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七、奈此朱梁跋扈何
周围巡警听了，齐声喝道：“大胆！”
“哧！秀才怎么啦？”黄大嗤笑一声，“谋反大罪，十恶不赦，别说你是秀才，就是状元也得杀头！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把他们捆起来，送到县衙里！”
戴维屏听说是秀才，觉得事情有些棘手，又一拍惊堂木：“那其他人都是秀才？”
说罢，急忙让青枝找来官服穿上。以前觉得厚重蒸人的官服，此刻丝毫不觉得热，几步来到前面大堂。只见堂外阳光下则是无数看热闹的闲人；堂上则站着几个青年学生，由一班衙役押着。
“弄错啦？哼哼，你当你彭二爷是聋子，还是傻子？”说话者正是开始贸然闯进来的那家伙，如今寻得救兵，去而复回。
“没反贼？爷刚才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彭二恼羞成怒。
孙元起被那黄大踹了一脚，心中有气，此刻见面前之人似乎当日在汉阳码头见过，便直接问道：“你是武昌县知县吧？”
叫了几声，远处凉台上才清脆地答了一句。片刻之后，年可十八九岁的小婢女端来绿豆汤，戴维屏不用筷子，几口喝完，直觉一股凉气从胃部扩散开去，浑身上下打了个冷战，不禁喊了声“快哉”！
好在举人可以有些收入。获镌之后，老戴又连续参加几回会试，依然命运不济。等到快五十岁，才侥幸得中，心中那个喜啊，只以为大碗喝酒、大秤分金的美好生活就此拉开帷幕。没想到经过吏部分发，居然到了武昌！
当下按住疑惑，强打起精神，一拍惊堂木：“堂下何人，见了本官，如何不跪！”
孙元起见此事不能善了，便说道：“不用你们动手，我们自己会走。我今天倒要看看，你们如何栽赃陷害、血口喷人的！”
董贤琮说道：“不得放肆！我们可有秀才功名，看你们谁敢动我们一根汗毛？”
董贤琮立马解释道：“回禀大人，学生董贤琮是黄州府的秀才，见了官向例是不用跪的！”
一番上下折腾，只让青枝娇喘吁吁、浑身酥软，戴维屏正准备步入正题，就听门外喊道：“老爷！老爷！”
戴维屏淫笑几声：“老爷我就喜欢白昼宣淫，怎么着？小蹄子，你今儿有口福啦！”
戴维屏大喜：这下好了！升官发财有望了！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嘴里急忙说道：“你先去看着他们，老爷我马上就来。如果属实，老爷一定重重有赏！”
外面那人说道：“小的抓了六个反贼！”
虽说是武昌府的父母官，结果屁大的权力没有，武昌地界上随便蹚蹚，都能碰到五六个比自己官大的，耍威风都只能在自家后花园里。有什么好处，全让上官捞走了；可一旦出了纰漏，自己就是上官的挡箭牌、出气筒。
孙元起看他自称“彭二爷”，便没好气地说：“你是聋子、还是傻子，我们管不着，也不想管。不过我们正在上课，这里也没有反贼，请你们出去！”
“黄大哥说得对！”彭二立即醒悟过来，“只怕不用五板子，他们便屎尿齐下、哭声震天，保证连小时候看女人洗澡的事儿都得招了出来！”
这样也就罢了，关键武昌还天热、蚊子多，一到夏天，简直让人没法活了！你说这武昌知府还能当不？要不是每年能捞万把两白银，老戴早就挂冠封印而去！
戴维屏哪里顾得上，随口打发道：“有什么事儿等会儿再说！”
见孙元起气象不俗，彭二倒不敢动手动脚，只是气咻咻地说了句“算你识相！”说罢推了一把，把孙元起晃得一趔趄。其他几位学生都是寻常打扮，那群人再无顾忌，手底下少不得使些坏，便听见学生不时惨叫几声。孙元起皱着眉头斥道：“你们干什么！”
“老爷，小的有急事禀报！”外面那人锲而不舍。
黄大凑过来，对戴维屏说道：“大人，这几个便是小的捉到的反贼！”
越想这些烦心事儿，心里就越觉得热，戴维屏只觉得浑身虚脱，脑袋都有些发昏，连忙唤道：“青枝，青枝，快端碗冰镇绿豆汤来！”
学生们也齐声应和道：“没错，我们这里没有反贼！”
“走吧你！”黄大早就看孙元起不顺眼了，闻言一脚踹过来。
见是几个青年学生，戴维屏有些失望。在他印象里，反贼都应该是身高八尺、满脸横肉、舞刀弄枪的强人，眼前这几人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造反呢？
戴维屏推开青枝，整了一下衣冠，这才问道：“什么急事？”
那群人听了吩咐，立马抢了上来准备抓人。
“那就是你听错了！”孙元起非常笃定地反驳道。
彭二还要嚷，边上有人不屑地撇撇嘴：“你跟这群酸秀才扯什么？让他们到衙门里和板子说去！”
想起自己的血泪史，老戴不觉眼泪汪汪：从记事开始，便被父母送进私塾，每天里不是背书，就是练字，没有一刻闲暇。可怜见，这一辈子连竹马、纸鸢都没有玩过，在老师的责骂和戒尺中度过了自己悲惨的童年。
这么一打岔，戴维屏下面已经软成一团，顿时雄风不再，心中大怒：作死的东西，居然让老爷生活中唯一的乐趣也失去了，不管你有没有急事，等会定然要抽你四十大板解恨！
少年倒也曾春风得意一场，早早考中秀才，惹得全县读书人艳羡不已。自己心高气傲，只以为功名事业唾手可得。谁成想，这只是悲惨命运的开始！在以后的十多年间，五次乡试不中，在第六次上才勉强上榜。这时候父母已经双双入土，几次会试来回的盘缠，将原本殷实的家庭变得一贫如洗。
此刻是中午时分，在武昌县衙后院，年过五旬的知县戴维屏正在水榭中乘凉。现在已经入秋，按说应该凉下来，可今年秋老虎肆虐，反倒比盛夏时节更热。戴维屏虚胖，本身就怕热，此时更是苦不堪言，早已脱下官服，一身短打扮，拼命地挥动着手里的折扇。扇了半天，依旧没有半点凉意，浑身上下汗出如浆，花白的辫子里都能挤出水来。心里烦闷，不觉叹气：老夫真是悲催啊！
戴维屏眼前一亮，从椅子上直起身：“真的假的？”
孙元起闻言赶紧起身：“这里哪有什么反贼？我们正在讲课，你们弄错了！”
把碗递还给青枝，这才发现她也只穿几件短衣，胸口露出白花花一大块。戴维屏心中顿时骚动起来，早已偃旗息鼓多时的那话儿也蠢蠢欲动，一把攀扯住不让走，另一只手也没闲着，早已在身上乱摸开了。青枝早经风月，并不慌乱，只是口中唤道：“老爷，这还是白天呢……”
彭二听说诸人有秀才功名，顿时一愣，身子下意思地往后缩了缩：“黄大哥，你看……”
这武昌是湖广总督及湖北巡抚、布政使、按察使、督粮道驻地，又值长江水道，平日要送往迎来，接待过往长官，供亿纷纭，疲于奔命。有道是“前生不善，今生知县；前生作恶，知县附郭；恶贯满盈，附郭省城”，自己上辈子得造了多少孽啊。
“千真万确，正押在大堂上，请老爷发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