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痛的感觉
站在收银柜台的后面，目光呆滞地盯着窗外越来越少的车辆和人，往届毕业生兼ok便利店夜班柜员吴霄不知怎么的脑子里回想起自己刚刚考上仙都大学时那意气风发的模样，那时的父母是多么的骄傲，而自己更是对未来的前途毫不担忧。但谁能想到考上大学就是自己人生的巅峰，从大学毕业后人生就开始走下坡路，投递的一份又一份的简历被拒，自信满满也渐渐被被抑郁和焦虑占据，本想搬离家庭的他也不得不退掉出租房回到家里。为了能够心安理得的呆在家中，考公成了他应付父母亲的借口，但在三年内连续的笔试面试失利后，他对考公也心生绝望，把所有的学习资料当废纸卖掉后，终于下定决心走出家门，应聘成为了ok连锁便利店的夜班柜员。
这家店位于仙都市望虹区春江花苑正门旁，吴霄每天需要花一小时坐地铁过来，虽然公司可以就近分配，但为了不遇到熟人，吴霄还是选择了这家离家较远的店。而这家店的另一个好处就是，过了十一点半之后就很少会有顾客进来，吴霄就时就可以找个摄像头拍不到的角落玩玩手机，偶尔运气好的话，还可以一觉睡到天亮都没人打扰。
但今晚似乎有些意外，凌晨一点过二分，“叮咚”的进客铃声响起，正捧着手机激战正酣的他慌乱的把手机放下，快步走到柜台后面。这会进来的是名男性顾客，他的眼睛正盯着摆放香烟的位置。吴霄站立在他的面前，说了句欢迎光临，请问您需要买什么，男人并没理睬他，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个人是刚逃难出来吗，这是吴霄看见他的第一感受。模样是年轻的，但眼神却空洞无神，一头杂乱的头发，上身虽穿着白衬衫，但还不如说穿的是块抹布。
两人离得很近，吴霄很轻易地就可以闻到他身上散发着的汗臭与酒精融合的味道，但吴霄还是本着顾客就是上帝的原则，尽量减少呼吸，默默的等待着他的回应。
男人看了好久手指才指了指架子上一百一包的远峰牌香烟，吴霄没有急着取下来递给他，而是先扫了他的付款码，等付款成功后才拿给他。
拿到香烟的男人没有立即离去，就站在柜台撕开了香烟的包装，拿出一根放在嘴里，他手摸了摸身上的口袋，好像是没有打火机，然后就直接弯腰拿起柜台下面的打火机给自己点上，用完了最后竟然又给放了回去。
吴霄自然是看在眼里，但他的就是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格，并没有对男人的这个举动说什么。
男人歪了歪头，嘴用力抽了一口烟，然后边吐着烟边伸手从下面拿了一盒口香糖。
吴霄下意识地等着男人把口香糖递给他，但这个场景并没有发生，他直接就撕开包装，把口香糖塞进了嘴里。
“唉！你还没付钱呢。”吴霄有些意外地责问道。
听到吴霄的话，男人只是淡淡的回答道：“这个要付钱是吗，你为什么不早说。”
“什么。”吴霄的一脸的莫名其妙。“买东西付钱这是要人提醒的事情吗！三岁小孩都知道好吗！”
“三岁小孩都知道要付钱，可我却觉得自己什么都不要付。”男人说道。
“你什么意思啊，你觉得不用付就不付吗，那现在我告诉你了，你总可以付了吧。”吴霄说道。
“可我要是付了钱，过几天你又把东西给要回去，那怎么办。”男人问道。
“你这人是从哪冒出来的啊，你这是买，又不是租，就几块钱的东西，我找你要干嘛！神。”最后几个字没有说出口，吴霄就把嘴闭上了，他突然意识到面前这个人精神多少是有点问题的，如果自己激怒他，把店里弄得一团糟，最后受罪的还是自己。想着一盒口香糖也没多少钱，吴霄心想算了吧，他指着入口说道：“算了，你走吧。”
可男人却并没有离开，他表情痛苦像是再思索些什么一样，憋了五分钟终于憋出句话来道：“又不要我付钱了，是想拿我的其他东西交换吧。”
“就当我请你的好吧，快走吧。”吴霄回答道。
