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长生受欺张平气,油桃树下抱不平
李泊害怕令山仙回头找他,便想着躲在水门镖局一段时间,等过些时日再带上李长生赶往王董大那里。此段暂时不提。
水门镖局所在街为见龙街,相传此地曾真龙现身,顾因此得名见龙。街头离水门镖局相距不到百米,有棵生长茂盛的油桃树,树有一人半身高,一人抱宽,树杈曲杂,油桃长的密而水。
这几日,李长生偷偷溜达出来,路过这棵油桃时,总是不解。原来,此时正是长出油桃时节,满树的油桃竟无一人采摘。李长生连续路过两次,油桃依然满枝高挂,无人问津。他在水门镖局里,吃喝寡淡,只顾温饱,这么肥美的油桃,他哪里吃过?
盯了一会,口水直流,他终于忍不住,起跳够着一只,正要塞嘴里,只听“咚”的一声,一颗石子砸在李长生的头上。
他顾不上疼痛,几口塞下油桃,又是一颗石子飞来,正中头顶,李长生尝到腥味,用手一摸,头顶流血了。
他抬头一看,朱红大门,上有石条,石条一侧的院墙上,站有俩胖童,虽是儿童,却长的凶,俩眉毛往中斜,双眼虎大,鼻塌唇肥,嘴里叫喊着:“小叫花子,这油桃是给你吃的?”
身在他乡,李长生哪敢还嘴,被俩胖子唬在原地,一动不敢动。俩胖子看见李长生是个憨子,更来劲了,一前一后从围墙上跳了下来,其中一个一拳抡倒李长生,另一个直接骑在李长生的脖子上,对着李长生的脑袋就是一拳。
李长生吃痛,他不敢还手,也不敢喊叫,双手捂着脑袋,脸趴在泥土上,嘴里啃满了泥和草。俩胖子打的累了,见眼前这个憨子自始至终没有反抗,也觉无趣,便离开了。
李长生痛的厉害,呻吟着起身,吐出嘴里的泥草。周围路过的人草草看两眼便各自离去。自从家里人被青州派的人杀害,李长生便觉得,自己生来就是被欺负的。
他趁夜偷溜回水门镖局,正赶上张平和几个丫鬟院内玩耍。张平余光一瞥,见到叫花子似的人溜过。他问了问身边的丫鬟,这是谁?
其中一个丫鬟说道:“这是前些日子寄住咱府内的那俩人,叫李什么,俩人好像都姓李。对了,好像是少主您在打猎时认识的。”
张平说道:“哦,想起来了,是李泊和一个小孩。”
说这话时,丫鬟们都捂嘴偷笑。
张平问道:“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
那丫鬟赶紧说道:“少主,您说人家是小孩,您自己不也是个小孩吗?”
另一个丫鬟也说道:“少主,您也才十六岁。”
张平说道:“哦,是了。那家伙行为鬼祟,看起来好不合群,谁能带我去他房间,我去会他一会。”
一个丫鬟带着张平,穿过几个小门,来到李长生的房间门前。只见李长生坐在一棵树下,见是张平来到,赶紧起身,支支吾吾,不知说些什么。
月色之下,李长生脸上青伤突兀,身上灰色长麻衣撕撕坠坠,整个人灰头土脸,惹的丫鬟捂嘴偷笑。
张平说道:“笑什么!出去!”待丫鬟离开,张平又问道:“你叫啥?”
李长生说道:“少主,我姓李,叫长生。”
张平问道:“哪个长?哪个生?”
“长生不老的长,长生不老的生。”
张平打趣道:“怎么,你还想长生不老?”
“没没有,少主,这只是个名字。”
“虽是个名字,却也是你父母的心愿嘛。”
提到父母两个字,李长生再也忍不住,眼泪直流。
张平猜到了八九成,说道:“你虽寄居我这里,但你也别害怕,我张平生平喜爱结交朋友,不在乎你是贫富贵贱,但前提是你别耍心眼,也别玩城府,我是个爽直的人,有啥说啥,最不喜欢藏着掖着,知道不?”
李长生点点头。
张平接着说:“长生,你多大?”
“少主,我今年十二。”
“那你该喊我哥。长生,给哥说实话,今天是不是和人打架了?”
“没有,没有,少主,我打不过别人的。”
“打不过别人,那就是挨打了?”
李长生沉默了片刻,说道:“少主,是我偷吃别人家桃子。”
“偷吃桃子?谁家的桃子?是不是这条街上那棵桃树上的桃子?”
李长生点了点头。
张平冷笑一声,说道:“是不是那两个小胖子打的你?”
