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把酒畅谈似昨日,江湖难见相州情
张平痛哭一阵,感觉身后有异,转身回头,见林志远瘫坐在地上,说不出来话;他待要问林志远情况,借着微弱的光线,又隐约看见门口站着一人。
但见那人:长发散披,瘦如麻杆,脸色黢黑,厚唇细眼,不人不鬼。
令。。。令山仙?
“可恶,是不是你杀了我娘?是不是你杀了前辈?”
愤怒让张平失去理智,他冲向令山仙,伸出右拳,使出全力,却被令山仙轻易躲过。
诡发飘飘,阴风邪邪。
见此情景,林志远一心想逃。可他的双腿发抖,不听使唤;想爬,可他的胸仿佛被东西堵住一般,他想使劲叫喊,却无论如何发不出声音,他感觉一股热流涌向脖子,他用双手死死攒住脖子,终是不能阻挡,一股鲜血从林志远的口中喷出,气绝而亡。
“张平,”令山仙开口说道,声音细微而有劲,“我等你好久了。”
张平自知不是他的对手,也放弃了报仇的想法,只是坐在地上。他看着晕倒的周若,和被吓死的林志远,抱头痛哭。
“我不杀你,你也不值钱。你把背皮经书交出来,我放你和这位姑娘走。”
张平早已看淡生死,让他有所留恋的,是周若。若他不说出背皮经的下落,周若恐怕被害;但若是说出背皮经的下落,王灵儿和李长生也要被害。
人生,可真难啊!
但,这道选择题,对张平来说并不难。以张平的性格,他定然不会出卖朋友,说出背皮经的下落。只是这样做,委屈了周若。
“我不知道你说的那本经书,更不会知道它在哪里;就算我知道了,也不会告诉你这个卑鄙小人。你为了一本经书,竟杀害这么多人,你这种行为,会被江湖人士所不耻。”
“是吗?江湖只会记得我令山仙夺得背皮经书,而其他的,他们则会选择性忘记。年轻人。”
“人在做,天在看,我不信这个世界没有公道人心!”
“哈哈哈哈,好一个公道人心。张平,你以为你张家就是好人了?你知道你爹当初是怎么得来经书的?哼,用‘得来’这个词完全不恰当,应该用‘抢来’,哈哈哈哈。”
听到这里,张平睁大双眼,声音急促而又颤抖地问道:
“你。。。知道我爹如何得到背皮经的?你是怎么知道的?我爹是如何得到的?”
令山仙说道:“当天李长生也在场,他没跟你说?”
李长生也在场?
张平回忆起,从水门镖局出发前往五台山的前一晚,李长生来找他。他当时问过李长生关于背皮经的事情,李长生只说自己不知道。
他又回想起,当初他爹跟他说,水仙庄被令山仙灭门,全因那本经书。
至此,他把这两件事情联系一起,推想出来一件事:水仙庄被灭门时,李泊和李长生二人带经书逃走,躲在水门镖局一段时间后又离开,后来不知什么缘故,张少虎从李泊手里拿走经书,后修炼成疯。
张平问道:“我爹是怎么拿到经书的?你说!”
令山仙说道:“哼,黄口竖子。我要是说出来,只怕你接受不了,又疯一个!”
张平道:“你说!我早已不在乎生死,但求死之前,能知道这件事到底是什么情况!我就想知道,我爹到底是如何一个人?”
令山仙哼哼一笑,说道:“你爹啊,也不过凡夫俗子,就算他是再善良一人,可面对背皮经,他又怎能忍得了诱惑?”令山仙把那日张少虎闯进青砖楼,杀了王懂大,并取其背皮的经过说了出来。
说完,令山仙又补充道:“其实,那天我赶到时,王董大已死,他的背皮不在,我便断定这一切是你爹所做。目睹现场全部经过的,只有两人,一个是李泊,一个是李长生。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张平,背皮经书害了你全家,你还不交出来,是想留着自己学吗?你不怕自己成为你爹那样的人吗?”
张平掩面哭泣,他不敢相信,他爹竟是如此之人。
堂堂正正的水门镖局总镖头,张少虎,竟做出如此下作之事,这是张平所无法接受的。
“公道自在人心?看看你爹做的好事!不过,你爹疯癫,至今下落不明,也算是有因果报应了。张平,把背皮经书交出来,我放你和这位姑娘一条生路,你俩找个地方,安安稳稳过日子,岂不比在江湖里整日提心吊胆好?”
“你说我爹下落不明,你来我家时,没见到我爹?”
