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1章 银票
李多义干过票据，在江南根深蒂固，能拉拢李多义，当然对推广钱钞有利，可是，李多义与范永斗有仇怨的。
杨嗣昌绝不甘心筹谋已久的钱钞就此停顿，皱着眉头思索良久，说道：“固然林纯鸿出售工坊会抽空江南和荆州的大圆，但这对钱钞的影响不是根本性的，钱钞还是要如期发行！”
杨嗣昌不理会三国国书一事，一方面，他觉得南洋离大明太远，不足以影响大明的局势，尽可以交由林纯鸿胡乱折腾；另一方面，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最终，杨嗣昌慨然道：“完成了上述三步，朝廷就有了足够的实力要求林纯鸿做出让步，允许他的票据和金票与银票自由兑换，这就是第四步！”
见范永斗一时难决，陈奇瑜直接抛出了杨嗣昌的计划：发行钱钞。
崇祯十一年中秋，陈奇瑜带领范永斗秘密进京，下榻杨嗣昌府邸，汇合李多义后，与杨嗣昌日夜密谋发行大明钱钞一事，致使大明钱钞如箭在弦，势在必行。
范永斗能不计前嫌，只考虑做事，这让陈奇瑜对钱钞的成功多了不少信心。
范永斗对钱币一块颇为精通，知道票据这玩意迟早要过渡至钱钞，要不是担心朝廷打压，早就想发行钱钞。毕竟，朝廷拿荆州无可奈何，想治他还是轻而易举。
保德这个地方，离朔州不远，地处蒙古与大明交锋的前线，哪有什么安稳的家居生活可享受？再加上陈奇瑜与晋商联系紧密，精通财计，迅速引起了杨嗣昌的注意。
范永斗和李多义眼睛里全是小星星，心里暗道：皇商这顶帽子，用处太大了！
四人揣摩不透林纯鸿的目的，场面一时陷入了僵局之中。
范永斗建议拉上李多义，一同设计大明的钱钞，这让陈奇瑜对范永斗刮目相看。
陈奇瑜实质上代朱由检受过，崇祯九年时，经赦免返回保德，开始了家居生活。
银票的面额分为五种，十分之一圆、十分之二圆、十分之五圆、一圆、十圆。
正当杨嗣昌、陈奇瑜、范永斗和李多义志得意满，准备出手发行钱钞时，忽然得知，林纯鸿在报纸上大肆造势，意欲出售荆州名下的重工坊！
范永斗与陈奇瑜的交情非同一般，或者说，范永斗一直将陈奇瑜视为保护神。刚开始，陈奇瑜以大明皇商的诱饵试图说服范永斗放弃与满清鞑子的秘密贸易，范永斗颇有点犹豫。
范永斗指着报纸上的荆州造船工坊，说道：“两位大人请看，荆州造船工坊占地足足有三千余亩，位于长江之滨，寸土寸金，仅仅只是土地，估计就值百万大圆！再看，造船工坊足足有两万多工人。范某也曾开设过工坊，深知熟练工人稀缺之苦，仅仅两万多工人，恐怕也值两百万！还有造船的设施、技术……”
在范永斗的考虑中，黄金并不是大明普遍流通的重金属，兑换起来比较麻烦，而且金票面额过大，普通人根本难以持有。银票显然克服了金票的上述缺点，推广起来应该不难，很可能不会遭到林纯鸿强烈反对。
陈奇瑜的话音刚落，范永斗和李多义就接口道：“陈大人此法甚妙，我等赞同。”
杨嗣昌和陈奇瑜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范永斗、李多义则叫苦不迭。杨嗣昌和陈奇瑜慌问其故，范永斗道：“使用银票最多的人，莫非商家，要想银票得到承认，首先需要得到商家的承认。目前，大明境内交易最为频繁之地莫过于荆州和江南，荆州自不必想，我们不能希望林纯鸿拥护银票，江南则不一样，是我们的重点推广地区。现在林纯鸿大肆售卖工坊，很可能会抽空江南的大圆！”
现在杨嗣昌想发行钱钞，可谓正中范永斗下怀。两人一拍即合，范永斗最终下定决心从辽东撤资撤人，完成华丽转身，由满清皇商转变为大明皇商。
范永斗摇头叹息道：“仅仅荆州造船工坊一家，恐怕三百万也难以拿下！还有百里洲的造船工坊，还有马连、火烧坪的钢铁工坊……哎，林纯鸿该要获取多少大圆？”
杨嗣昌和陈奇瑜这才注意到出售的工坊中包括马刀锻造工坊和板甲工坊，不由得大惊失色。杨嗣昌和陈奇瑜皆有坐镇一方，率兵作战的经历，深知甲装在战争的重要性。用一句不夸张的话说，着甲率标称着军队的战斗力，看一支军队战斗力如何，最简单的指标就是看着甲率有多高。
