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杀与罚
第二天,我们从监狱中这张散发着霉味的床上醒来,正巧撞上板着脸的诺瓦克。我有些尴尬,准备张口解释,但贝拉抢先一步,得意洋洋地跑到她老爸面前。
“我们昨天一起睡的。”
丝毫不做掩饰,声音之高亢,可谓趾高气扬,上上下下几乎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觉得诺瓦克的表情就跟外面游荡的阴尸一样,像要吃人。碍于自己女儿在场,并没有发火的意思,只是用两声咳嗽发泄了内心的不满。
“早餐已经准备好了,下楼来吃吧。”
我觉得就算告诉他,昨晚我俩只是睡在一起,但什么也没做,无异于画蛇添足,此地无银三百两,他是绝不会相信有人会和她的宝贝女儿一起睡觉但什么也没做这种说法的。
早餐是三分之一块面包和一碗清豆汤,所谓清豆汤,顾名思义,清汤寡水配豆子,而且每人只能分到一到两颗豆子,运气好的话有三颗。我注意到诺瓦克碗里一颗豆子也没有,只有白开水。反倒是李博士,依仗他明争暗抢的基本功,成功讨到了五颗。
“基地里已经没有食物了,今天我们必须派人出去觅食,愿意带队的人请举手。”诺瓦克右手缠着绷带,目光在餐桌前每个男人身上扫视着。
前番由于贝拉弄丢了装满食物的背包,导致无功而返,别说吃的东西,就连一些探险用的工具也落在了荒郊野岭。
诺瓦克因为受了伤,无法参与外出,少了这个前海豹突击队员坐镇,敢出面的人寥寥无几。
“我去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差点儿被逐出基地的李博士居然举手了。
“我也去!”我也举手了,主要是对诺瓦克于心有愧,毕竟是我害他受伤的。
见我举手,贝拉也跟着伸出了手,却遭到诺瓦克的阻止。
“不要胡闹!”他严厉地斥责道。他这个火气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明明很在意贝拉昨晚和我睡觉的事,却不方便提起,只得借题发挥了。
“不是胡闹,上次是我搞砸了任务,这次我要弥补回来。”
贝拉是认真的,她一边想弥补上次的过失,一边也想和我一道出行,从她偷偷往我身边挪近的动作就可以看出来。
“那就由小贝拉去吧,给她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李博士打着圆场说道。
最后诺瓦克还是妥协了,入选的一共有四人,李博士任队长,组员有我,贝拉,以及一个名叫查理的年轻小伙子。
查理的双亲都死在了上次的阴尸入侵中,他还不知道那些阴尸都是由李博士放出来的,为此诺瓦克特地吩咐我保密。从他那充满憎恶的眼神中,我能够感觉到,查理此行的目的根本不在什么找食物,更多的是想多杀几只阴尸。
除了会医术以外,李博士根本不会战斗,我不懂他为什么要强行参与进来。但他有一点好处,对此处的地形比较熟悉。来了不到半年时间,想不到他已经将这里摸熟了。哪里有村镇,哪里有河流,哪里阴尸较多,哪里相对较安全,他全都了然于胸。不过我隐约觉得,他似乎也别有目的,虽然嘴上不说,凭昨天夜里鬼鬼祟祟出门这件事,我就觉得他不会那么简单。
当然,最天真的还是贝拉,刚一出门,她就左顾右盼,完全抑制不住内心的那份躁动。一会儿从雪地里捏雪球扔我,一会儿蹦哒到树后面吓我一跳,她把我身旁的查理视作空气,眼里似乎只有我一人,时时刻刻都围着我打转。
我们重新来到了开始的那座村镇,这次我得以好好阅读了地名——戴德镇。翻译成英文就是“死亡镇”。怎么会有村镇叫这种不吉利的名字?
