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五、宣政门开候赐钱(上)
孙元起对这些志愿者除了感激,更多是愧疚。这群小伙子跟随自己在生死边缘游走,临末了,除了不算丰厚的饷银,只能给他们一份证书、一枚纪念章。
教主惊讶失声:“上帝啊!你理智一点吧,普朗克。我并没有谈到你我,我们谈的只是阿基米德、伽利略、牛顿、麦克斯韦和约翰逊。”
对这种口惠而实不至的奖励,孙元起很不感冒。既然朝廷让自己安心调理,那就要做出样子来,第二天便从城里搬回经世大学,在薇拉、莉莉丝陪伴下开始了难得的悠闲生活。
在1910年12月10日颁出的第十届诺贝尔奖中,特斯拉教主终于甩开他痛恨不已的爱迪生,因“发明包括多相电力分配系统、交流电发电机和电子计算机在内的一系列重要电气设备”,单独获得了本次诺贝尔物理学奖。
顿时弄得普朗克灰头土脸,成为传笑一时的话柄。
正因为如此,学生们对这枚既漂亮又有意义的纪念章珍爱极了,到手之后第一时间就佩戴在胸前,得意洋洋地走进照相馆,拍下这具有历史意义的一刻。然后小心翼翼地摘下来,放在盒子里仔细收好,不到同学聚会、分手告别等重要时刻不会再拿出来,生怕发生什么意外。万一损坏遗失那就麻烦了,证书上可写得明明白白:纪念章编号唯一,遗失不补!
山海关是此次防疫的大后方,当孙元起一行抵达此处,便预示防疫行动彻底结束。
教主就是教主,所做的任何举动都卓尔不凡。
全场顿时一片哗然。
在清朝末年,中国已经以5等11级的双龙宝星为主体,形成了一套较为完整的勋章奖励制度。——需要特别注意的是,“宝星”一词在清末本身就是勋章的意思。现在不少人称它为“双龙宝星勋章”或“宝星勋章”,显然属于画蛇添足,让人有些不知所谓。——但双龙宝星主要颁赐给外国人和朝廷官员,比如孙元起就有一枚二等第一双龙宝星,与普通学生是无缘的。
清朝请病假也分三种:
从瑞典国王古斯塔夫六世手中接过支票之后,教主转过身,对全场观众大声说道:“托马斯?爱迪生先生,我是不懂你们美国人的幽默,但我会把这笔奖金等同于你欠我的5万美金。”——看来教主念念不忘他与爱迪生之间的5万美金纠纷。
第一种,病情不重或者第一次请假,叫“拟请给假调理”,意思是:我生病了,想歇两天,病好就能正常上班。朝廷看到这种请假条,正常批复为:“著赏假xx天,安心调理,病痊即行销假。”意思是说:知道了,你安心养病吧,病好了早点来上班!
走在前头的李经方赶紧扶住孙元起:“百熙不必客气,你有伤在身,赶紧躺下。这位是我堂弟仲衡,多鑫、多森哥俩的亲娘舅,也算是你的从舅了。我和他知道你为歹徒所乘,告假在家,所以过来看看。现在伤势恢复如何?”
李经方从怀里掏出两包药:“家父文忠公南征北战,沙场劳顿多年,别的没有传下来,倒是留下不少上好的金疮药。今天带过来,百熙你试试效果如何?”
从中国出发时,除了行李之外,他还带这一只全身雪白、只有翅尖上略微浅灰的鸽子,就这样一路辗转来到斯德哥尔摩。这样就罢了,关键他还携带着这只美丽的鸽子出席了在蓝色大厅举办的颁奖典礼。
“那除了帽子更漂亮一点、工资更高一点,还有别的什么用处么?”孙元起感觉,这怎么像后世的“享受正部级医疗待遇”一样?
根据徐世昌线报,孙元起已经知道奕劻对自己很有成见,加上本身伤势确实严重,所以不愿自讨没趣,上来直接就是“因伤势严重,恳请开去学部左侍郎、京师图书馆提调等缺,简员接替,以重学务而免旷误”。
次日,军机处转下批复:“学务为国镃基,端赖忠勤渊博之员。该侍郎向来力任劳怨,认真办事。此番东北防疫,功勋懋著。朕深资倚任,焉能听其引退?著赏头品顶戴,给假两个月,安心调理。如病稍痊,即行销假。”
甫一见面,孙元起就赶紧拱手告罪:“二位舅舅,小甥有伤在身,未能远迎,还望恕罪!”
见杨度面有喜色,孙元起疑惑地问道:“皙子,这头品顶戴是啥意思?”