“我到你家时,这么大一个宅子,就只看见你母亲和一个丫鬟在住。你母亲那时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哼,她见到我的样子,又是吓的不轻。我问她背皮经书在哪,她支支吾吾,说不清话,然后就断了气。我抓住那个丫鬟问话,丫鬟说你爹早跑了,你爹跑了之后,你娘就卧病在床,今又见到我,才被吓死。后来,我就一直在这里等,没等到你,却来了个驼子。那驼子挺懂规矩,还知道敲门。我没理,看到他翻墙的身手,料到也是个武林中人。我在屋内埋伏,等他进来,想用落阳指击杀,没想到这老头武功挺强,我前三指均没指到,竟被他反占上风,他手持利剑,身法像是土里的蚯蚓一般,扭来扭去,十分滑溜。我断定这套武功是‘地龙开山’派,应该是地龙教的人。我当时便问他,可是地龙教的兄弟?他说是,又问我是谁?我当时心生一计,说道:‘我乃张平亲戚,此次也来看望他’。那驼子问道:‘你既然是他亲戚,为何要杀我?’我说:‘你翻墙而进,我以为你是强盗。’那驼子真傻,竟然中计,他收下长剑,说道:‘我敲门没人理,以为里面出了事,遂赶紧翻墙而入。你既然是他亲戚,你叫什么?又是他什么亲戚?’我随便说了个名字,并声称是张平表兄,听闻他这里出了事故,特意从青州赶来看望。那驼子信以为真,说道:‘我是张少主好友,我俩在相州相遇,也是受张少主嘱托,前来看一眼情况。张母现在在哪?身体可好?’我指了指侧屋,那驼子转身进屋,还没等他看的清,我便从后面使出落阳指,直击他的脖子。没想到这老家伙内力如此之强,我只有半个手指插进他的脖子。他这时才反应过来,说道;‘这是落阳指?你是令山仙?’我冷笑一声,欲再使力,没想到那老头身体如此强硬,一个转身,手抽长剑,划了我胸口一刀,好在伤口不深。可他就惨了,虽然只有半个指头插进脖子,可他流血不止,身体逐渐虚弱,再加上他用内力,加速流血的缘故,最终体力不支,躺坐在椅子上而死。”
说完,令山仙哈哈大笑。
张平愧疚不已,他没想到,自己的家事竟害得前辈命丧这里。
胖子为救自己,命丧十里亭;驼子为了自己,命丧水门镖局。
他越想越心痛,掩面哭泣,只求一死。
“杀了我吧。活着。。。也没意思了。我什么。。。都没有了。若是江湖好汉,你就痛快点!”
极度的悲伤,让张平的语气虚飘,显得更加的有气无力。
令山仙冷笑一声,说道:
“你?只不过一蝼蚁。杀了你,未免太便宜你了,若不把背皮经书交出来,我有的是方法折磨你!”
话没说完,但听外面一声:
“张少主!大师兄!”
是瘦子的声音!
张平听得出来,他忙朝门外喊道:
“前辈!”随后又想,令山仙在这里,驼子尚且不是他的对手,瘦子若是进屋,定然被令山仙杀害,便赶紧叫喊道:
“前辈,快走!不要过来!快走!”
瘦子听见是张平的声音,和麻子对视了一眼。俩人互相明白,屋内定有其他高人。
毕竟,他俩来之前,早就预感不妙。
自从驼子离开相州,已经有许多时日没有归来。这种情况极为不正常。作为地龙教顶尖高手,来回水门镖局一趟,也就一天的时间,如果水门镖局无事,说明赵蔡并没有派人去张平家,那么驼子第二日就该归来。
如果赵蔡派人去了,驼子赶到,处理完事情,也应当第二日归来,向教主施龙报告。
那么很有可能,水门镖局出事了,而且比较严重。
俩人这么一分析,瘦子和麻子便着急赶来,就出现了刚刚那一幕。
“张平,是你吗?你在屋里吗?”瘦子朝着屋内,小声问道。
“前辈,快走吧!”
瘦子朝着麻子使了个眼色,二人一人站一侧,悄悄推开门,互相看了屋里,发现屋里坐着一人,俩人仔细看去,原来是驼子,待要说话,却发现驼子面色苍白,仿佛已死。
俩人按捺住悲伤的心情,不说话,又轻轻步入屋内。
瘦子率先看见侧屋的张平,他待要说话,见张平朝着一墙看去,瘦子意会,用手指着那面墙,向麻子暗示背面有人。
瘦子又做了手势,示意麻子进屋,他自己则高声说道:
“哪位高手,为何不出来露面,躲在屋里?”
