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〇、恶人须用大枷枷
乙醚是一种吸入性麻醉剂，早在1842年就被用于外科手术。它通过呼吸的方式进入人体，能广泛抑制中枢神经系统，从而达到麻醉的效果。
被按住之后，陶成章马上就醒了过来，开始奋力挣扎。陶成章现在正值而立之年，有的是力气；而且他少年时便以排满反清为已任，习武强身，曾两次赴京刺杀慈禧太后未果；在1902年，他进入了振武学校的前身成城学校学习，尽管没有毕业，要认真说起来，也算是赵景行他们的半个师兄；之后他，又加入军国民教育会，组织刺杀和起义。从这些经历就可以看出，他是个不俗的练家子，很难制服！
一出门，赵景行就开始发号施令：“百川大哥，拜托您回趟陆军士官学校，把几个师弟叫过来。颂云兄，请您去振武学校，喊那里面的几个师弟。”
“志清你去找你的浙江老乡，打听出陶成章现在的住处。”陶成章在留日学生中的名气不大，却也不小，赵景行除了知道他是光复会的头头外，还知道他是浙江人。俗话说：美不美，故乡水；亲不亲，故乡人。这种打听住处的事儿，还是同乡出马比较合适，事半功倍，还不惹人怀疑，所以就拜托了蒋志清。
“这就好！”阎锡山猛一击拳，“等会儿先上去四个，对付陶成章；紧接着再进去六个，看着楼下的几个租户，防止他们闹事；留两个人在外面，好做照应。至于如何招呼陶成章，行止，就看你的了！”
几个小伙子顿时浑身打了个冷战，都怪怪地看着赵景行。蒋志清促狭地笑道：“行止，你该不会想……哈哈，你的口味真独特！”
蒋志清早已蹦跶过来，连珠炮似的问道：“行止，你哪来的黄包车？你不会打算退学，改行拉黄包车吧？”
看楼下的人已经到位，赵景行猛地拉开和式门，三个小青年像小豹子一样窜进屋里，压腿的压腿、按手的按手、堵嘴的堵嘴，把陶成章结结实实地按倒在床上。
蒋志清有些猴脾气，最喜欢比附，顿时便有些不乐意了：“行止，你差遣了我们仨干活，那你自己呢？”
赵景行已经起身在陶成章的行李中翻出一件夏天的竹布长衫：“给他穿上这件长衫，堵上嘴，然后带走！”
蒋志清回头瞅了朱绍良一眼，然后怏怏地坐在了石阶上，眼睛却还四下乱瞟。
朱绍良看了看怀表：“没到，还差四分钟呢！”
要说也是活该陶成章倒霉！
赵景行这才看到他们每人手里都拿着东西，再看把手，却是学校里训练剑道用的竹刀，外面还裹着衣服。何应钦看赵景行看过来，得意地挥了挥手中的武器：“这竹刀裹上衣服，打起人最是狠毒，又重又疼，外表上还看不出伤痕，便是以后东京警视厅来查，也找不出丝毫证据。非常适合打架！”
莉莉丝不明就里，只当他们真的有事，便任由他们去了。
待到下午快以点的时候，阎锡山带着徐树铮、何成濬、陈仪、蒋作宾，程潜带着张辉瓒、周荫人、何应钦、朱绍良，早已来到门口。蒋志清也来了，东张张、西瞧瞧，四处寻觅赵景行的身影，嘴里还抱怨：“行止说要我们一点到，现在都快一点了，怎么还不见人影？”
“没错，足足十斤！”
青年们俱是大笑，在警察到来之前，迅速跑远了。
赵景行出国的时候，已经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了，孙元起拽了一回文，用《诗经》中“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句子，给赵景行取了个字，叫“行止”。
朱绍良的老爹做过福建省永泰县知县、南台海防同知，所以颇有些家底，闻言从怀里掏出怀表：“蒋兄，不着急，还有五分钟才到一点呢！”
“你想象力太丰富了！”赵景行满头黑线，怕大家生疑，又解释道：“大家放心！我们这次去找陶成章，既不打，也不骂，只是讨个公道罢了！至于具体安排，山人自有妙计。志清，你前头带路！雨岩，你先拉着黄包车，我歇歇再拉！”
见陶成章被麻翻了，赵景行这才收起毛巾，对长松了一口气的小哥仨说道：“你们把他衣服剥光！”
“我要跟着上楼！”蒋志清怎么会错过看大戏的机会呢？
何应钦这时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行止兄的包裹里面应该就是鸡蛋吧？”
没错，毛巾上加了料：乙醚！
计议已定，阎锡山和何应钦留在门外看车，赵景行带着蒋志清、朱绍良、张辉瓒蹑手蹑脚上了楼，趴在门上仔细听了片刻，发觉里面只有一个男子粗壮的呼噜声，此外并无旁人。赵景行低声嘱咐道：“待会儿我一拉开门，你们三个就进去按住陶成章，不要让他闹出太大动静！”