如今经世大学除了孙元起、马丁、特斯拉三位已经诺贝尔奖得主外,像卢瑟福、爱因斯坦、米列娃,乃至赵景惠、伍连德,都有望成为诺贝尔奖候选,不复是当年的一枝独秀。在欧美科学家眼里,经世大学成为不可轻视的科研重镇。
第二种,病情较重或者第二次请假,就不仅要继续请假,而且因为不上岗时间太长,需要“请派员署缺”,即让朝廷派人暂时顶替自己做事:总不能因为你生病了,公务就不办了吧?朝廷一般都会宽大处理:“著赏假xx天,安心调理,所任各缺均毋庸派员署理。”表明朝廷还是需要你的,不要怕丢了职位。
荒寂一时的临榆县城再次热闹起来,大街小巷里都挤满了青年学生。他们穿着整齐的军训服,胸前佩戴着金光闪闪的“东北防疫纪念章”,和熟悉、不熟悉的伙伴殷勤话别,最后一次体会与子同袍的感觉,然后狠狠地朝东北方挥挥手,踏上了南下的火车。
教主耸耸肩:“现在看来,他已经足以比肩伽利略、麦克斯韦。但如果他放弃该死的量子力学和肮脏的政治,转而把全部精力投身到科研当中的话,他应该是牛顿一级的伟大科学家。”
孙元起因为肺部受伤,不耐久聊,便开门见山地问道:“两位舅舅,你们此次前来,怕是有什么要事吧?小甥不是外人,但说无妨。”
孙元起又是一番感谢。
“些许小伤,倒是劳烦两位舅舅大老远跑一趟,小甥实在过意不去。快请坐!”孙元起说道。
这些都是正常批复,什么叫不正常呢?比如倒霉催的袁世凯,在宣统即位之初,本来是想以“足疾未愈,拟请给假调理”来试探一下朝廷对自己的态度,但载沣等人早就对他恨之入骨,恨不得寝皮食肉,结果朝廷的批复就变成了:
“可我本身还是从二品,对不对?”孙元起说道。
杨度笑道:“不错,因为侍郎之职是从二品,你只要在这个官位上,就只能是从二品。顶戴是种恩赐,按照成例,皇帝可以赏给无官的人某品顶戴,也可以对次一等的官赏加较高级的顶戴。百熙你便是后者。”
李经方这个便宜舅舅,1907年底孙元起在英国时曾与他有一面之缘,临分别时还送了两百英镑的程仪。去年年底刚调回国内担任邮传部左侍郎。如今舅舅上门,怎么能不见?至于李经楚,瞧这名字,再加上和李经方联袂来访,猜也能猜到这位也是舅舅辈的。
杨度摇着扇子,喜滋滋地说道:“顶戴,本意就是头上戴的帽子。自古以来,帽子就是区别高低贵贱的重要标志,大清也不例外。所以,你可以把‘顶戴’理解为区别官员等级的帽饰。头品顶戴,就是你可以戴着正一品的红宝石顶子,享受正一品的俸禄待遇。”
“军机大臣、外务部尚书袁世凯,夙承先朝屡加擢用,朕御极后复予懋赏,正以其才可用,俾效骣驱。不意袁世凯现患足疾,步履维艰,难胜职任。袁世凯著即开缺,回籍养疴,以示体恤之至意。”
教主和爱迪生之间的恩怨情仇就此曝光,并迅速成为全球知识界的热门话题。爱迪生的名声也随之一落千丈,尤其是在瑞典皇家科学院内,这也彻底断绝了他获得诺贝尔奖的希望。
等这群小伙子陆续散去,孙元起也启程回京。回京后第一件事就是写折子,除了汇报此次防疫的具体经过、费用开销,还要请病假。
哟,你病了?那好,病了就好好养着吧!直接把袁世凯开除公职,送回家玩泥巴去了。
普朗克又笑着问道:“那你我将处于一个什么地位?”
别的什么用处?杨度明显被噎住了,半天才道:“尽管宣统这几年头品顶戴有些泛滥,捐助赈款、办理河工、修整陵寝、办学出力、会试重逢都能得到这个赏赐,但归根到底,它还是有那么一丁点用处的。尤其像你这么年轻,比如再遇到升迁机会,必然会先考虑你。你已经是左侍郎、头品顶戴,总不能还让你去各部做侍郎吧?如此一来,你以后升迁便只有三种可能:某部尚书,某省巡抚,甚至可能是某处总督。这不是很好吗?”
颁奖后,教主接受各国科学院的邀请,陆续发表演讲,期间也不时爆出惊人之语。比如在德国物理学会,教主就大放厥词:“每隔500年才有一个类似阿基米德或牛顿这样的科学家出现,而每隔100年就会有1至2个类似伽利略、麦克斯韦这样的科学家出现。”
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必盗”。虽然自己与李经方、李经楚有些远亲,但还不至于让两位奔走四十里,到荒郊野外来探视伤情、赠送药物。所以他们此番来访,必然还有什么别的企图。从这个判断出发,真还让孙元起看出了端倪:尽管李经楚装作殷切问候、从容笑语,但感觉是在强颜欢笑;李经方也有些言不由衷。
孙元起悠闲日子还没过几天,家里就来了两位不速之客,而且还是不得不接待的不速之客:李经方、李经楚。
第三种,病得死去活来或者久治不愈,这就不仅是请假的问题了,上来便是“恳请开缺”,即希望朝廷依据《大清公务员条例》开除自己公职。朝廷会说:“著赏假xx天,安心调理,毋庸开缺。”那你就偷着乐吧!
边上的普朗克问道:“那约翰逊博士呢?”
孙元起倒是没猜错。李经方是李昭庆之生子、李鸿章之养子,李经楚则是李瀚章之次子,两人属于堂兄弟。如今哥俩一个是邮传部左侍郎、一个是邮传部左丞,颇有“上阵亲兄弟”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