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七、风云帐下奇儿在
陈仪对汤恩伯如何?想当年,汤恩伯还叫汤克勤的时候,留学日本,穷困潦倒,是陈仪慷慨解囊,助他修完学业;看他一个人原在异国,孤苦伶仃,是陈仪将其才貌双全的外甥女许配给他;等他回国,就业苦难,又是陈仪向蒋介石举荐他进入中央军校,开始了飞黄腾达。为此,汤恩伯曾跪地感激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乃陈老也!学生愿拜陈老为师,生死与共。”并改名为“恩伯”,就是要牢牢铭记感恩于这位伯父。
孙元起摇了摇头:“学校选拔和资助你们去日本留学,只是为国家培养人才,没有任何限制条件和特定目的。所以在你们去日本留学之前我就说过,你们毕业之后的去向自己决定,学校不做任何干涉。当然,如果你们需要学校推荐,乃至回学校工作,学校的大门也会永远向你们敞开。”
孙元起见了他们也是大喜,连忙招呼他们坐下,亲自动手给他们沏茶:“百川、颂云、志清、行止,你们几个没给学校丢脸吧?”
蒋志清挠挠头:“校长,您不会和他们一样,因为这个笑话我吧?”
孙元起见赵景行在一边不说话,便主动问道:“行止,你的打算呢?”
蒋志清插话道:“校长,行止兄是本届陆士步科中国班的第一名,得的是银表,应该不会错。”
蒋志清嘻嘻一笑,像江湖艺人似地朝众人抱拳作揖道:“纯属侥幸!纯属侥幸!学生能获得银表,一来是校长教导有方,二来是诸位仁兄的谦让与抬爱,三来嘛,实在是本届骑科人数太少,‘蜀中无良将,廖化作先锋’、‘山中无老虎,猴子数霸王’,学生比起诸位兄长,不及远甚!”
程潜、蒋志清也一齐点头:“百川大哥说得没错,以后只有用得着学生的地方,尽管吩咐便是!”
“好!”
老赵听了更是频频点头:“景行做得对!老爷对我们全家恩同再造,如今老爷四处奔波,无心照料家业;你学得武艺,难道不该留下来,替老爷看家护院?”
“那要恭喜行止喽!”孙元起把第一杯热茶首先端给了赵景行。
“恢复中华,建立民国,这是指日可待的事。等到那时候,你们可能都进入了军队、政府,并掌握一定的权力。你们认为会就此人民安居乐业、国家繁荣昌盛么?错!在现阶段中国出现一个软弱的民主的中央政府,后果必然是灾难性的!外国列强固然是择肥而噬,恐怕各位手中有枪的也会自立山头,攻伐不已。那时候你们只会关心手里的军队多少、地盘大小,还会有爱国爱民的念头么?
“你——?”孙元起已经不知道脸上该摆出什么表情了。
孙元起转向三个未来大红大紫的学生:“毕业之后,希望你们也能继续努力,争取取得更大的功绩。在此时,我想向你们提一个要求。”
程潜介绍道:“介石到了日本之后,看大家都有字号,就想给自己取一个。正好之前听校长说过有人名中正、字介石的,觉得非常不错,就借用了人家的字号。因为这事,还被我们笑了很久呢!”
孙元起大为恼火:跟这爷俩就没法说理!
“我对你们的要求,就是在掌权之后不背叛祖国,不与外国侵略者勾结出卖民族和国家的利益,少打内战,甚至不打内战,枪口一致对外,保家卫国,造福人民。”
“呵呵,这里不是军校,我也不是陆士的校长,你们不必朝我敬礼。”孙元起朝他们随意的摆摆手,“你们没有给学校丢脸就好。对了,听说陆士优秀毕业生能够获得日本天皇的赐刀,你们这一届是谁得了?”
“哦,那真是恭喜啊!”孙元起笑道,旋即表情一滞,“介石?谁是介石?”
这是孙元起有感而发,因为他此刻想到了陈仪。
“我?”赵景行憨厚地笑道,“我的志向一直没变,就是给先生带好学校的那些保安。”
去年在日本的时候,这四个小伙子挑头,替孙元起报了一箭之仇。只是孙元起当时病得厉害,病情稍有起色便马上启程回国,都没有和他们说上话。如今他们在日本军队里实习一年,终于学成归国。
“学生想回湖北参加新军。”程潜接着说道
孙元起笑道:“你们到底还是学生,没有沦落为官场人物,真是纯洁啊!等你们在政治的污水里打滚几年,你们就不会这么说喽!”
封上一封厚重的程仪,送走三位前途远大的学生,孙元起这才回过头来和赵景行仔细商议他的未来发展方向。可是赵景行却油盐不进,咬定青山不放松,一门心思想留在学校里,嘴里还说道:“先生,您之前不是一直说,要想回学校工作,学校的大门会永远向我们敞开?”
比起陈仪对汤恩伯的恩情,孙元起绝对自愧弗如;谁又能保证学生们不会比汤恩伯更过分呢?
此时再拿捏着就有点矫情了,所以阎锡山率先说道:“校长,如果学校没有什么特殊的安排,学生想回山西陆军小学堂任教……”
孙元起强按住心中的惊诧,问道:“那百川、颂云的成绩究竟如何?”