李长生点了点头。
张平继续说道:“御龙庄的桃树长的肥美,我也想尝尝他家桃子的味道了。明日你和我一起,去品桃。”
路人之所以不敢摘那桃,全因为那是御龙庄的桃树。御龙庄的庄主是唐信,江湖上关于唐信的流传很少,就连见其一面者,都不多。人们只知御龙庄里养着一批青布衣快刀手,身形矫健,刀法轻熟,训练有素,关于这批刀手,有另外一个称号——“青衣卫”。
张少虎只见过两次青衣卫,一次是青天白日之下,六名青衣卫押送一马车,各个神色紧绷,步伐匆忙;另外一次是深夜,应天府知府大人——赵蔡,在几名青衣卫的护送下进入御龙庄。
御龙庄如此神秘,传闻愈加奇乎,以至于门口那棵油桃树,都无人敢采摘。倒是庄里俩大胖小子,经常在门口玩耍。人们猜测,这俩大胖小子很有可能是唐信的孙子。
言归正传。听到张平说要去“品桃”,御龙庄那深朱红色而又压抑的大门重现李长生的眼前,俩长相凶狠的胖小子仿佛又要爬下墙来殴打自己。他是万万不敢再去的,只顾摇头,躲进屋里。
第二日,张平命人打开大门,神色傲人的走出水门镖局。身后紧跟两个丫鬟,一人扯着李长生的一条胳膊,拉扯出门外,直到御龙庄门前。
看着眼前肥美的油桃,张平笑的乐呵,说道:“没人吃,爷自己吃。”一手摘下一颗桃,并扔给身后丫鬟一颗,丫鬟不敢吃,给了李长生,李长生也吓的不敢吃,给了另一个丫鬟。
没想到,那丫鬟竟不在乎,直接啃了一口,直说:“真美味。”
这句话引起了张平的兴趣。他没想到身后这名丫鬟竟如此洒性爽脱,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此女十四五岁年纪,正是少女美龄,虽穿素衣,看起来却很灵动,尤其是头上扎的一个丸子头,配上机灵大眼,看上去是个有趣的少女。
张平问道:“你叫啥?怎么平日里见你较少?”
丫鬟边吃边回答:“少主,我叫王灵儿。平日里做些洗衣等事,与少主自然见的少。”
此时,围观百姓越来越多。看到是隔壁不远的水门镖局少主张平,竟在大白日里摘吃御龙庄的油桃,人们来了兴趣,见龙街两大家族,孰强孰弱,今天有得看了。
俩胖小子在御龙庄内,没看见张平一伙偷吃油桃。围观百姓里一人喊了声:“有人偷吃桃了!”很快,一个大胖小子爬上围墙,指着张平大骂:“你好有种,敢吃我家的桃子,我让你不得好死!”
大胖小子平日里嚣张惯了,看到张平四个人,都高自己一头,丝毫不怕,跳下围墙,上来就对张平一拳。
张平是习武之人,对付这种小毛孩轻而易举。大胖小子一拳未到,张平反身一脚,直把大胖小子踢到油桃树下。另一个胖子看到,吓得呜呜大叫,跑回庄内告状去了。
张平未解气,又是反身一脚,踢的胖子大牙落地,满口流血,跪地求饶。身后一个丫鬟拍手称快,王灵儿上前扯一下张平的衣角,摇了摇头,示意张平停下手来。
张平想到御龙庄内的青衣卫。等会若是青衣卫出来,他们几人恐要吃亏,便带着另外几人跑回水门镖局内。
围观百姓从御龙庄门口跟着走到水门镖局门口,人们议论纷纷,吵吵闹闹,引起张少虎的注意。“外面什么事这么吵?”张少虎带着两个镖头来到门外,人们看到是张少虎出来,一个个闭上嘴巴,不再出声。
此时,从人群里走出来六个人,身穿青衣长袍,腰挂长刀,脸堆横肉,是青衣卫。
青衣卫怎么来了?张少虎不解,刚想上前打声招呼,其中一名青衣卫指着“水门镖局”的牌子,问道:
“张少虎在不在?”声音很傲,态度很横。
这让张少虎很不爽,你御龙庄是厉害,可我水门镖局也不是吃素的,上来对老子这种态度,是不把我张少虎放在眼里?
张少虎昂了脖子,拉长尾声说道:“有啥事?”
“你是不是张少虎?”
“我是,怎么了?”
“你家儿子张平,打了我们御龙庄的人!”
张少虎心想:有这回事?御龙庄非等闲之地,不可冒意得罪,若真是张平擅自打了人,这事的确是我不对了。
“你且等我,我回去问问,若真是我们家张平打了你的人,我亲自道歉!”张少虎转身进府,直冲到张平的屋内,看张平还在床上躺着,一把掀开被褥,又一脚把张平踢下床。
“混蛋小子,是不是你打了御龙庄的人?惹的人家青衣卫找上门来!”
“爹,这事不怪我!”
“不怪你?你打了人,还不怪你!”
说罢,又是一脚踢在了张平的身上,张平哭喊道:“爹,你打死我,你打死我吧!”
