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孙不二的阴谋
我尽可能不动声色地溜回地面，裴勇志家正门口汇集了两百多名抗议的市民，尽皆举着白色横幅，上书“血债血偿”四字。
领头的那个大约四十多岁，一副市井之相，领着乡里乡亲们堵在门前，大声呼喊“裴勇志”的名字，叫他赶紧滚出来。
这在我的记忆中还是第一次，原本以为给武都带回安居乐业的裴永志市长应该很受人爱戴，没想到他这才刚下台，人们就闹到家门口来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我拿泥土糊住脸面，在地上打了个滚，破破烂烂的衬衫看起来就是一个乞丐。拉住最末排的一位老大爷，只见他老态龙钟，连牙齿都快掉光了，还来闹事。
“这里的人都是当初被‘铁腕市长’枪毙的犯人家属，见他终于下台了，便找他算总账来了。”
“为什么？裴市长难道不是为武都做了好事吗？”我不解地问。
“为武都是做了好事，却搞得我们家破人亡。我的小儿子一失踪就是五年，到现在都不知道是死是活，都是拜裴市长所赐，还有那个什么‘武都死神’！”老大爷义愤填膺地说道。
不，不是这样的，事实不应该是这样的！裴市长为了你们连命都不顾，毅然决心同恶势力斗到底，为此连棺材都备好了，可你们竟然恩将仇报？
我没有把心里所想的说出来，就算说出来也不会有人听，大家的注意力都被从门内走出的四名警卫吸引走了，他们尽皆带着武器，一手拿着手枪，一手拽着警棍。
“都滚回去，裴市长要休息了！”警卫毫无礼貌地叫道。
市民们哪里肯走，以带头大哥为首，大家齐声喊起了口号：“血债血偿，还我家庭，杀人恶魔，必遭天谴！”
警卫鸣枪示警，但见带头大哥又喊道：“大家不要怕，他们不敢对平民开枪，咱们冲进去，把裴勇志捉出来！”
两百人一拥而上，将那铁门推得摇摇欲坠，眼看门就要被撞塌了，一名身手矫健的女孩儿从天而降，但看那体型和身段，还有那超越男儿的气质，不用看也知道，就是小陶。
自从张伟的事情发生后，小陶似乎做回了自己，不再有任何顾忌，凡事想做就做，没什么可多想的。也不知她是想故意引起骚动，好让张伟出来呢，还是她本性如此，就爱打抱不平。
我想应该两者皆有吧，她利用从门房拿来的大喇叭，发出一声尖利而深长的喊叫，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待人们熙熙攘攘的声音静下来之后，她话锋一转，告诉他们：“很明显你们是受了奸人的挑拨。”
“你是什么东西？”带头大哥挺着个大肚子，毫不客气地骂道，身后一排人跟着附和。
“我只是一名普通的警员，现在是非常时期，有人唯恐天下不乱，好从中取利，大家不要被欺骗了！”
我注意到角落里有相机的闪光灯在运作，但却没空管他们，此时我只对小陶的冒失感到揪心，他这样一闹，万一警署的人赶到了该怎么脱身？
“这一切我敢说都是孙不二搞的鬼，她为了坐上市长的位置，先杀害了自己的亲夫陆清廉，又逼垮了前任市长裴勇志，而后再扇动各位市民，好迎来更多的支持。”
小陶虽然说得挺对，但时机却错了，很明显这会让大家认定她是裴勇志的人，更加不会听她的话了。
“裴勇志就这么下台了，谁来还我儿子？”一老妇人从人群中钻出来，被两个年轻人扛在肩膀上，大声哭闹道。
“还有我孙子，那么小，就被手枪给打死了！”
我试图用对讲机联系小陶，叫她赶紧抽身，然而她的注意力完全在人群身上，全然不顾胸前闪烁的信号灯。
就在众人争喋不休的时候，又一声沉闷的枪响打乱了全场人的思绪，那个被年轻人举得高高的老妇人被射穿了心脏，当场死亡。
“警卫开枪杀人啦！”带头大哥冲上前去，撞开呆若木鸡的小陶，躲过大喇叭，朝众人一阵乱吼，“裴勇志的警卫滥杀无辜，这笔账老子一定要和他算清楚，我们要为大妈报仇，为大妈的儿子报仇！”
四名警员一齐举起手枪，朝人群射击，市民们抱头鼠窜，藏无可藏，互相践踏。
他们一直到子弹打完了才停手，地上横躺死尸无数，连带头大哥都满脸惊恐地倒在血泊之中。
市民们见警卫没了子弹，几个胆大冲动的男士奋力爬过了铁门，抽开门闩，将剩下的暴怒群众引了进来。开枪的警卫早就在人们进来之前溜之大吉，现在还杵在复式楼里的，就只有裴勇志一人了。
我赶紧跟过去，却在拥挤的人潮中进不得进、退不得退。远远望见裴勇志被一行人抬了出来，双手双脚都被束缚着，脸色苍白，近乎绝望。