“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到底对我有什么企图？”男人问道。
吴霄内心此刻已经翻江倒海了，但最终他还是忍耐住道：“你实在要付那就请你把付款码调出来给我扫一下。”
“那我还是付钱好了，但你要承诺之后不会问我要回来。”男人说道。
“我保证。”吴霄回答道。
终于是付了口香糖的钱，但男人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要出去上厕所，门要关一下，你还是不要留在这里了。”吴霄走出柜台，摆出一副送客的姿态来。
“没有利用价值就要把我赶走是吗？”男人手里拿着的香烟已经烧到了烟尾，不知是被烫到了，还是内心真的是伤感，说完泪眼朦胧的竟然滑落下好几滴眼泪来。
吴霄完全是看傻了的状态，本身愿意干夜班，就是夜班客人少，自己又不想与人接触太多，今晚遇到这样的奇葩，自己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似乎感到了吴霄的不知所措，男人的表情从难过换回了刚才的模样，接着他掏出手机，点击了几下屏幕后向吴霄展示了自己的账户余额道：“这样吧，你打我一拳或者扇我一巴掌，我给你一万块，上不封顶。”
吴霄瞥了一眼，屏幕里余额二字后面是有好长的一段数字，但那又怎么样呢，关我屁事，想找人陪你玩游戏是吧，你大爷的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你找。
吴霄没理睬他，转身就走向刚才自己躲着玩手机的地方，拿起扔在那里的手机，摁键拨打报警电话，男人见吴霄在拨号，一副疯狂的模样猛地冲上来对着吴霄的手就是一脚。就这样，这个吴霄存了三个月工资才敢换的新手机直接就飞了出去然后撞在墙上落下。
“你他妈的!”虽然这辈子打过的架一只手就可以数得过来，但这个举动算是彻底地激怒了吴霄，他攥紧拳头迅速的给了男人一拳，那一拳正中男人的左脸颊，他弯下腰吃痛的捂着嘴，起来的时候朝地下吐了一口痰，里面带着鲜血。
“就是这种感觉，现在金额累计一万。”男人用袖口擦了擦嘴角，他的神情明显比进门前看起来清醒了许多。
但吴霄并没有继续攻击，他绷紧身子作出防御的姿态，等待着男人的下一步动作。
“继续啊！等什么，期待谁来拯救你吗！蝼蚁一般的人，你要是死了也就只有你爹妈在乎你了。”男人说完见吴霄还没有动作，便一个箭步跑到酒柜，一手拿着一瓶三千多的白酒，抓着就往外跑去。
“你给我放下。”吴霄边说边看了眼躺在地上屏幕摔裂开的手机，只得紧随其后追上去。但奇怪的是，男人只是跑到门外不远处公共汽车路牌的位置就把酒往地上一放，然后说道：“看吧，这就是无形的枷锁，你我都被这些所谓的物质价值给绑架了，我们的身体和头脑只能受它驱使了，以它所乐为乐，以它所苦为苦了。”
“你到底要干嘛！你他妈发神经找别人不行吗！干嘛找我！”吴霄冲上去揪住男人的衣服道。
“这就是你我的缘分。”男人说完咧嘴一笑，然后用头猛地撞击吴霄的面部。
“我草！”脸部传来的巨疼让吴霄不自觉的后退了几步，此时的他已然达到了人生中最愤怒地时刻，他冲上去对着男人的胸口就是一个正蹬，男人的背部随后与地面接触发出了沉闷的撞击声，趁其还没有起身的工夫，吴霄坐在他身上抓起他的衣领对着他脑袋就是一阵疯狂的挥拳，男人虽然被这几下弄的暂时失去了意识，但很快反应回来也予以了还击。然后两个陌生人在这寂静的街道边上，就着昏黄色的灯光你来我往的在地面缠斗着，双方都不知道自己打了对方多少下，但内心都感到无比的释放。
最后两人都力竭了躺在地上嘴里大口喘着粗气，等气息平复，吴霄率先站起身就朝着店内走去，那个男人的声音却在身后响起。
“忘数多少了，给你转一百万好了。”
吴霄全然没有理睬他，径直走到冰柜前，推开盖子，把双手伸了进去放了一会，然后从里面拿出一瓶水来，一口灌下去一大半，喝完就坐下靠着冰柜休息。
