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师徒之争
话音刚落,我一个势大力沉的肘击,撞翻了张伟,然后迅速拔枪、转身,一气呵成,换成了我居高临下地拿枪口对着他。
“真没用,给我把枪捡起来。”无论他有多高的自尊,但在我眼中,他始终都是一个不成器的傻徒弟。
张伟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来,胸口上下起伏,在床底下摸索了好久,才找到他的配枪。然后狼狈不堪地举起枪托,将枪口重新对准了我,心有不甘的样子。
两只枪的枪口正对着,只有几毫米的距离,像两个老友叙旧似的,没有一点杀气。唯一令我意外的是,张伟居然这么快就赶到了这里,见他满头大汗的模样,应该是以最快速度追赶过来,一刻也没有停歇。
“没想到你居然能找到这里。”我随口说道。
“跟了你五年了……你的身形和背影……我怎么可能会弄错,差点就让你给蒙混过去了。”张伟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握着枪的手正剧烈地抖个不停。
大概有五年了吧,我从未掰起指头算过到底有多久,总之自打我当上警官以来,张伟就跟着我了。那时的他,还刚从警校毕业,一脸的稚嫩样,连枪也玩不好,我是手把手将他培养成武都最有前途的年轻警官的。
“你在发抖,就凭这样的你是抓不到我的。”我讥讽地说道。
“你闭嘴,尹黎。虽然我心里很清楚你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一旦被你盯上的猎物,通常都没什么好下场。但没想到你现在会沦落至此,先是奸杀女性,然后挟持实习女警员,你真的已经完全堕落了。我已经关注你很久了,从半个月前开始,你的行为举止就极其反常,频繁地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勾搭在一起。起初我以为你在查案,谁知你竟在酝酿这种伤天害理的事。过去信誓旦旦说要改变武都的罪恶空气,可是呢,反倒是你被武都的罪恶空气给污浊了,我算是看错你了,认你做师父简直是这辈子最错误的决定!”
“有种你再说一次试试!”尽管连我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有罪没罪,但我十分反感张伟这么说。气得我按着扳机,朝前大迈一步,由于我比他高大许多,只是一抬手,枪口就死死抵住了他脑门的中心。
“有种你开枪啊,就跟打死那些犯人一样,一枪把我给崩了,反正你本来就是一个冷血动物!”张伟哂笑道,就像已经准备好迎接死亡一样,“武都死神,呵呵,你现在终于可以做一个明目张胆的死神了……有种一枪打死我啊!”
“你……”我悬停着,从不对敌人留情的我,此时竟也有了踟蹰,打死了张伟,不但会成为真正的杀人犯,还将把武都警署推向万劫不复之地。警察打死警察,这对那些罪犯来说可真是振奋人心的消息。
可我也不是那么容易服软的人,更何况张伟还是我徒弟,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掌控当中,又怎能被他牵着鼻子走。我们二人谁也不肯退让,就这么对峙了十多分钟,张伟再也不发抖了,视死如归的他,眼神里反而透着一股凛然和坚定,仿佛他正在做一件这辈子最对的事,也许正是联想到我是他师父,所以更应该坚定不移地将事情进行到底。
“你就没有一点私心?口口声声在我面前讲法律,你敢说你是完全为了正义?”我义正言辞地质问道。
“从你决定杀人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是敌人了,我只想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重复的话我不想再说!”
他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我的眼睛,看来他的确下定了决心,这也是我曾经训练他的。刚出道那会儿,他因为心软,胸口被持枪的歹徒开了个洞,在医院躺了整整三个月才重返岗位。这之后,我教导他,在武都这个遍地都是犯罪的城市,对罪犯手软无异于自杀,一旦你死了,就会有更多的无辜者被杀,所以应该毫不犹豫地开枪。为了彻底训练他的胆识,那段日子我经常亲身示范,让他体验开枪射人的感觉,当然,他还是一枪也没能射中我。
“想不到你学得这么快,把我曾经教你的东西全都吸收了,今天我俩都拿枪口对准了脑袋,真够刺激的。”我撇了撇嘴,慢慢地放下枪,一步一步地退到窗台边,“今天我就放你一马,下次等你更成熟些再来找我,我随时奉陪!”
