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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一、凡鸟偏从末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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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陈汤”原是宋代《太平惠民和剂局方》里的一剂药方,能燥湿化痰、理气和中,并无大害,一般不会送命。但在民国初年“二陈汤”却是指陕西将军陈树藩、四川将军陈宧和湖南将军汤芗铭,这三个人都是袁世凯的心腹干将,袁世凯让他们去陕西、四川、湖南的目的就是防范云南的蔡锷。谁知袁世凯复辟帝制后,他们三人却先后宣布独立,背弃了袁世凯。尤其是陈宧,在通电中直接要和袁世凯断绝个人关系,让袁世凯心理上收到沉重打击,最终一命呜呼。于是就有了“送命二陈汤”的说法。

    孙元起道:“虽然事情有些波折,好在幸不辱命。倒是你加入中国国籍的事,要尽快办理才好。”

    “在率军撤往保定途中,他发现道旁遗弃的白银十多万两。这是前来勤王的袁大总统送给荣中堂的兵饷,不知何故丢在路边。结果陈宧分文不取,一路押运,将饷银解缴给了荣中堂。荣中堂因此对他大为揄扬,惊叹当今世上安有此人,由此陈宧名扬天下。”

    陈训恩道:“自此之后,陈养铦基本上就跟随着锡大人升迁而调动。锡大人改任云贵总督,他任云南陆军混成协协统;锡大人调任东三省总督,他任东三省督练处参议,直至后来升任陆军第20镇统制。民国之后,他和袁大总统、黎副总统、黄克强等人过从甚密。情报表明,前几日解散蓝天蔚驻烟台所部,就是出自他的手笔。”

    陈训恩如数家珍:“陈宧,字养铦,湖北安陆人,同治九年(1870)出生于读书人家,他叔祖父便是前清工部尚书陈文悫公(陈学棻)。但他父亲早逝,家境贫寒,自小饱受饥馁之苦,却励志苦读。清光绪十三年(1887)考取秀才,生活才有所好转。之后他先后就读于武昌经心书院、湖北武备学堂、京师大学堂等学校,按道理说,大人还算是他的老师呢!”

    陈训恩有些奇怪:“大人怎么突然问起陈养铦来?”

    孙元起点点头:“正是此人!彦及,你对他了解多少?”

    陈训恩也道:“为今之计,就是要在陈养铦入川之前尽快任命一个新都督,也好预作布置。蜀中贤才众多,不知大人属意于谁?”

    杨杰恭谨地答道:“陈养铦这个人学生之前没有见过,听先生和彦及兄的讲述大致可以知道三点:一,他是先生的学生;二,他很有才华;三,他和大总统有些交情,去四川可能别有用心。所以对他既不能不用,也不能大用。不用,不仅大总统不满意,只怕先生的其他学生乃至天下其他的有才之人难免会物伤其类;大用,又怕他心怀不轨、背叛师长。

    孙元起喃喃自语道:“果然不是冤家不聚头,不是猛龙不过江!”

    孙元起笑骂道:“财迷!”

    说到“亡民国”,袁世凯、常凯申、昆仑乃至阿扁都有盖世之功,估计怎么数也数不到陈宧。但章太炎话也没有大错,陈宧确实亡了国家,只不过这个国家是年号为洪宪的中华帝国。这就要说到民国著名的“起病六君子,送命二陈汤”。

    陈训恩天天接触情报,对全国官场人物了如指掌,闻言反问道:“大人说的是陈宧陈养铦么?”

    孙元起心中了然:我说袁世凯怎么极力推荐此人,原来早在十多年前他们就结下了善缘。不过陈宧区区一介书生,能临阵不乱、临财不乱,奋勇当先,廉洁自守,确实非常了不起。当下孙元起真心赞道:“看来这陈养铦真是个人物!”

    轿车刚在院门口停住,莉莉丝便快步迎了上来,迫不及待地问道:“扬克,情况如何?”

    冯基善道:“大人,哪有那么麻烦?说到底,你是老师,他是学生。他要是听话,自然一切好说;要是敢脑袋后面长反骨,搓圆捏扁、摆成十八般模样,还不是大人您的一句话?反正四川天高皇帝远,是流放、圈禁,还是判刑、杀头,全凭大人的意思,就算大总统也鞭长莫及!”

    在滦州兵变失败后,蓝天蔚逃到东北准备东山再起。后来听说孙中山回国,他便赶到上海拜见,详细汇报了北方的形势,提出占领东三省,从侧背直捣幽燕,一举推翻满清统治的战略设想。孙中山对此赞誉有加,命沪军都督府派出三艘军舰予以协助。于是蓝天蔚率领由参加上海起义的敢死队员以及青年学生组成的北伐民军数千人乘船北上,占据了山东烟台,进而窥伺京津一带。

    杨杰字耿光,云南大理人,光绪末年考入经世大学读书,大二的时候又考取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保送生资格,留学日本学习炮科,今年刚刚毕业。正好孙元起来到北京身边缺人,便把他留下来帮忙。因为他回国不久,对国内政坛还不怎么熟悉,自然不知道陈宧是谁。

    孙元起又问道:“庚子国变之后,陈养铦行止又如何?”

