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密林小道
刘文秀隐隐约约猜到了林纯鸿的意思，微微低下了头不说话。
“那你知道朝廷每年为了抵抗女真人，花了多少银子？”
这些人全身捂得严严实实，就连裤脚也用绳子牢牢地捆绑着，惟恐蛇虫钻入了裤管中。他们头上戴着宽大的斗笠，斗笠的下面，还垂着一圈棉布，将脸部遮的严严实实。
刘文秀咬了咬牙，继续道：“如果将军不愿意挺身而出，我等说什么也要谋一条活路，即使把大明搅得天翻地覆，也在所不惜！”
半大小子的眼珠转了转，将嘴凑近马脸汉子的耳边，悄声道：“陈三哥，我怀疑，最近冒出的土匪，压根就是邦泰的人马！”
队伍之中，一马脸汉子挥了挥手，用低沉的声音吼了一句。
“休息一刻钟……”
林纯鸿终于有了反应，笑了笑道：“你的意思就是说，无论本将军是否挺身而出，你们终将一条道走到黑？”
略微顿了顿，半大小子显得更为神秘，“上次死了十多个鬼佬，我偷偷跑去看了，伤口和这东西……”
一半大小子年约十六七岁，明显精力过剩，挪动着屁股，挨近马脸汉子，笑了笑，露出两个虎牙，“陈三哥，总算快到了，不知接应的人在哪里？”
林纯鸿哦了一声，也没有下言，刘文秀等了片刻，继续说道：
说完，将报告放在了案台上，吩咐道：“张杰夫，安排一下，五日后南下广州。”
为首的两人，手持着钢刀，走在最前列，看见有缠绕的藤蔓后，就顺手一刀，为后面的人开辟着道路。两人之后，赫然见到了十多辆独轮车。独轮车上，装满了货物，鼓鼓的，一人在前拖拽，一人在后推动，行进艰难。
刘文秀点了点头。
看来，这厮在老子头上下的功夫不少，居然对老子的性格揣摩得八九不离十。
说完，从地上一跃而起，吼道：“出发了！”
马脸汉子裂开嘴，挤出一丝笑容：“是啊，谁想得到呢。少爷，这次算是被你害死了，说不得，回去要被老爷责罚了……”
“回去好好想想吧，莫要为胡虏做了嫁衣。你这次不避凌迟，来到荆州，胆色和本事都不错，本将军非常欣赏，还希望你多劝劝张献忠，少杀戮、少破坏，四处流窜，终究是没有出路的。”
半大小子又指了指独轮车，“造成的伤害差不多！而且，这条小道显然开辟不久，除了邦泰的人马，谁会从这里过？”
“哦？”
马脸汉子叹了口气：“谈何容易！鬼佬联合在一起，据我看，舰队实力远远强过邦泰海军，张总督敢不敢动手，还是个问题。”
吕宋岛原始森林中。
刘文秀愕然不已，不知道林纯鸿为何突然提到了女真人，他实话实说：“了解不多，只知道女真人战斗力颇强，乃大明之劲敌，还经常至京师附近烧杀淫掠，无恶不作。”
半大小子握紧了拳头，皱了皱眉，神色颇为凝重地说道：“老爷真要生气，责罚的人也是我，朱三哥不用担心。有了这些东西……”
所以，他也不生气，只是觉得刘文秀越看越顺眼。
“义父还说，这些年，陕西持续干旱，大明其他地方，也不是干旱就是洪涝，民不聊生，估计天要变了。天下至强，非将军莫属，一旦将军挺身而出，义父愿意第一个跟随将军左右。”
刘文秀想也不想，当即拒绝了林纯鸿的招揽。林纯鸿本就没指望刘文秀答应留下，况且，如果刘文秀马上答应留下，他还真不想用。
半大小子指了指独轮车，“咱们也不怕那帮鬼佬……爹的意思我明白，让我留在达古潘，无非想为陈家留下血脉，但这个时候，我怎么舍得离开爹娘和姐姐？”
马脸汉子禁不住热血沸腾，斩钉截铁地说道：“是的，该算算帐了……”
林纯鸿对张献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算得上了若指掌。他知道，张献忠目前的境况非常不妙，躲进大别山后，安全暂时不成问题，但架不住十万部众巨大的消耗，有分崩离析的风险。
“陈三哥，鬼佬的日子不长了。达古潘你也看见了，不到三个月，居然聚集了这么多汉人。鬼佬算上老弱病残和妇孺，也不过五六万人马，能济得何事？”
马脸汉子抱起葫芦，灌了一口水，喉咙咕隆咕隆作响，淡然道：“别担心，老爷会安排好一切的。”