十几个人在蒋志清的带领下，七绕八绕，来到本乡区东竹町的伏见馆。刚进巷子，蒋志清就介绍道：“伏见馆是一栋二层和式建筑，房主是个老太婆，带着她的小女儿，住在门内的一间屋里，平时不太管事。我们可以径直进去，不用管她。这栋房子大概有六、七个租户，都是中国留日学生，至于是不是光复会成员，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他们至少对光复会不反感，我们应该小心点。陶成章则单独住在楼上那一间，平时没有什么特殊事情，他都会呆在屋里，等着同盟会和光复会的人过来找他。”
阎锡山、程潜非常稳重，听了吩咐，便点头应允。
“你叫上大家，不是准备大闹光复会、暴打陶成章一顿么？怎么还租了黄包车？”程潜也走过来问道，“你看，我们大家都准备好了！”
众人一齐大笑，轮流拉着车，向东京港码头飞奔而去。
赵景行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你脑子里面能不能想点好的？别废话，让你们剥，你们就赶紧！”
小伙子们都看到了信尾“付丙”的字样，知道这是孙中山写给孙元起一个人看的密信，阅毕就要销毁，不欲让他人过目。所以当莉莉丝端着茶盘进来的时候，信已经原样折好，依旧放回枕边。
蒋志清闻言立马松手。陶成章被捂住有一段时间，正憋得厉害，见蒋志清撤手，马上重重地吸一口气，准备喊楼下的几个光复会会员帮忙。就在他吸气的当口，赵景行的毛巾利索地堵住了他的口鼻。陶成章先是闻到一股特殊的刺鼻气味，然后意识模糊，浑身开始发软，渐渐失去了挣扎的力气。
然后十来个人手持鸡蛋，围着陶成章开始打靶。不一会儿，十斤鸡蛋就被分光。此时陶成章战战瑟瑟地伏在地上，浑身上下都被蛋清和蛋黄给糊了个结实，竹布长衫早已经湿透，好像刚从化粪池中捞出来一般。
赵景行从黄包车的雨篷下面提溜出一个大包裹，然后示意把陶成章放到车上。里面伺候动静的六个人这时候也走出来，程潜问道：“行止，下面该如何啦？”
说话间，几个人把陶成章剥得个希光溜溜，只等着赵景行下一步吩咐。
作为光复会的会首、造反的头头，陶成章平时警惕性还是蛮高的。不过他昨天刚干成一件大事，心愿马上就要达成；加上冬天天冷，明日祭灶过小年，他一时兴奋，中午就喝了点酒，睡得还挺沉。结果就让蒋志清几个逮住了空子。
说曹操，曹操就到。蒋志清坐下没到一分钟，赵景行就拉着黄包车出现在了拐弯口。许是赶时间，大冬天的还跑出一脸汗来。见面之后，顾不得抹汗，就气喘吁吁地问道：“应该还没到一点吧？”
“我也去！”朱绍良年少喜事，马上跟着报名。
蒋志清立马答道：“遵命！”
东京冬天的天气非常冷，陶成章只穿一件竹布长衫，被冻得够呛。要不是中午喝点酒，估计现在不用乙醚，都能昏过去。不过冷也有好处，能让人头脑快速清醒，再加上赵景行怕出事——乙醚用量过大，会因为呼吸麻痹而致死！——所以用量很少，在途中陶成章已经恢复部分意识，要不是堵上嘴，估计都开始喊救命了！
“去、去、去！说什么呢？这只可是我辛辛苦苦找人租来的。”赵景行一边擦汗，一边说道。
蒋作宾应声接过黄包车。虽然蒋志清好奇得要命，不过谜底马上就要揭晓，倒也没再问。有悬念的戏剧更好看，不是么？
赵景行早有准备，快速从怀中掏出一个玻璃瓶，揭开盖子，从中抽出一团毛巾，然后对捂着陶成章口鼻的蒋志清喊道：“松手！”
“去东京港码头！”赵景行斩钉截铁地答道。
“我呢？”蒋志清急忙叫唤道。
“我就知道你小子会叫屈！”赵景行笑骂道，“放心，我也有活儿！这回绝对要给陶成章一点颜色看看，让他知道马王爷是三只眼！”
朱绍良一边动手，一边猜测道：“难道赵兄想把他变成陶公公？让革命党进宫去服侍老佛爷和皇上，这主意倒也不错！”
“那就好。现在是上午十一点四十，我们午后一点在此准时集合，不得有误！”赵景行挥挥手，示意各自分头忙活去吧。
朱绍良、张辉瓒两人挟着陶成章，四人鬼鬼祟祟地走出旅馆。见夹在中间的陶成章死活不知，连一向稳重的阎锡山也有些着慌：“景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蒋志清笑嘻嘻地冲阎锡山摆摆手：“没事没事，就是被行止用药给麻翻了！”
“对了，你租黄包车干什么？难不成你还想杀人抛尸？”蒋志清没得到答案，决定打破沙锅问到底。
即便众人脚步飞快，到了码头时，陶成章的麻醉期已经快要过去。下午四点钟，码头工人和旅客下班的下班、回家的回家，正是客流量的一个高峰期。几个青年把陶成章推下车，还在他胸前挂了一个牌子：“光复会首，无耻之尤！”
知道事情原由，怀揣火苗的青年人那是一刻钟也不愿多等。赵景行匆匆喝完茶，便向莉莉丝告别：“师母，我们还有些私事。等办完了事，我们再来拜望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