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一、知是君王合钓龙
孙中山非常肯定地点点头:“他真有那么厉害!无论为学还是为政,他都是我生平仅见的天才,无人能与他比肩!”
“既然是秘密会晤,那还能登报纸吗?”冯自由有些疑惑。
孙中山道:“主要是两件事。第一是把华侨的捐款带回国内,转交给居梅川(居正)或黄克强(黄兴)。我怕钱款通过邮寄,会被清廷冻结,远不如你亲自跑一趟来的可靠。如果情况允许,你还可以顺道去趟湖北,看看情况如何。
听到孙中山的问询,冯自由急忙从文件夹中取出一张电报纸递过去:“清廷今天上午发布谕令,任命袁世凯为湖北总督,孙元起暂署四川总督,分别负责各省督剿事宜。袁世凯是北洋军的灵魂人物,孙元起则是青年学生的精神偶像。如今清廷派这两人出山,只怕湖北、四川的同志该大伤脑筋了!”
冯自由作为正规大学毕业生,在加拿大、美国拥有合法身份,从事一些体面的工作。黄兴、居正等人发给孙中山的密电,经常是在冯自由手里中转。所以说,冯自由也算半个情报头子。
孙中山在沙发上摆出一个舒服的姿势:“健华,你现在还不明白?他们见不见我并不是关键,关键是我们要先造出声势来,让世界听到我们的声音、看到我们的行动。至于结果,其实并不重要。如果报纸上没有后续报道,很多读者只会认为我们已经和政界、金融界展开了秘密磋商。这样一来,我们也就达到了目的!”
冯自由捏了捏手中的钢笔:“美国和日本的保皇派报纸攻击先生,说你现在不急着回国是因为国内形势不容乐观。在北洋军大肆围剿下,湖北军政府指日可灭,如果你现在回国,岂不是自投罗网?而且领导武昌首义的军人也大多不是我同盟会会员,在军政府中文学社、共进会、同盟会倾轧不断。在此情况下,你也不敢身涉险地。综合劝和,所以你选择不回国。当然,这些无耻谰言我是决计不信的。在我看来,先生不回国肯定有你自己的考量!”
“既然要大造声势,除了新闻发布会上对记者的回答外,你还有什么具体举措?我可以利用《大同日报》主编的身份,为你在报纸上广为宣传,扩大影响。”冯自由现在在美国的公开身份是《大同日报》主编。
“那您为何要中止筹款计划,迂道英伦呢?”冯自由再次问孙中山道。
“不敢请耳,固所愿也。只是不知此次回国有什么任务?”冯自由问道。
一直陪在身旁的冯自由却忧心忡忡:“孙先生,你真的要去纽约和华府,与美国政界和金融界的代表会谈?那些政客和财阀可是无利不起早的,你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和你见面?”
冯自由情不自禁开始鼓掌:“先生卓识独具,岂是保皇派那些迂腐穷酸之人所能窥见?等先生从纽约登舟出洋,我便会在报纸上对他们口诛笔伐,批驳他们体无完肤!”
“为什么四川那边不用担心?”冯自由大为不解,“这些年我无论在日本,还是在加拿大、美国,别人一听说我是华人,首先就会提及孙元起。在他们心中,孙元起俨然就是中国的代名词。日本人会说孙元起替东亚人争了一口气,加拿大人和美国人则会赞誉孙元起的奇思妙想、学术造诣。即便在三藩的唐人街,也同样能听到众人对孙元起的褒扬。据说他在1904年迫使美国废除了之前签署的《限禁来美华工保护寓美华人条约》,所以赢得了华侨的拥戴和支持。我没有去过中国,不知道他对普通中国人有多大影响力,但我认为他的影响力绝对不容小觑!”
“第二件事,是我想让你帮我带一封信给孙百熙。我虽然知道他不会反对革命,但他现在毕竟是清廷的内阁大臣、四川总督,不知他愿不愿意支持革命,率所部反正,对清廷倒戈一击。如你所言,孙百熙在国内外享有很高的声誉,如果他能通电反正,革命成功几乎可以指日可待!”