麻子已经摸到了屋内,看见令山仙,待要问是何人,那令山仙直接使出落阳指,麻子拔剑,使出地龙落花式,挡住令山仙这一指。
瘦子见状,也拔剑入屋,俩人一前一后,围住令山仙。
令山仙自知俩人功力不浅,冒然出招,容易被对手看出破绽,所以在等他俩进攻。
瘦子和麻子对令山仙也不了解,只知他在江湖赫赫有名,一手落阳指让许多江湖人士闻风丧胆,所以他俩也不敢主动出击。
三个人就这样僵持住。
打破僵局的,是另外一人。
此时天黑,月亮高挂。草林里蛙虫之声,更添宁静。只见明月之下,出现一人。
此人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灰白长袍,白发散披。头戴圆竹编帽,腰配青铁宝剑,月夜之下,虽看不清此人面容,却觉他气质不宇。走起路来,步履轻飘,却快人一步,不仔细一看,仿佛脚不着地,如脚踏清风,飘飘然也。
此人轻微张嘴,但听一声厚音传来:
“徒儿,可在屋内?”
瘦子和麻子在屋内听的清楚,此人用的是千里穿音法,可见他的轻功了得,正寻思来者何人,却听令山仙一句话,吓得二人直冒冷汗。
“师傅,弟子在这!”
此人竟然是令山仙的师傅,那他必然是。。。青州派掌门人——程山远!
瘦子心想,坏了,如今我俩人对令山仙一人,尚且僵持不下,又来了他的师傅,这下可要命丧于此了,也好,去了地下,和驼子、胖子做个伴,于是对麻子说道:
“麻子,你怕吗?”
麻子依旧保持着他的习惯,频繁眨眼,说道:
“怕。。。怕他娘个蛋!师兄,今日可是大好之日!”
“麻子,看你说的,今天又怎么会是大好之日?”
“师兄,你想想,今日我俩若是死在这里,那岂不是和驼子、胖子团聚了?那今日便是我相州四杰团聚之日,你说是不是大好之日?”
“哈哈哈哈,想我相州四杰,多久没有好好聚在一起!只可惜,今日没有带美酒香蟹,等会到那边见到胖子,怕是又要听他唠叨!”
“哎!师兄,你和胖子俩人,向来如冤家一般,一日不听你俩贫嘴,我就像少些什么一样,这下咱们四人相聚,我可得好好听你俩斗嘴!”
二人虽说笑,看起来毫无事情发生一样,但此情此景,却让张平泪如雨下,此刻的他,心死如灰,只想和瘦子、麻子共同归去,和相州四杰,在地下痛饮一场。
还未听见脚步声,但见那人已经进来,瘦子赶紧以剑相击,被程山远轻易躲开。
程山远冷笑,说道:
“太慢了太慢了,你的师傅没有教你怎么出剑吗?也是,地龙教一个个都以为自己如龙一般,可蚯蚓就是蚯蚓,怎么也不会成为地龙。你这个水平,怎么出来混饭吃?”
说罢,程山远以轻功运步,移形换位到瘦子的身后,再以内力出掌,直击瘦子的后背,瘦子来不及反应,吃痛,长剑从手中脱落,令山仙见状,起步身飞,忙用落阳指去插瘦子的脖子。麻子赶紧以剑相挡,程山远再一掌,打断麻子的手臂,剑落,令山仙一指插入瘦子的脖子,鲜血喷涌,瘦子倒地不起。
麻子大喊:“师兄!”
瘦子声音微弱,断断续续说道:“我。。。先走一步,我三人。。。等你团聚。”说罢,瘦子闭眼,身亡。
麻子大哭,欲拾剑再战,被程山远一脚从后背踢倒在地。麻子在地上滚爬,扑的一地灰尘扬起,刚用左手快要碰到落在地上的长剑,被程山远一脚死死踩住左手,麻子吃痛大叫,左手无法动弹。
张平悲愤泪涌,起身欲要抱住程山远,被令山仙一把拉开,行动不得。
麻子自知要死,看着张平,声音无力地说道:
“张少主。。。我。。。尽力了,只能保您到这,以后的路,您多多保重。”说罢,麻子咬舌自尽,一股鲜血四溅,喷洒墙壁,场面血腥,惨不忍睹。
张平大喊“前辈”!可任他喊叫,躺在地上的瘦子和麻子,再无了气息和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