林纯鸿继续道：“祖宽，你都比较熟悉吧？他率领的关辽铁骑不超过三千人，却纵横中原，几无敌手。像这样的铁骑，在宁锦一带，还有万余。你们想过没有，如果这万余铁骑入关，你们还闹得下去么？”
林纯鸿的眉头跳了跳，暗思道，这张献忠还真是胆大包天，居然公然鼓动老子造反，这厮就不怕老子斩了刘文秀的头？
刘文秀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将手中的金票收入怀中，怅然离开了荆州。
林纯鸿的眼神突然变得犀利，紧盯着刘文秀，厉声道：“所以，朝廷要是铁了心，你们瞬间就会灰飞烟灭！”
林纯鸿皱了皱眉，问道：“你对女真人了解多少？”
半大小子的分析丝丝入扣，让马脸汉子张大了嘴巴，几乎可以放下去一个鹅蛋。
不如放张献忠一马，待其走出大别山后，再找机会彻底围剿。林纯鸿下定了决心。
林纯鸿展开报告，仔细地看着，突然哼了一声，冷笑道：“想跟我们玩合纵连横？没门！”
林纯鸿调整心态，将刚才的一丝戏谑收敛，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刘文秀刚才展示了他的能力，值得他重视，他开始认真听刘文秀的说辞。
马脸汉子苦笑道：“年轻人……哎……也不知道邦泰会不会在今年底进攻马尼拉，否则，咱们陈家就难了……”
随着马脸汉子一声令下，汉子们纷纷将独轮车靠在了小道边的树上，坐在了小道中央，拿出干粮，就着葫芦里的水往嘴里不停地送。
一场暴雨刚过，到处都是升腾而起的雾气，闷热潮湿无比。茂盛的密林中，藤蔓密布，蛇虫横行，绝不是一个容易生存的地方。
说完，不待刘文秀置言，拂袖离开了会客厅，将刘文秀扔在了厅内。
“张献忠还说了些什么？”
贼寇么，总有一部分人，就如海上的汉子一般，胆色过人，又天不怕地不怕的，这些都甚对林纯鸿的胃口。
马脸汉子叫陈三喜，半大小子叫陈焕，皆是马尼拉附近土生土长的汉人。
刚做出决定，忽然张杰夫送来张兆的报告。
“不过，这样一来，得到便宜的，最终是女真人。”
一行人又踏上了小道，往密林深处进发……
这些货物非常沉重，用棕片遮得严严实实，一看就知道绝非寻常之物。
……
“这……”
半大小子凑得更近，“陈三哥，真难想象，李家居然还有人留下来……”
不过，即便在这样恶劣的地方，也可以看到一条羊肠小道。小道弯弯曲曲，一直往前方延伸着，小道周边，被利刃劈砍的痕迹清晰可见，一些藤蔓的断口处，甚至还在流着汁水。显然，这条小道开辟不久。
张献忠无非就是想探明他的打算，决定下一步动作。如果刘文秀能说服他停止进攻，那当然是意外之喜。
“将军，义父曾言道，他老人家与将军是唇和齿的关系，正所谓，唇亡齿寒，一旦我等覆灭，对将军而言，并非完全是好事。”
刘文秀滔滔不绝地说了这么多，哪想到林纯鸿脸不改色心不跳的，这使他心里产生了一丝挫败感，就犹如唱独角戏一般，而且听众还没有任何反应。
半大小子的眼睛里透露着闪亮的光芒，死盯着独轮车，脸色庄重无比，念道：“无论身在何处，只要说着华夏的话、穿着华夏的衣服、心里向着华夏，都是华夏子民！”
“那本将军来告诉你吧，仅万历四十六年至天启七年十年间，战费用银就超过六千多万两！这些年，只会更多，绝不会少。”
半大小子肯定地点了点头：“否则怎么这么巧？邦泰刚占据了达古潘，土匪就冒了出来？”
林纯鸿对进山围剿张献忠，并无十足的把握。大别山区的范围非常广阔，连绵七百八里，仅靠荆州军，很难困住张献忠等贼寇。如果进山进剿，则等于放弃了荆州军阵地战的绝对优势，与张献忠打游击战，损失必然比较惨重，这是林纯鸿所不能接受的。
“林将军承认我们是华夏子民，被鬼佬欺负了这么多年，总算到了算总账的时候。”
半大小子一点也不担心，笑嘻嘻地说道：“李思明不是说了么，今年一定会进攻马尼拉的……”
刘文秀茫然地摇了摇头。
“哦？”马脸汉子大吃一惊，轻声问道：“怎么可能？竟然敢袭击鬼佬的庄园？”
一行四十多人，正行进在这条小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