已然晚了。如果我有一个弟兄被抓,他们也知道你参与其中。”
吴四宝遇到威胁道。
“行,我来,但是我只能提供一些建议,不会参与行动。”
“放心,我们这里也不缺你一个人手。我知道你爱惜羽毛,我一定让你干干净净。不过我提醒你,你的警务暑帮办怕是也做到头了。这些天,我在速水顾问办公室里,看到了他们准备进租界的行动方案。估摸着租借也没几天了。”
“这个我知道,所以我也想弄一笔钱。”
“好,我等你,什么时候能到?”
“法华镇?我一个小时后到。”
“我等你。”
两人挂了电话。
杜衡知道事情又麻烦了,而且麻烦大了。
“你这个朋友啊……”钱士禄叹息道。
“早上,他送我到家时说的那些话,当时觉得挺奇怪,没想到,他有这个打算。”
“他早上说什么了?”
“他提到了你,他说,他原以为自己很聪明,但是后来遇见了你。”
杜衡这么一说倒是让钱士禄有些出乎意料,也不知道该怎么接。
“没想到他成了叛徒。”杜衡说。
“不,他还不是叛徒。”钱士禄说,“因为他从来就没有信仰,这样的人谈不上叛徒。”
“他这么做,会让我们的计划功亏一篑。”
“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现在得抢时间,把他救出来。”
钱士禄话音未落,就听到楼下汽车引擎声响起。他和杜衡一起到窗口向下看,就看到一辆轿车疾驰而走。显然,吴四宝已经去法华镇了。
“我打电话拦住秦川?”
“不行,得让他去掉进这个陷阱里。”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他这个人,其实还有救,要救他,就非要让他先受难。”
“你觉得他有救?”
杜衡也是不解。钱士禄似乎一直挺看不起秦川这种无信仰,无立场只知道钱的人,但是这会儿却又说他有救。
“刚才电话里,他说想要捞最后一笔钱。但是没有出卖江行舟,也没有出卖你。他不想参与抗日,但是又被裹挟其中。他这个人,是这个时代的无奈。也许可以醒过来。”
“我真的搞不懂你,到底怎么想的,你不是一直觉得他没原则,很危险?”
“所以,我要他被吴四宝这个汉奸算计一次,让真实的世界教育他。免得他以为,可以放弃立场,游离在历史之外,没有一个人可以逃避历史使命。”
“说说计划?”
“来不及制定计划了,我们先去。一边找机会,一边想计划。现在凌晨一点。他两点会到那儿,然后一定会被吴四宝扣住。我们再设法把他和锁匠一起救出来。”
“我们不知道吴四宝在那里有多少人?”
“从他这两天收的赃车看,行动人数大概不超过8个。”
“四辆车,可以装12个人啊。”
“我算了下,江海关的黄金数量,他应该会留下一些余地,不会坐满。当然不管有几个人,都不成问题,我们能从狄思威路龙潭虎穴里救出江行舟,这几个流氓算什么?”
“你的车还在田雨那里。我们怎么去?”
“骑自行车去,大概一个小时路程。”
“你有没有枪?”杜衡问。
“没有。枪没用,他们枪一定比我们多。不过吴四宝这种青帮土匪,部署一定稀烂。那座福星商行货栈,早几年就被日本人炸掉了,现在一片断垣残壁,四周都是铁路边捡煤渣的棚户,那一带非常混乱,非常利于行动。”
钱士禄一向是谋定而后动,但是今天来不及了。两人下了楼,钱士禄找了部公用电话打了个电话给他的人,但不是让他们来帮忙,因为来不及了,只是约定了一个接应地点。行动也够仓促的。
杜衡到这会儿这才知道,为什么法华镇距离这里并不太远,钱士禄预计要一小时,因为自行车也只有一辆。只能钱士禄骑车,她坐在行李架上,两人也没有任何武器,就这么蹬着自行车向着法华镇去了。
大概半小时后,秦川的车先到了法华镇,他很容易就找到了福星货栈。他毕竟是玩儿仙人跳了,自然知道被算计风险。于是将手枪上膛,只关上击锤保险。插到腰间。
吴四宝这个人他不是很熟,但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他们上一次合作就在几天前,也是是秦川出情报,吴四宝出弟兄一起打劫了西区的地下赌场。最近他奉警务署的命令调查赌场,自然有这方面情报。按警务署计划查封,对他来说没什么好处,于是找吴四宝合谋干了一票。吴四宝很痛快的分钱,给他留下了人挺仗义的深刻印象。两人一起喝酒聊天时,吴四宝似乎喝多了,提到他和秦川同病相怜,一个是为法国人办事,一个替日本人办事,但是眼看着那些好处都不是自己的。
甚至于吴四宝大吐苦水,说起日本人让他找一个人,这个人关联到租界里的一座金库和一大笔钱。他猜测是日本人打算进攻租界后,准备独吞这笔钱。
秦川当时也听不懂他说些什么,但是江行舟回来后,两厢情况对上了,他大致猜到了怎么回事。事情并不是吴四宝想的那样,但是也八九不离十。日本人知道黑杰克的交易,可能还有部分江行舟的口供,虽然江行舟在田雨面前否认自己向日本人招供过什么,但是日本人至少知道黑杰克有一个欧洲口音很重的朋友,似乎是犹太人。行业猜的比较近,认为可能是有保险箱行业经验的人。但是上海的犹太人好几万,日本人也没有要求他们登记们在欧洲的职业,所以并不好找。当然日本人思路不够清晰,并没有想过这个人可能卑微到在弄堂口配钥匙。
田雨和江行舟交换意见时,秦川突然想到了这种可能,并且想起另一件事。他本人参与过巡捕房统计犹太难民的工作,能找到一手情报,所以他也知道这些人在上海的工作与欧洲的身份关联性未必很强,加上田雨提到听到了钟声,让他这位侦探嗅到了地点信息。最后很容易就将范围缩小到一个人头上。
他和钱士禄一样并不认为分析一定有用,所以只是打了个电话给吴四宝,打算以情报入股方式参与,如果能找到自然最好,找不到拉倒。其实他并没有想好,万一事情是真的,接下来该如何办?他没打算自己参与到吴四宝胆大包天的抢劫中。也不知道到底是租界里哪座金库。若是知道汇丰,他是断然不敢参与的,这可不是劫汇丰,劫工部局,也等同抢劫日本人。但是现在深陷其中。被吴四宝耍了流氓,脱不开身了。
他走到歪歪斜斜的福星货栈牌子下,门开了,吴四宝领着两个手下在那里等着了。他看到吴四宝脸上有几道指甲印,不知道怎么回事。
“大哥,您的脸是怎么回事?”
“嗨,今天碰到个十三点女人打电话到家里,我也不认识是谁,硬说要一笔打胎费。结果我那老婆以为是真的了,几下个挠成这样。不过现在她回干爹哪儿去了,反而清净,正好进行计划。”
秦川走进去,发现吴四宝小弟绕到自己身后,让他很不自在。
“兄弟既然来谋大事,按规矩,枪交出来吧?”吴四宝说。
秦川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交了枪,自己要成砧板上肉了,但此刻只能无奈交出手枪。吴四宝接过也是一惊。
“兄弟你这枪都上了膛了。”
“习惯了,我们干警察的,随时都有仇家盯着,就怕路上拔枪手慢,平时都这么带着。”
“行吧,进去看看。”
秦川被缴了械已然意识到今天凶多吉少。走进货栈院子,就看到几辆轿车并排停着,正有人在换车牌,看来这吴四宝是来真的,他要把那几万两黄金全都搬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