杨嗣昌接着说道：“这是第二步。第三步，本辅准备在宣大、蓟辽全面推广商屯，不再由朝廷直接组织人手运送粮草至前线，而是用银票作为支付手段，选取有实力的商家运送粮草至军队。”
杨嗣昌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已经忍了大半年，本辅有耐心等下去。待官员普遍接受银票后，军饷就可以着手用银票来发放。”
刚开始，李多义倒是非常热心，陡然注入巨资。后来，林纯鸿在山东大胜，李多义又犹豫了，幸亏杨嗣昌通过史可法耐心劝说，李多义方才最终下定决心。这也是崔玉儿监测到李多义资金往来异常的原因。
银票与金票有着显著的不同，以大明最为盛行的大圆作为本金，面额的覆盖范围也比金票广。从中，足以看到范永斗的智慧。
杨嗣昌和陈奇瑜对望一眼，互相读懂了对方的意思：能不能将板甲工坊收归朝廷？
杨嗣昌咬着牙道：“步步为营，层层推进！当年，林纯鸿就是这么推广票据和金票的，难道轮到朝廷时，我们连这点耐心都没有？第一步就是官员的俸禄不再发放大圆和铜钱，直接以银票代替！”
陈奇瑜，山西保德人，曾任洛阳知县、礼科给事中、户科给事中、陕西右参政、南阳分守道、延绥巡抚、六省军务总督，其资历足以傲人，其权势曾经显赫一时。然而，因剿杀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时，剿抚失据，被惩戍边。
陈奇瑜默然，脸上尽是颓丧之色。如果全面铺开，从商家着手，朝廷的反对力量要弱得多。现在要从官员开始，可以想象得到，杨嗣昌该要面临多大的压力！
旋即，两人又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遗憾之色尽显。先不说林纯鸿会不会同意将板甲工坊出售给朝廷，就是同意了，朝廷现在哪能拿出那么多钱？
至于钱钞发行如何推进，这是杨嗣昌和陈奇瑜的事，范永斗、李多义所负责的无非是一些技术上的事，如防伪、发行量、本金率等等方面。
杨嗣昌嗫嚅道：“林纯鸿到底要做什么？难道荆州已经困难到要出售板甲工坊的程度？”
有了这个共同点，双方一拍即合，决定对大明的财政体系进行疏通完善，彻底改变大明入不敷出的窘局。双方经过密谋后，率先将矛头指向了范永斗。
在这样的官场环境中做事，杨嗣昌居然还没有疯掉，实在是高手中的高手。
说到此处，范永斗突然顿住，大叫道：“还有板甲工坊！”
陈奇瑜在心里默了好几遍，缓缓说道：“杨阁老，在下有个提议，初期时，不要指望银票挣钱，放开钱庄任官员汇兑，待半载之后，官员们习惯了银票，再提高发行量，降低本金率。”
杨嗣昌派心腹与陈奇瑜接触一番，双方认定，钱钞发行利润丰厚，涉及大明的长治久安，绝不能掌握在林纯鸿和范永斗手中。
有实力的商家，这不是在说范家和李家么？更何况，这一块的推动，足以将银票深深地植根于民间之中，对银票的推广可谓好处多多。
按照范永斗的设计，大明户部发行的钱钞命名为银票，以境内普遍流通的大圆作为本金，并规定，任何手持银票的人，均可在户部及一些机构兑换与面额相同的大圆和铜钱，亦可使用银票来缴税。
杨嗣昌和陈奇瑜都是识货的人，一看到范永斗的设计，便点头认可，顺便允诺范永斗，可依托官府的力量，将他的票据推广至大明各地。
陈奇瑜、范永斗和李多义听闻后，禁不住鼻子里冒粗气，激动万分。官员的俸禄并不高，一年下来，也不过两百多万圆，而军饷则足足超过六百万圆，占了财政收入的三分之一强。如果银票真能成功应用至军队中，那么一些依托军队生存的商家则理所当然地会接受银票，银票的发行量恐怕会超过两千万。最保守的计算，本金率若为五成，朝廷就可以白白获利一千万！这可是半年的财政收入！
陈奇瑜迟疑道：“发行了，市面上不承认，于朝廷并无任何好处。”
杨嗣昌和陈奇瑜惊问道：“区区工坊，就能抽空江南的大圆，是不是有点过虑？”
陈奇瑜官场混迹这么多年，对大明官僚的本性的了解可谓入骨三分：这帮官僚一个个人精似的，自己不做事，绝不允许别人做事，无论碰到何事，总是胡乱骂一气。
现在，林纯鸿居然想把板甲工坊进行出售，板甲！可不是一般的皮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