自从李博士告诉我全世界都被阴尸占领后,我就不断怀疑,真的如此吗?我不信世界政府不会就此作出什么动作,任凭黑光组织胡来。况且我离开武都的时候,连阴尸的影子都没见着,才过五个月时间,世界就完全沦为火葬场,那也太快了。
我摸进了几间民房,试图找到一些诸如电话和发报机之类的通讯工具,但尽皆一无所获。这儿好像是一座十分落后的村镇,连用电的家庭都十分稀少。好不容易找到一家有电视的屋子,居然没有信号。唯一可以窥视外界的媒介只有散落在各处的奇怪报纸,每一张都印着一模一样的新闻,那张被放大了无数倍的“世界末日”的景观图。
我的一举一动都被李博士看得一清二楚,趁贝拉到民房内搜东西的时候,他凑了过来,小声对我耳语道:“怎么,想出去?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我疑惑道。
“所有的交通和通讯工具都被阴尸破坏掉了,这附近山连着山,水连着水,进来了就别想离开。”他笑眯眯地说道,这么可怕的事实,他竟然连一丝畏惧都没有。
我怀疑他是不是知道一些实情,但无论我怎么问,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人实在太可疑了。
我们说话的时候,贝拉在屋内传来一声惊叫。我感到身旁一阵风掠过,查理飞一般的速度赶了过去。
从阁楼里突然冒出一男一女两只蹲守了许久的阴尸,看样子它们生前是夫妇,两个左手的无名指上均戴着结婚戒指。
我上去的时候,查理已经和阴尸展开了搏斗,我觉得他就是来发泄的,拿一把被打磨得透亮的砍刀左一下右一下将它们的手全砍了下来。
这两只阴尸大概饿得太久了,连基本的行动都维持不住,两条腿软趴趴地跪倒在地上。
“只有这点能耐而已吗?”查理一脚蹬在阴尸的胸口处,把它打翻在地,胸腔凹陷下去,留下了一个永远都无法复原的鞋印。
阴尸虽然倒地,但手仍然在动,舞动着断裂的手指,仿佛还在朝查理耀武扬威。查理愤怒的气焰越燃越高,俯下身去,将阴尸剁成了肉酱。剩下那一只有了怯意,跪着后退,却仍然被砍下了脑袋。
查理倚靠在衣橱边上,喘着粗气,感到并没有为父母成功报仇的痛彻感,反倒平添了不少怒气。
贝拉在卧室里找到了不少尚未开封的零食,还找到了一些封存的鱼子酱和干果。看来这对夫妇生前还是一对十足的吃货。
我的目光在这对夫妇的尸体上驻留了几秒,感到有些不自然。他们俩乍看之下已经有四十多岁了,身子骨还很均匀,并不像是那种成天吃吃喝喝的大食量者。
疑惑间,我感到衣橱内有些动静,猛然间回过神来,但还是晚了一步。
从衣橱里突然蹦出一个年龄大约十五六岁的女孩儿,当然已经变成了阴尸。她倒是精神头十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住了还在喘气的查理肖。
查理肖和它扭打起来。我迅速捡起滑落到脚下的砍刀,一刀砍翻了它。
本以为危机已经解除了,但接下来的发现令我们叹息,查理的肩膀被咬去了一大块鲜肉。他痛苦地抚着鲜血淋漓的伤口,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李博士掏出左轮手枪,被赶过来的贝拉第一时间拦下了。
“他被咬了,必须杀了他。”李博士寻找着角度,辩解道。
“他救了我,我不会让你杀他的。”贝拉一反常态,神情极为认真。
这时我也走上前来,遮住了所有盲点,李博士再也找不到射击的角度了。
他懒得继续争执,把枪又收了回去,冷笑两声:“哼,等着吧,待会儿他会变得和它们一个德行。刚转化的阴尸厉害之程度,你们无从想象,搞不好我们都要死在他手里。”
“你尽可以离我们远点,到那时我会亲手结果他的,无须你来操心。”贝拉撅起双唇,轻蔑地注视着他。
我开始对这个女孩肃然起敬,居然有如此男儿胸襟,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台词。
没过一会儿,查理就发起了高烧,在贝拉的搀扶下颤抖起来。李博士完全放弃了一名医师应该行使的治疗义务,头也不回地朝前走着,此时的查理在他眼里与死人无异。
盯着他令人生厌的背影,我难以相信这种人居然出自以医术医德著称的武都第一医院。医生居然试图开枪杀死患者,所谓医者仁心,到他这儿成了狗屁。
“别怨我,想在这里活下去,就必须学会残忍。”他义正言辞地说道。
“怎么个残忍法?和你一样放出一大堆阴尸杀死同伴吗?”我开始觉得那时应该让诺瓦克杀了他,这种人简直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生存法则,这儿可不是武都,尹黎警官。就算在武都,你也曾亲手杀死过不少罪犯,不是吗?”
他说的没错,为此我曾一度懊恼不已,杀死还没被判死刑的罪犯与杀死还没变成阴尸的人一样,都是十恶不赦的事。经历了武都那些事实之后,我开始明白,许多人和事,都并非表面上显露出的模样,哪怕是亲眼所见,也得仔细斟酌。无论罪恶还是正义,在揭开事实真相以前,谁也没有资格去制裁任何一个人。
“无论未来怎样,他现在还是我们的同伴,你若敢动他,那就是与我尹黎为敌。”我面如死灰地瞪着他,毕竟同为武都人,他或多或少听说过我的名号。大概被我的威慑力震住了,他再也没敢支吾半句废话。
走了三五里较为平稳的路程,从最后几座民房内搜罗了一些生活必需品后,我们觉得食物还是不够,至少我的背包内还有一半的空间没有被填满。
“戴德镇的后山上有一间教堂,敢随我上去看看吗?”沉默了许久之后,李博士忽然开口问道。
“去就去,谁怕谁!”贝拉斩钉截铁地答道,言语间流露出极度的愤慨,没想到她对这个“蒙古医生”的怨气比我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