“你们都非常优秀!”孙元起赞道,“你们用自己的优异表现,为后来的师兄弟树立了良好的榜样,也证明学校选拔你们去日本的正确。那你们回国之后,有什么打算?”
阎锡山、程潜、蒋志清三人的神色开始有些不太自然。
不过赵景行在听到“至少有自保之力”时,貌似有些理解错误?
虽然三个学生都是拍胸脯保证一定会牢记校长的教训,但孙元起却没抱多大希望:如果劝说几句,大家就能幡然醒悟放下屠刀,那世界不早就实现共产主义了?孙元起如此一说,不过是尽人事安天命罢了。
几个陆士的毕业生面面相觑,半天,赵景行才答道:“先生,据我所知,陆士优等生的赏赐品最开始是望远镜,后来换成了银表,没听说有赐刀啊?陆大前六名毕业生倒是有天皇赐刀,不过陆大并不招收中国学生。”
不待学生们反驳,孙元起径自说道:“我对你们的要求和数年前一样,就是要爱国爱民。你们现在刚从军校毕业,心思比较纯洁,经过同盟会的熏陶,脑袋里所想无非是如何‘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建立民国,平均地权’,以为这就是爱国爱民了。
蒋志清说:“百川大哥是本届陆士步科的第七名,不过步科总共有98人,而骑科只有37人。所以我这第五名完全不能和他的第七名比!至于颂云二哥,则是炮科第三名。当然,我们这里最厉害的还是行止三哥,可谓是百里挑一啊!”
阎锡山作为大哥,代表大家表态:“具体如何安排,正要请校长示下!”
孙元起的意思,这些学校都是革命党首蔡元培一手操办的,未来肯定都是革命发源地。赵景行帮他们军训,以后一旦起事,难道他们还能亏待自己的教官不成?如此一来,赵景行作为教官的教官,混个一官半职总是没问题吧!
“当然,满清特权专制无疑是必须要推翻的。但你们有没有想过‘驱除鞑虏’是如何驱除法呢?满族与汉、蒙、藏、回一样,生活在中华大地上数百上千年,早已成为中华民族的一部分。现在为了汉族而驱除他们,是否是爱民呢?把他们驱除到黑水白山之间,是否是爱民呢?黑山白水也是国土的一部分,你们把他们驱除到那里,是为了圈禁,还是为了划域而治?这是爱国吗?你们为了推翻满清,取得革命成功,与其他国家签订丧权辱国条约,这算爱国么?我想,这些都是需要思考的问题。
赵景行连忙恭敬地接过来:“谢谢先生!不过百川大哥、颂云、介石他们成绩也非常优异,都获得了银表呢。”
看来他也是为传闻所误导。
顿了一顿,孙元起接着说道:“你们四人中,行止如何,我不太清楚;但百川、颂云、介石你们三个,应该都加入同盟会了吧?”
经过三四年的军校磨砺,他们早已脱去年少的轻浮张狂,虽然现在穿着棉衣大褂,军人凌厉之气却丝毫遮挡不住。他们闻言顿时一齐起身,干净利落地朝孙元起敬了个军礼:“报告校长,没有!”
蒋志清“啪”一个立正,大声答道:“到!”
阎锡山道:“古有明训,‘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校长待学生恩重如山,别说一个要求,以后只有用得着学生的地方,尽管吩咐便是,学生绝对全力以赴!”
不、不、不,我不是校长,你才是名副其实的校长!孙元起心里大叫道。好在沉浮官场数年,表面上的镇静功夫还是有的,总算没有当场失态:“蒋介石,这个名字好!嗯,这个名字非常不错。呵呵,我怎么会因为这个就笑话你呢?”
让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步科中国班第一名来带学校的百十名保安,忒奢侈了点吧?孙元起看这么多人在场,不好单劝,只好说道:“你的事儿,等会儿我们单独商量商量?”
“去吧,去吧,注意安全就是!”孙元起点点头。
然而汤恩伯是怎么报答陈仪之恩的呢?在1949年民国败退之台湾之前,时任浙江省主席的陈仪眼见局势不利,亲笔写信给京沪杭警备总司令汤恩伯,尝试策动汤恩伯一同投诚。谁知汤恩伯转手就把陈仪卖给了蒋介石,使得陈仪被软禁,次年在台北被枪决。
阎锡山这时说道:“别看介石平时顽劣,学习倒不差,是我们这届陆士骑科的第五名。”
“你们不用担心,我的思想还是非常开明和开放的,慈禧太后、光绪皇帝我见过,梁任公、郑苏戡、张啬翁我也见过,孙中山、蔡鹤琴我还见过。”孙元起强笑道,“虽说我现在是大清的官儿,但主要是在教育这一块,几乎不涉及政治,所以你们革命党人也不必视我为寇仇。想造反就造反吧,不必客气的。”
“学生想到上海去。”蒋志清也答道。
可是生气归生气,却不愿耽误赵景行的前程,寻思半天,孙元起才找到一个折中的法子:“行止,经世大学如今在长江中下游有17所附属中学、36所附属小学,正缺乏军训老师。不如这样,你先培训好经世大学的百十名保安,然后你带领部分人员挨个学校军训。大体上,小学每年军训7天,初级中学每年军训14天,高中则是21天。以后万一有什么变故,至少让大家有个自保之力吧!”
孙元起笑道:“难道是我记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