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五、六月天兵征腐恶
杨度屈指数道:“比如四川陆军军官学校扩大招生,成立空军这个新兵种并设立飞行学校;在西安、兰州分别设立航空技术研究院和兵器科学研究院,北平铁厂和汉阳铁厂持续扩大生产武器;致用医药公司扩大产能并积累库存等等。如果不是为将来的战争未雨绸缪,何必要大规模培养军官、生产研发武器、储存药品呢?”
蒋志清顿时两眼熠熠放光:“这是真的吗?皙子先生,你说的那些举动,具体是指?”
蒋志清一边拍桌子一边兴奋地说道:“先生就是先生,‘寻常看不见,偶尔露峥嵘’啊!当然,也只有这样的先生,才是我们信服的先生,才是我们川、陕、甘、晋一系未来的希望。既然先生已经未雨绸缪,那我们这些学生也不能落后,得在军需、兵员等方面积极筹措,为将来打大战、打胜仗做好准备。”
蒋志清这才拿出电报递给杨度:“这是湖北将校团团长方旭初刚刚发来的电报,他想投靠我们,并且希望我们派兵入鄂,替他灭了黎菩萨。这事儿皙子先生你怎么看?”
杨度一目十行看完电报,随手放在桌上:“中正老弟,这事儿不该问我怎么看,应该问百熙他怎么看才对。放心!方旭初既然发电报给我们了,那肯定也给百熙发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很快就有指示过来。”
“如果他能见好就收,乖乖接受黎黄陂的改编,也能勉强做个协统;如果他能开诚布公,和方旭初精诚合作,估计也能在襄阳一带勉强立足。谁知道他竟然得陇望蜀,还想吞并方旭初所部,在襄阳拥兵自立。就算我们能忍,黎黄陂也能忍?我看他是活腻歪了吧!”
蒋志清连忙拿过第一张电报,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也没发现杨度所说的关键字句,只好请教道:“皙子先生,你说的关键字句是?”
杨度笑道:“以后的政治格局如何,谁能说得清楚?不过从孙百熙的一些举动来看,他应该是觉得在不远的未来会爆发大规模战争,全国政治格局将为之一变,所以他要保持当前相对平和的政治局面,尽量积蓄力量提前做好应对。你也知道,孙百熙虽然对官场尔虞我诈不是很在行,但他对于政治走向、国家大势一向判断非常准确。在这一点上,杨某也自愧弗如!”
蒋志清奇道:“孙先生是内阁成员,又是新中国党的委员长,风头一时无二,袁项城、唐少川见了都要避一头地,他做事还需要有顾虑?”
蒋志清搓着手说道:“皙子先生所言极是,料想孙先生很快就会有指示过来,不过孙先生的指示最终也需要我们具体执行,所以你我二人的意见同样重要,对不对?而且这是蒋某就任都督以来第一次处理如此重大的军政事务,如果我们能准确领会孙先生意旨,而不是单单执行电报上那几条干巴巴的命令,岂不是更好?”
“而且从百熙出川之后的一些讲话和举措中可以看出,他极力希望把政治斗争尽量约束在参议院内部,而不是诉诸武力,从而保证国民日常生活基本稳定、农业工商业健康发展,尽快恢复国家元气。此次张振武被军政执法处处决,争议的焦点也在程序是否合法上。在参议院没有做出正式裁定之前,他不可能采取更暴力、更非法的手段来对付黎黄陂。”
“此外,‘襄阳’二字也很有意味。襄阳军政分府司令张国荃在革命成功之后私自扩军三个协,意图拥兵自立,对黎黄陂改编军队的命令一直非常抗拒。张振武与他有些交情,又在反对黎黄陂一事上颇有共识,所以他在北上之前,命方旭初率所部投奔张国荃,指望双方能够精诚合作,共同对抗黎黄陂。谁知方旭初听闻张振武遇害消息之后,却率部迅速向郧阳府方向运动,可见两人之间发生了龃龉。”
蒋志清道:“张国荃自己都当不好兵,还指望部下能训练有素、骁勇善战?只怕他那三个协还没开战就溃不成军,哪里还会有什么‘大战’?”
“就是开头那句‘职部率将校团及军令司卫队两千余人于九日前由武昌开拔,历经艰辛,昨日始抵襄阳’。”杨度答道。
“关键还在‘历经艰辛’四个字。武昌与襄阳之间不足千里,中间有汉江相连,如果没有遇到特殊情况,他们可以从容雇船,由水路平稳直抵襄阳,也不过就是七八天、八九天的工夫,何来‘历经艰辛’之说?既然方旭初这么说了,就是想隐晦地表明在他们前往襄阳途中,遭受了黎黄陂所部的围追堵截。
蒋志清和杨度不由得相视而笑。
蒋志清撇撇嘴:“什么龃龉?无非就是张国荃想趁着张振武遇害之际吞并方旭初所部,方旭初不乐意,又怕张国荃仗着地头蛇的优势耍阴谋诡计,所以干脆就躲张国荃远一点。话说回来,那个张国荃算什么玩意儿?之前不过是个大头兵,还被两次开除军籍,论能力,做个排长都不称职;论见识,比芝麻粒儿大不了多少。这等阿猫阿狗的人物,仗着江湖会的余荫,在武昌首义之后拉着十几个人趁机起事,居然还窃得了襄阳军政大权。
杨度用纸扇在地图上一点:“既然翻越大巴山太浪费时间,那我们就不去郧阳,直接去这里!”