    孙元起又问杨杰道:“耿光,你的意见呢?”

    孙元起道:“为了换取大总统对出兵西藏的支持,我决定主动辞去四川总督一职,并委任陈养铦为四川内务司长。”

    陈训恩道:“大人不必介怀!陈养铦在四川的根基无非是在军队之中,此次入藏的部队,恰好大部分是原先编练的新军。他们这一走,陈养铦便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而留在四川的都是我们自己的学生军,纵使陈养铦能嘘枯吹生,也难以说动。再加上有皙子先生、中正协统、静生协统等左右扶持,即便陈养铦有舌绽莲花的本领,最后也只能坐困穷城!”

    孙元起苦笑道:“我本来以为陈养铦是只凡鸟,让他出任内务司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听了你们的讲述才知道,原来他竟然这般厉害,而且在四川根基深厚。我这一招弄巧成拙,如今变成引狼入室。你们说说看,现在该如何应付才好?”

    莉莉丝顿时喜笑颜开:“尽管放心,我们犹太人是最守信用的。既然你已经履约,我自然不会背信弃义。话说回来,如今华熙银行获得货币发行权,只怕股价又要上翻上几番,铸造的银元将供不应求,现在是不是该发行纸币了?”

    孙元起脸色有些阴沉:“后来呢?”

    陈训恩道:“谁说不是呢?传言章太炎第一次见到陈养铦时大惊失色,称他为‘中国第一人物’,又说‘他日亡民国者必此人也’,由此可以想见这个陈养铦的风采!”

    怪不得袁世凯要让陈宧去四川,原来陈宧不仅和袁世凯交情颇深,而且他在四川军界还根基深厚,经他教导或编练的军官士兵如今密布军队上下。一旦他到四川任职,挖起墙脚可以驾轻就熟、事半功倍。看来袁世凯是早有预谋啊!

    “其他财政、实业等事宜,各有归属,陈养铦自然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至于军务,从来都是都督乾纲独断,更是什么时候都轮不到内务司长插手。但凡陈养铦有什么不轨,不妨严加处分,让他不敢稍有逾越。只要四川军权还在手中,就不怕有人变天。”

    陈训恩接着回答道:“庚子国变之后,他因为陈文悫公仙逝、自身染病、回乡探亲等缘故,有两三年时间淡出了政坛,直到光绪二十九年(1903)夏秋之间到四川总督锡良锡大人幕下任职。在川期间,他负责编练四川新军14个营,还曾担任四川武备学堂会办、四川新军第33混成协协统等要职。”

    “啊—!”陈训恩、冯基善、杨杰等三人同时惊讶出声。

    “哎呀,原来大人说的是那个陈宧啊!冯某以前在武卫右军当兵吃饷的时候也曾听说过这个人,据说他非常了不得!”冯基善拍着大腿说道,“庚子国变时,时为学生的陈宧被荣中堂(荣禄)任命为军机处武卫军管带,率兵三百人固守朝阳门。结果他夷然不惧,与敌力战,击毙日、俄等国鬼子数百人。后来京城失守,帝后西狩,他又收集残兵浴血奋战,冲出西直门后扬长而去。

    进了院子,正好看见陈训恩、冯基善和杨杰在屋里整理情报,便信步走过去,随口问道:“彦及、焕章、耿光,你们知道陈宧这个人么?”

    “学生打小读《水浒传》的时候就听别人说,《水浒》要当做一部政治书看,《水浒》的要害是排斥晁盖、架空晁盖。现在看来,对陈养铦无非就是要架空。纵观当今全国各省,十之七八都是以都督而兼民政长,而民政长可以统辖内务、财政、教育、实业等司。新任都督不妨事无巨细,多关心一下内务司的事务,大事要事由都督或都督幕下的人处理,小事琐事则可以交给内务司长,想来谁都说不出什么错处。

    南北和议达成之后,蓝天蔚依然驻兵烟台,好比一把匕首放在中央政府的胸肋之间,令袁世凯寝食难安。最初袁世凯派陶云鹤带着十万大洋去说服蓝天蔚解散部队,结果十万大洋花的精光,还是毫无结果。反而蓝天蔚所部得了十万大洋,队伍更加壮大,气势更加嚣张。袁世凯见此情状,又改派陈宧前往。据情报上说:陈宧到烟台后即与蓝天蔚会谈,鼓动三寸不烂之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终未花一分公款,便在三日之内顺利遣散蓝天蔚所部!

    孙元起心道:自己竟然真是陈宧的便宜老师,看来袁世凯没有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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