“把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扔下去摔死！”
“不，要一刀一刀地割死他！”
“我想往他嘴里开一枪！”
我用尽全力喊了一声“住手”，却早已淹没在一片人潮之中。就在裴勇志命在旦夕的时候，身后再次响起了枪声。孙不二和冒牌的黄署长立在门外，警方的人马已将这栋房子团团围住。
“孙市长来了！”
明明离正式当选还有一个礼拜的时间，但大家似乎已经清一色改口叫她“孙市长”了。
“大家先放下裴勇志先生，我孙不二有话要说！”
没想到她的话这么有说服力，才这么一句，就使得大家屏息凝神，同时向着门外行注目礼。
孙不二停顿了一下，见众人一脸迷茫，得意地笑成了一张癞蛤蟆脸：“作为裴勇志先生的挚友，我十分清楚他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他在任期间，为武都市的长治久安呕心沥血，无数次和我先生陆清廉交流至深夜……”她忽然泣不成声，泪如雨下，难以置信这么多眼泪是如何冒出来的，“我那故去的先生，一生清正廉明，自认为没有人比他更爱这座城市。他每次在我面前提起裴勇志先生，无不竖起大拇指，说裴勇志是真正的舍小家，顾大家，在这一点上，他自愧不如。”
“我本是一个相夫教子的实诚人，从来不敢妄加干预政事。这次若非受到裴勇志先生重托，我又怎敢自不量力前来竞选武都市长？是裴勇志先生前些日子和我秉烛夜谈，他告诉我，过去做过太多的错事，伤害了太多无辜的市民，最近常常为此在噩梦中哭醒，说他对不起武都市民。”
孙不二故作惺态，接过黄署长递来的手纸，擦了几滴顺脸直下的眼泪，还擤起了鼻涕，像在吹长号一样。
“裴勇志先生说，他悔于当初没有听我先生的箴言，才导致武都那么多家庭妻离子散，弄得人心惶惶，不能善终。为了弥补过错，本希望将市长的位置让给我先生陆清廉，却不想陆清廉突然遭了奸人的毒手。剩下我这个女流之辈，不自量力，临危受命，一方面是继承老公的事业，另一方面肩负了前辈的重托，才有了我这个所谓的下任市长——孙不二。”
我听得连连作呕，她怎敢睁着眼睛说这种瞎话？在明知是谎言的情形下，还可以声泪俱下，感染了前排的无知群众。我只能推断，前排这些都是她的人。
“所以……”孙不二继续说道，连眼睛都哭肿了，这下可真像一只癞蛤蟆，“没有裴勇志先生，就没有今天的孙不二，而且在不远的将来，我孙不二还得依靠裴勇志先生的力量，将这座城市进化得更加美好。希望大家今夜给我个面子，饶裴勇志先生一命，我孙不二必当效死力，以十二万分的热情投注到为人民服务的工作中去！”
警方那边响起了雷鸣般掌声，跟着前排的市民也起了哄，带动了后排的人群。大家欢呼雀跃，把“孙市长”的名头挂在嘴上，热泪盈眶。刚刚还在水深火热之中的裴勇志已被晾在一边，狼狈而倾颓地趴在地上，被几个壮汉踩在脚底，动都不能动弹。
我悄悄地混在人群中，扫视着警队中的每张脸孔，没有发现张伟的身影，看来他并未来参加此次行动。
自此，裴勇志的性命总算保全了，不过这也更加助长了孙不二的声势。躲在暗处的记者已经将全过程摄入了高清仪器中，等着回去加一夜班，等到明日，再在全市各大媒体中滚动播放。如此一来，孙不二不但将稳坐上市长的位置，还将得到万众拥戴，她已经将牌坊树立到任何人都无从匹敌的高度了。
裴勇志的家从现在起被警方二十四小时监控，说是为了保护，实际相当于软禁了他。可怜的裴勇志，才刚恢复了些精神，又得经受这番痛楚。不过他真的一声也没吭，硬生生地“忍辱负重”了。
我重新溜到安全地带，心头有些紧蹙，原来在我心目中至刚至强的裴勇志市长，却在武都市民心目中是另外一副形象。而曾经被誉为是拯救武都的“猎虎”行动，同时也成了令众多家庭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丧钟。
黑暗中，对讲机正在发光，小陶终于给我回话了。
“尹大哥，你在哪儿？”这时，我已听见小陶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小陶在我面前出现的时候，有些气喘吁吁，我没有立刻追问她去干什么了。但见她抓来的俘虏，我就能猜到个八九分了。
那个本该死在警卫枪下的“带头大哥”活灵活现地站在我面前，不过已经被丝袜塞住了嘴，双手被反捆在身后，满脸的淤青，大概是小陶的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