杨度道:“你想,将校团和军令司卫队原先驻扎在省府武昌附近,为何要突然要开拔?而且开拔日期恰好是张振武北上那天?说明张振武在北上之前已经意识到黎黄陂可能对他不利,将校团和军令司卫队是他的嫡系武装,肯定也会遭受黎黄陂的毒手,所以便事先做好了布置,在他北上的同时,将校团和军令司卫队也开拔离开武昌。
蒋志清琢磨半天:“似乎没有什么玄奥啊?”
杨度微微颔首:“正是!我本来以为孙百熙在考虑程序合法、后续影响之后,会让方旭初所部避入川陕境内,没想到指示却要用借尸还魂之计,变相地派兵援鄂。想来这是杨耿光的手笔吧?方旭初有颗七窍玲珑心,杨耿光也是个聪明人,一眼就看出了电报中关键字句。经他这么一改动,全盘局势为之一新,攻略湖北也变得大有作为了。”
杨度摇着纸扇说道:“越是位高权重,越是要战战兢兢!孙百熙虽然现在权势在全国能排前五,但并不意味着他可以为所欲为,而且孙百熙考虑问题的角度也和你我不一样。就拿派兵入鄂这件事来说,你我可能更关心事情能不能做、做了能不能成功;而对于孙百熙,他关注的重点是派兵程序是否合法、造成的社会影响如何等等。
杨度道:“要我说的话,方旭初投靠我们是肯定没问题的,他手下的将校团都是训练有素、经过战阵的军官,而这正是我军当前最缺少的,如此瞌睡遇到枕头的好事,无论是谁都不会拒绝的,孙百熙也不例外。关键在于我们是否要派兵入鄂,我想这也是中正老弟最关心的问题吧?”
杨度道:“张国荃活没活腻歪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就算他想活,也活不了几天了!黎黄陂命令麾下部队追击拦截方旭初所部没有成功,心里绝对不甘心,更不会放任方旭初在襄阳一带坐大;之前他又与张国荃交恶,这回正好搂草打兔子——两不耽误。所以追击的部队必然会在短时间内进入襄阳,与张国荃大战一场。”
“陕西蒋作宾张凤翙部从西安、商州出发,三数日间就可以抵达毗邻的郧阳;而我们需要先整编好部队,再从成都府出发,经潼川、顺庆翻越大巴山才能抵达郧阳,其间山路险峻,至少也得大半个月时间。会不会耽误先生的大事?”
两人看完电报,蒋志清率先说道:“看来孙先生已经趁着张振武案的风潮开始着手布局了!此次我们四川的任务是,由刘明昭、尹昌衡率领4000人入鄂,在襄阳、郧阳一带与方旭初部、陕西蒋作宾张凤翙部整编成一个镇,再相机行事。不过时间有些紧急啊!
蒋志清有些郁闷:“如果以后斗争都局限在参议院内部而不是诉诸武力的话,那全国政治格局岂不是也要一直保持现在的形势不变?”
杨度不以为忤:“无论如何,只要黎黄陂所部与张国荃部一交战,他就违背了孙百熙不诉诸武力的企盼,我们就有了川鄂交战的理由。估计那时候陕西蒋作宾、张凤翙部已经和方旭初部整编完毕,在郧阳一带与前来进剿的黎黄陂所部交战。等我们千辛万苦赶到战场,估计交战早就结束了。与其那样,我们不如直取宜昌。”
“宜昌府?”蒋志清看完地图不禁惊讶失声。
正说话间,电报房机要员快步来报:“都督大人,北京密电!”
“杨某还是那句老话,只要我们能够掌握住川中的军队,就不怕他们翻出什么浪来!”杨度不以为意地说道:“至于派兵入鄂之事,孙百熙在京城肯定会有所顾虑,只怕很难同意方旭初的请求。”
蒋志清连连点头:“正是、正是!湖北扼守出川东去的长江水道,便如一把尖刀抵在四川的喉咙上,随时可以断送我们的性命,由不得我们不关心。而且四川境内本来就太平,那些被断送了财路的士绅对我们恨之入骨,时时刻刻都想推翻我们;军里虽然已把尹昌衡和陈宧的亲信全部发配入藏,但谁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暗桩没有清除;政府中陈宧和张培爵那两个大异己分子,表面上很恭顺,而且被我们架空了权力,然而谁也不知道他们会在暗地做些什么。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借口派兵东征,把他们一股脑儿打包送出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