孙中山站起身来:“这完全是出于我对当前国际形势的判断!中国爆发革命后,各国态度不一。总体来说,美国、法国是赞成的,德国、俄国则是强烈反对,日本是民间同情、政府反对,英国则是民间同情、政府态度不明朗。所以我们现在的外交关键是英国。
民国政府最高领导是大总统,但在冯自由心里,大总统一职已经内定给了孙中山,自然不会便宜半道投诚的孙元起。但人家在清廷就是学务大臣,如果是教育部总长以下的职位,冯自由觉得自己都说不出口。
冯自由十三岁加入兴中会,后就读于早稻田大学,毕业便投身革命事业,奔波世界各地。从革命童子到青年俊彦,他赢得了无数赞誉。如今听见孙中山赞誉孙元起是“生平仅见的天才,无人能与他比肩”,心中难免有些不服:“听说他的叔祖父是孙家鼐嘛,难免——”
孙中山哈哈大笑:“健华,你怎么这么快就忘了我刚才说的了?越是这种秘密会晤,越要大肆宣传。即便没有下文,别人也搞不清是我们已经举行了会谈,还是诺斯克拒绝了我们。这才我们需要达到的宣传效果!”
冯自由,原名懋龙,字健华,出生于日本华侨家庭。1895年,只有十三岁的冯自由在日本横滨加入了兴中会,成为年龄最幼的会员,当时有“革命童子”之称。1900年因反对康有为而改名“冯自由”,同年进入早稻田大学深造。以后在日本、香港、加拿大、美国等地宣传革命,并协助孙中山募集捐款。他是孙中山的铁杆心腹,所以在他面前孙中山说话也没那么多忌讳。
孙中山点点头:“是啊,那还是在六七年前,由司徒美堂先生牵线,我们在三藩市见的面。那时候孙百熙还是个英气逼人的小伙子,非常英俊,丝毫看不出他已经是国际著名的科学家。尽管他很年青,但对国家形势的见解却非常独到,与后来发展的实际情况简直如合符节,令我佩服万分。所以他在短短十年间便做到内阁大臣,我丝毫不觉得惊讶,反而觉得是理所当然。”
“他真有那么厉害?”冯自由有些不信。
“作为现今世界上最大的帝国,英国在国际事务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一言一行都会对其他各国的决策产生重要影响,足以决定我国革命的成败存亡。只要英国政府能赞同革命,则日本乃至德国、俄国支持与否,都不足为患。这便是我汲汲准备前往英伦的原因。”
孙中山笑着反问:“健华,你说我为什么不回国?”
孙中山接过电报,边看边说:“四川那边倒不用担心,关键还在湖北。”
孙中山咬咬牙:“只要孙元起他能反正,别说国务总理,就是让他做中华民国大总统,我们又有什么舍不得的呢?”
新闻发布会结束,孙中山依然兴奋异常。
孙中山闻言也有些踌躇:你说革命是潮流所指、民心所向,可事实上,湖北军政府在北洋军的威胁之下岌岌可危朝不保夕。人家孙元起堂堂的内阁大臣、四川总督,凭什么冒着抄家杀头的危险来支持革命?要说服孙元起,归根到底还在于要给出足够的利益,问题是什么样的利益才能让孙元起动心呢?
孙中山恍若未闻,半天才说道:“健华,我此次前往英伦,实在是革命的外交需要。但现今国内局势复杂,尤其是清廷起复袁世凯,湖北军政府变得岌岌可危,必然需要海外侨民的更多支持。如果可能的话,我想让你回国一趟!”
“不错!”孙中山点点头,义正词严地说道:“孙文自束发以来,即为中国革命奔波,九死一生,艰辛备尝,早将生死置之度外,怎么可能会在这种情况下畏葸退缩呢?而且我革命同志为国为民,轻生死,重道义,素来淡泊名利。眼下革命尚未成功、北洋大军迫近,形势危急,革命同志正当同舟共济,怎么会为一点蝇头小利而相互倾轧?保皇党诸人不过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罢了!”
“噢,我明白了。对了,先生,你为中国的民主自由在国外奔波了近二十年,如今革命胜利在望,国内同志殷切盼望您回国主持大局,为什么您不但不回国,反而中止筹款计划迂道英伦呢?”冯自由终于问出了心中最想问的问题。
孙中山笑道:“健华,我说不用担心孙百熙,不是低估他在中国的号召力,而是在很早以前我就和他有过会谈,知道他不会反对革命。”
孙中山道:“我会致信美国国务卿诺斯克,要求就当前中国革命形势做个秘密会晤。”
冯自由犹豫片刻问道:“先生,如果孙元起反正,新成立的中华民国打算给他什么待遇?教育部总长?内务部总长?还是国务总理?”
孙中山重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健华,国内有什么最新消息?”
“你和他见过面?”冯自由惊讶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