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和老炮的冷战,最后我把老炮打了
该怎么形容老炮这个人呢?其实他并不坏,在部队的威望还是挺高的,军事技术过硬,为人也算朴实,出身绝对赤贫,不当兵吃不了饭那种。他这样的士官,在很多基层部队占很大的比重,换句话说,就是现在部队的基石力量的组成部分。在我们新兵连的班长里,也是资格最老,威望最高的,大致相当于《全金属外壳》里面的军士长的角色。但是老炮有个弱点,或者说是缺点,就是心眼小。这是后来别的班长告诉我的。我不是个因为地域观念划分人群的人,因为这证明是严重不科学的。我也认识很多山西人,很多还是特别好的朋友,但是老炮确实是传说中的那种山西人,心眼小,记仇,喜欢暗地整人。当时有个和我同乡的班长私下开玩笑对我说,为什么他的班一直是全团的标兵?底下的兵被整出来的,敢不听话吗?
他劝我向老炮道歉,而且要诚恳,要有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思想准备。我偏偏不信这个邪,我没错我道歉什么?又不是我要跑路的?他自己要跑跑不过我道歉干什么?但是我很快发现了老炮的威力。老炮之所以被我代号老炮,不是没有理由的,绝对不明着收拾你。
先是全班新兵没人敢答理我,都不敢跟我多说话。老炮大概看了我的档案以后心知肚明,公然挑动农村兵跟我闹对立。我们班里还有一个城市兵,福建的,蔫的跟茄子似的,都不敢说自己是高中毕业,平时愣装没文化。
我彻底被孤立只是第一步,从此以后我的内务再也没有及格过。因为每次我收拾好,只要不注意,上个厕所或者出去跟人说句话,被子绝对被人弄一下,还弄的是里面不是特别明显,回来还根本看不出来。开始我根本想不到,等到排长检查的时候,总是不及格。如此几次我琢磨出来味道了,收拾完不敢离开,但是老炮就会叫我出去说点子淡事,要不就让我替他去服务社买包烟什么的。回来我赶紧收拾,往往排长已经来了,见我还在收拾就要收拾我。我被排长收拾完不算老炮接着收拾我,还开班务会让全班一起收拾我。后来我脾气上来了,做完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就这么地吧,爱谁谁,谁爱咋整咋整。
我那个时候真是知道什么叫人心险恶,虽然我平时不怎么跟大家说话(他们也不答理我啊),但是还是很尊敬他们的,因为我爸爸如果不是16岁参军后来提干转业就到现在还是农民。我对农民其实挺有感情的,我的大爷、姑姑现在还在农村。不是我想制造自己是城市兵加大学生的形象的,是老炮刻意整的。
面上你还看不出来,该训练训练,该吃饭吃饭,该洗澡洗澡,该干吗干吗。但是这种敌视传染性极强,全体新兵和班长都逐渐不搭理我,连我那个老乡也只是敢在轮到我站夜岗的时候悄悄跟我说点让我暖心窝子的话。老炮简直就是个天生的活动家,我后来一直想老美打伊拉克的时候,萨达姆怎么不来找老炮活动活动阿拉伯弟兄,一定好使。
新兵连开训两个礼拜以后,老炮逐渐摸清楚全体新兵的态度,知道没人告他,就开始明着收拾我了。
先是挑我队列的毛病,动不动让我站一步一栋,一站就起码半小时,站废了为止。接着就是各种匍匐,把我的胳膊肘子膝盖彻底干出骨碴的感觉为止。然后就是各种单杠练习,中间不让休息,意思就是我动作不过关。
最神的,也是最让我佩服老炮的,是他不肯骂我一句、打我一下。
我周末从来就没有休息过,老炮总是能找出各种名目来让我松动松动筋骨。譬如400米障碍,我原先是不行,大概是2分多到3分才下来,他就狠练我,我从各种障碍上摔下来的次数不计其数,不过我身体底子还可以,加上就是不肯认输,他再老练我,我最后居然跑到了1分25,不仅在新兵连是纪录,在全团也得是第一第二的意思了。
老炮见这个不行,就增加科目。美其名曰培养新兵尖子,拉倒吧,就我那个内务成绩,不是倒数第一第二才怪。各种训练搞了一个遍,我在老炮的亲自督导下军事素质的提高不是一点半点的,加上脑子虽然拧但是还是比较活的,掌握起来不慢,他再练我就属于巩固提高了。
新兵连第一次考核,军事成绩我第一,内务成绩和政治等全部倒数第一。
此事惊动了主管训练的副团长,我参军本身在团领导就是很关心的一件事情。他专门来新兵连了解情况,没人敢说。副团长何等人物?在部队泡出来的老油子,眼睛一眯缝兵想什么基本上都清楚。他跟我谈话,我直言不讳,把老炮跟我的事儿说个底儿掉。副团长想了半天,也没有找老炮,而是直接给我们连长下了个命令,把我调到我的老乡那个班。
这下子我才找到点部队是大家庭的感觉,班长跟我是老乡,其他的弟兄都看班长的眼色行事。渐渐的关系就融洽了。而且我在老炮的锤炼下军事素质技术高了一大节子,所以威望渐渐就高起来了。
老炮锤我锤惯了,我也挨锤惯了。结果每次休息的时候,我就闲不住了,就去训练场跑跑障碍练练单双杠什么的,不然我受不了。团领导的家属楼就在训练场后边,阳台都正对着操场,都看得见,自然好评如潮。
我受到的表扬越来越多,很有点成为标兵的意思了。我还是每天见得到老炮,他每次见我都不说话,我还是叫他班长。这是规矩,否则我就不理他过去了。
在我以为一切都过去的时候,事情发生了。
一夜我正在睡觉,班里的门被一脚踹开。几个人冲进来拿被子一捂我就开捶,我还在梦里就被暴打一顿,是疼醒的。等到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来人已经和来时一样迅速撤退了。
灯一亮,干部都来了。全班弟兄都大眼瞪小眼,什么都不敢说。干部看看我的伤口,叫我们班长带我去医务室看看就得了。说实话外面真没啥的,他们没有打头,直接打肚子。我受的就是内伤,估计不重,他们下手还是有分寸的,但是疼啊!
我咬着牙,在班长的搀扶下去医务室。路过我们团在修的花园子工地,我被一个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看是根铁锹。我一把推开班长,拿起铁锹就往回猛跑。班长急忙在后面追。
我跟疯子一样跑向新兵连,站岗的兵都傻眼了。正好我们排长巡哨,上来一下子把我踢翻在地,夺了我的铁锹。我在他按我的手上狠狠咬了一口,他叫一声放开了。我爬起来冲向兵房,准确无误地冲到老炮的门前,一脚踢开门:“老炮!我操你妈!”显然是装睡的老炮一下子爬起来,他们屋里的几个班长也都起来了,都没睡觉。
我抡起凳子上去就砸:“老炮!我操你妈!”
老炮头一闪,砸在胳膊上。其他几个人上来按我,我抡凳子逼开他们:“没你们的事儿啊!都给我让开!”
一个班长上来抢我的凳子,另一个从后面抱我。接着我就挨打了,拳脚交加。我像一个发狂的小兽一样连踢带咬,连踹带打,还是冲到捂着胳膊的老炮跟前,揪住他的头发(部队的老兵都喜欢把下面剃短,上面留着,这样戴上帽子不违反条例又留了头发)死死地打。我记不清为什么别人都傻眼了,可能是因为我的叫声,也可能是看出来我不要命了。不怕死的人人人都怕,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我当时就是血流满面反复狂骂一句:
“老炮!我操你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