“叮咚！”
男人此时也走了进来，他把那两瓶白酒摆放到原来的位置，而后捡起吴霄掉落的手机，拿着它走到我面前道：“付款码调出来。”
吴霄抬头看了他一眼，嘴里发出呵的声音，也没有犹豫就打开手机把付款码给调了出来，但由于屏幕损坏，男人扫了六七下才扫码成功，随后便是转账成功的提示音响起
“您的账户到账一百万元，您的账户到账一百万元。”
“我真的不理解你们有钱人玩的花样。”吴霄说道。
男人把手机放回裤兜，然后也像吴霄一样拿了瓶水靠着冰柜坐下。
一瓶喝完后，男人打了一个很响的饱嗝，然后向吴霄伸出手道：“冯文文。”
吴霄没有握他的手，只是回答道：“干嘛？”
“以前很畏惧，但打架真的很爽不是吗。”冯文文说道。
“这么爽，自己找块砖头砸自己不行吗。”吴霄回答道。
“原谅我像个神经病一样。”冯文文说道。
“你难道不是吗，是不是太有钱精神闲出问题了，靠跟人打架才能恢复正常。”吴霄问道。
“没有，我昨天经历了一些难以言喻的事情，那之后就从金尊出来漫无目的走着，饿了就吃，吃饱喝足了就接着走，从白天到黑夜，精神浑浑噩噩地也不知道自己到了哪，就看见这个ko的亮灯招牌，走被吸引了走了进来。”冯文文说道。
“大哥，咱们这叫ok便利店好吗！还有你从金尊出来走到这！金尊是那个号称六星级酒店的金尊吗，我没认记错的话那是在九河区吧，咱们这可是望虹区，你走过来的！还有力气跟我打架，你体力可真好。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你失魂落魄成这样，怕不是被女朋友给绿了吧！”吴霄说道。
冯文文听到吴霄这么说，这才感到一股极大的疲惫感在浑身各处散开，他有些虚弱地说道：“被你这么一说，累的感觉上来了。唉，现在我倒是希望自己被绿。”
“那是什么对你很重要的人离开了吗？我实在想不通你这么多钱还有什么愁的呢？”吴霄转过头看着冯文文问道。
“一件很魔幻荒唐的事情，我是真的很想跟你说，但我要是说了，你怕是真的要把我当精神病了。所以我只能告诉你一句话，假如有人问你的梦想是什么，千万不要告诉他。”冯文文说道。
“你说话老是前言不搭后语的，我觉得你脑子里管这块的区域有问题。”吴霄说道。
“我也希望一切都只是我的头脑问题，但它却又真实的存在并发生着，我今天必须作出选择了。”冯文文说道。
“你要做选择，我却遭殃了。”吴霄指着脸上的肿起来的地方说道。
“抱歉了，我想我为什么有这么强烈的意愿想跟你打一架，有可能就像是电影里快被反派咒语控制的正派人士，拿刀刺向自己大腿让自己清醒一样，主动去寻找痛的感觉，重新夺回自己身体的控制权。一直以来我其实十分清楚自己活在在自己精心编织的谎言中，抱着混一天是一天的想法走到了这个年龄，如果没遇到昨天的事情，我想我还会继续麻痹下去，这也许是这件事好的一面吧。”冯文文回道。
“哇，我感觉你好像肩负着什么不得了的使命一样。迷途的勇士，在神明的帮助下获得新的力量，最终打败恶魔，这么说的话，我的作用还真是十分的关键。”吴霄说道。
“恶魔，这个词对他而言是个褒义词。”说完冯文文扶着冰柜起身走向门外。
“什么人这么可怕，唉，这就走了吗。我叫吴霄，咱们要不加个联系方式。”吴霄说道。
“不了，记得今天晚上9点前把钱用完。”冯文文挥挥手，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吴霄也站起身走到店门外，他四下寻找着冯文文的身影，但却怎么也找不着了，要不是身上脸上被揍的部位还疼着，他甚至都怀疑冯文文是否来过，打开手机看了一眼余额，又回过头看了眼自己工作的地方，回想起冯文文刚才说的那段话，他下意识地说道：“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