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梦起

    混沌初启，乾坤既定。清气上扬为天，浊气下沉为地。仙居上清云天之境，人行中州林野之间。百年既逝，人界混沌未分之地，祟出魔。

    魔不甘屈居混沌渺无间，渐生横扫人仙两界之心，其力量迅速壮大致于天地失衡，然后神出。

    上古神魔之战以龙雪大神收服魔王冈与为终。神界光芒至此逐渐暗淡。

    千百年后，天地重焕新序，至今六千年。

    中州仍是千百年前的中州，神界却不复从前的上清境。

    中州仍是旧时中州，神界却非昔日上清之境。中州西南向有瀛洲，瀛洲更西南，开四矞，四矞含概神界三危，仙界崇山，灵界幽州，妖界羽山四界，四矞之广，超乎四界。

    中州在四矞之外，与四矞统称为“宇”。三危帝鸿司掌“宇”之秩序，座下星君各领其职。

    魔界在宇之外，所处界域为宙虚。

    两百年前，帝荀凭一己之力倾覆魔界，魔界至此终焉。

    “杨庭翀（chong）——”

    谁……谁在喊？

    如此厉声喝止，要阻止什么？

    虚幻的空间回荡着声嘶力竭的空灵女声，充斥着压抑无奈的气息，像被困在狭小密闭的石穴，，唯有大口呼吸，方能缓解。

    举目四望，一片荒芜焦黑的野地，宛若刚刚经历了一场熊熊大火。平原尽头与幽暗的黛蓝色天幕相接。右侧丘陵的轮廓起伏和缓，黑压压一片，左侧森林绵延无尽，避月隔光，阴沉诡谲，看起来盛产外表丑陋的怪鸟和吃人血肉的怪物。她怔怔看着黑色森林，只觉里面会扑出怪物来，半侧身子不寒而栗，紧张与寒意交织，周天循环渐缓，窒息之感愈发沉闷。

    “杨庭翀——”

    空灵急切的声音持续回荡。

    什么？！她猛地回头，前方赫然出现一个跪立的人影！

    那男子低头侧身而立，长发垂落将面容遮住身形瘦削，就算身着繁复的锦罗玉衣，也十分单薄。

    不安的情绪逐渐蔓延全身，她试探问道：“你杨庭翀吗？”她的声音洪亮得近乎呐喊，然而声音却只在她周身回荡，丝毫未传入那距她不到二十丈远的人的耳中。不远处跪立的人影依旧一动不动。

    她小心地探出一只脚，欲上前查看，一只手却突然横在眼前，拦住了她。这突然出现的手并未让她受惊，只见那手白皙纤长，手臂垂下的黄色大袖鲜艳华贵。她看向手的主人，一颗悬着的心这才安定下来——那是一位比她高出许多的清丽女子，她看她时还需微微仰头。

    女子眉眼浓郁深邃，眼神冷酷锐利，面部轮廓清晰分明，侧耳上方的金色发饰与其臂弯上的矞丽黄袍相互映衬。绝世的冷艳佳人，在其身上，没有一丝妄想依附他人的柔软，单单站在那里，便能驱散一层死寂祟气。

    紧绷的身躯逐渐舒缓，再观那黑色人影已不如先前紧张。

    她深吸一口气，然而深吸的气息尚未来得及呼出，身旁之人骤然拔剑，直直刺向她的颈项！

    ！

    丹舟悚然惊醒，神智重回现实，推开堆积在胸口的卷轴和线装书籍，手臂覆于面上阻挡强光。一摞书一册册滑落，坠于满地蓝色粉蝶花上。

    许久，丹舟才放下手臂，徐徐睁眼，并未即刻起身，而是笔直地躺在露天石床上，怔怔出神。

    “杨庭翀，凡人的名字……”

    苍茫无涯的碧空，飘浮着如纱般的薄云。刺目非常，晃得人睁不开眼。

    见麟尊者化神已近两千年，尊者修道修心，言辞谈吐出世绝尘，是任谁见了都不由得敛神正色的人物。

    一百多年前，一向淡泊宁静的见麟尊者忽然向神界宣告一消息，称其早有一女，名曰：丹舟，养于南即山上。

    此讯一出，如巨石投湖，惊得流云亦驻足观望。

    一时之间，众神座相遇，寒暄之余，必谈丹舟。毕竟三危之下，生灵修行悟道飞升成神，且不说法力该是如何霸道，单就思想觉悟而言，已为众多修道者难以逾越之障。这神座后裔，是否天生便有此等觉悟？法力境界又当如何？若境界不及神座之列，又如何承受得住三危界的清元之气？要知道，各界生灵聚居之地非主宰者所划，而是历经千百年来一代代选择的结果，仙界、灵界、妖界均有其不可涉足之域，更遑论进入神界，这神座后裔当真也是神？

    此乃奇事，不过欲见丹舟者皆被见麟婉言拒之门外，依见麟所言，丹舟生母与其不合，若众神见了幼子相貌，这无异于将神女身份公之于众，在他人心中徒增牵连，也会给神女徒增冗赘，因此，丹舟面世，实非妥当之举。

    众神对见麟尊者的说辞表示理解且尊重，一年，两年，三年……众神的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快，事件逐渐平息，不过从此任谁见了南即山，都会想起山上的小神女来。

    南即神山乃神域众多浮山之一，从远处便可望见其身影，神山之巅有雪终年不化，雪山之下的平野铺满了蓝色粉蝶花。

    雪山脚下，有一座殿宇。通常，神殿多建于宽阔平坦处，非险峻高山之下，神女的神殿嵌于雪山脚下，有些特别，像雪山脚下的洞口顺势建造而成的，说是神殿，更像洞府。

    “洞府”不远处，千娇百媚之上，一架秋千自云头垂下。从秋千处往北走二十步，有一张石床，噩梦初醒的神女躺在上面，长舒一口气，喃喃自语：“好漂亮的人，为什么执着于吓我？”

    身心俱疲，一番自我打趣后，她坐起来看着花草上的书册，底下的花想必都砸坏了，想将书册捡起来，却又懒得动弹。

    地上有一册书是打开的，风不停地翻动着书页。就是这一册，里面尽是不讲人情、吃人血肉的妖怪，她看了小半，便在迷迷糊糊中睡去，还做了噩梦。

    女子的倩影已经变得朦胧不清，原本在梦里如何清晰的面容，在醒来后就变模糊了，不过片刻，关于那张脸的记忆便已拼凑不全。

    美好的会渐渐模糊，恐惧却会成为阴影。

    一旦做了这样的梦，接下来的几天必定会再次入梦。

    ……她都有点习惯了。

    因为没有急于投身完成的事情，丹舟坐在那里，有些迷茫，或许做点什么，能让梦中带出的恐惧消散得更快些。

    但她不能出山，见识也不开阔，因此没有什么打算。

    为什么不能出山，或许是神界唯一神座后裔的缘故，或许是因为母神。

    既不能出山，如何排遣寂寞？丹舟多数时候都在看书，地上的一堆书都是别人给她搜罗来的。

    除了地上这一堆，她的寝殿还有许多，神界、人界、仙界、灵界、妖界的都有，人界和神界的居多，神界科普叙事的书册居多，人界的恐怖故事和风月情事居多，偶尔也有讲中州王朝更替的史书。

    丹舟弯下腰去，捡起未看完的故事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