我即将跳窗而出,却在我开窗的那一刹那,张伟的枪竟然响了,我的肩膀中了一枪,突如其来的剧痛令我丧失平衡,没有丝毫征兆,刚刚屋内还满是床单和被褥的馨香,现在却弥漫着刺鼻的火药味。
张伟表情惊愕地站在原地,枪口还冒着青烟,在痛楚中挣扎之时,我的第一反应便是我低估了他,没想到就在这不知不觉的岁月里,他已经成长为了一名成熟的刑警——换做是我站在他的立场上,我也会先往对方身体里给上这发子弹。因为在一个无论经验还是枪法都比自己老道的杀人犯面前,后手等于自杀。
“张伟,你太过分了!”从他身后冲出来的人是小陶,只见她挡住了张伟的视线,连忙蹲下来查看我不断往外渗血的肩窝。
“对不起,我没想到这枪会……罢了,从此你我二人的恩怨一笔勾销。”他强行收起了所有面部表情,装作一副冷酷无情的样子,站在原地没有动,再次把手枪举到与肩平行,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此时的我早已无力握枪,我能清楚地感受到那颗金属弹头在我的肩胛骨上越嵌越深,正在腐蚀我的血肉,吮吸我的神经末梢。疼痛早已麻痹了我的感官,此时此刻,我已不再将他当做呕心沥血五年的徒弟,仿佛眼前的张伟已不再是张伟,而是一名制裁我的判官,为我过去所犯的一切罪孽来算账的。此时我大脑里开始出现另外一幅画面:一个身材瘦高的女人,正坐在床上和我喝酒,我端着酒杯,满脸笑容,感到一种异常奇特的亲密之感,但她却在暗地里流着眼泪,为什么要哭?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昏迷的,只知道等我醒来,张伟早已不知去向,而我已躺在一张不知名的床上。趴在床边的只有小陶,她把头埋在下面,看样子睡得正熟。
此时天已大亮,外面下着小雨,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窗户上,水渍汇集成细流,沿着窗玻璃勾画出各种图案。这里应该是一间破屋,这种老式的窗格只有亟待拆迁的老房子才有的,看情形是小陶用某种方式将我带到了这里。她能睡得这么香甜,意味着危险早已解除,而我肩膀上厚实的绷带也说明我的身体已经被护理过。一切似乎完好如初,但张伟去哪儿了?
大概是感觉到床榻动静的缘故,小陶紧接着也醒了,她面带微笑地看着我,眼框发黑,满脸倦容。还没等我发问,便抢过了话茬。
“您醒啦,好点了吗?”
“好多了……这是怎么回事?”我指了指肩膀上的绷带。
“没怎么……我求张伟放了您,绷带是我上药房买的,子弹也已经取出来了。放心吧,这里很安全,请好好休息吧。”小陶说着便起身去端水。
在我的调教下,张伟也算是一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怎会因为小陶这个言微人轻的见习学生而放手?而且不知为何,小陶居然改口叫了“张伟”,不再使用敬语和尊称。
“尹警官,水来了……”
“哦,对不起……”
我喝着白开水,陷入了沉思,本想问她更多问题,却见她再次睡下了,看来整个过程中她似付出了极大的努力,累得疲惫不堪。我没再刨根问底,只是觉得眼前这个睡相正酣的女孩似乎有些特殊,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柔弱。
接下来我一直睁着眼睛,盯着低矮的天花板出神。梦中的那个女人是案发现场的死者肯定没错,我几乎可以肯定案发前认识她,但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将我置于如此境地。不过张伟这一枪打得真是时候,让我想起了不少事情,看来还是有必要去凶案现场走一趟了,或许有什么特别的收获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