身旁的镖头看不下去,拉开张少虎,说道:“张总镖,我看这中间必有缘由,您还是先等少主把话说完吧。”
张少虎看着躺在地上的张平,又想起刚刚两脚踹的用力,有些心疼,火气散了一半,便坐在了一旁椅子上,说道:“说吧,为啥打别人?”
“爹,您又不是不知道,孩儿自是聪明人,知道那御龙庄的人不好惹。”
张少虎听后,怒吼道:“知道不好惹你还去惹!我早先是不是跟你说过江湖是讲人情世故的地方,你个混小子是一点没听进去!”
“爹,您听我把话说完。我自然不会招惹御龙庄的人,可昨日我看见李长生只为了一颗桃子,被御龙庄的胖小子打的鼻青脸肿,实在可怜,我只是想为李长生打抱不平!”
“李长生?李长生又是什么人?”张少虎问道。
一旁的镖头告诉张少虎,那李长生就是李泊的徒弟。
“哦,是那小叫花子。哼,水仙庄的大弟子,竟然找了这么个徒弟,真是走了眼。说吧,桃子又是怎么回事?”
张平便把事情前后俱说了出来。
张少虎听后,冷笑了一声,说道:“为了一颗桃子就敢这么伤人。两位镖头,你们怎么看?”
那两位镖头也是聪明人,知道总镖头虽是在问自己,其实心中已有答案,便顺着说:
“总镖头,御龙庄的人自来猖狂,李长生虽不是咱们水门镖局的人,可也是在咱们镖局里住,俗话说,宰相门前还七品官呢,那李长生再没地位,出门在外,他挨了打,等于没把咱们水门镖局放在眼里。”
这几句话深得张少虎的心意。他知道,在江湖里混,不光要有人情世故,想维持地位,也要有权威,尤其是在这些镖头面前,决不允许发生让自己威严扫地的事情,否则后果不妙。
既然事情的根源是起于御龙庄的错,张少虎无需再亲自出面理会此事,他指着一位镖头,说道:“你出去见青衣卫,就说这事是由他们御龙庄的人引起,让他们回去好好审查审查自己的人。”
那镖头心领神会,走出水门镖局,迎着笑脸对青衣卫说道:“刚刚总镖头问过了,是你们御龙庄的人先动的手打伤我们水门镖局的人,少主年轻气盛,和你们的人发生了手脚,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本以为能息事宁人,谁知话没说完,一名青衣卫上来一脚踹倒镖头,再一脚踹断镖头的腿,动如脱兔,快如雷霆,就连镖头这种练家子都来不及防范,疼的镖头嗷嗷叫。在场的百姓惊呼不已,一旁的丫鬟们更是吓的往屋内跑,边跑边叫:“不好了,打人了!”
那名青衣卫骂道:“大的躲屋里,让小的出来顶事?”
那青衣卫待要跃身,想踢碎“水门镖局”招牌,只听背后一人大喝一声:“胡闹!”
那青衣卫回头一看,只见一五十岁左右壮汉,头戴万字顶头巾,身穿鹦丝绿袍,腰系青绦,圆脸大耳,直鼻方口,腮边黑胡,莽汉形象;再仔细一看,腰间那口宝刀,工艺非凡,不像人间凡品,此人来头不小。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火刀门掌门——周大庆。
他怎么来了?
原来,再过二十日,就是张平与周若成亲之日,周大庆特意赶来,就成亲的细节再会谈会谈。没成想,竟遇到自己的准亲家被外人砸门,这可惹怒了周大庆。
周大庆怎不知眼前是青衣卫?可怒气上头,也不顾上其它,左手把稳刀鞘,右手做出拔刀的姿势,牙床咬紧,眼瞪圆铃。
青衣卫见周大庆要拔出宝刀,各个退后,眼盯宝刀,既害怕又好奇,害怕的是宝刀的威力,好奇的是究竟是怎样的宝刀?
周大庆身边一弟子,忙上前按住周大庆的右手,说道:“师傅,咱火刀门犯不得和这些人计较。”
一听是火刀门,青衣卫立马意识到,眼前这人应该就是周大庆,他腰上的宝刀,便是江湖传说中的“光遇”。
光遇出,四门归。
这句传言早已深入江湖人心,青衣卫还是心有忌惮。为首的一名青衣卫,向其他几位使了眼神,其他几位心领神会,匆匆离开,那名青衣卫抱拳说道:“原来是火刀门的周掌门,幸会。”说罢,也转身离去。
周大庆悬着的心也安定下来,毕竟,眼前六位可是青衣卫,先不提打不打得过他们,就算利用“光遇”赢了他们,御龙庄也不会放过火刀门的。既然他们主动求和离开,也算是有台阶下了。更何况,在众人面前,这场博弈,火刀门是赚了面子的。
“哼,青衣卫不过如此。”周大庆哼了一句,便大步走进水门镖局,身后跟着几名弟子。
听到是周大庆来了,张少虎忙出门迎接。看到那镖头受伤,便安排账房给这位镖头一些抚恤金。
“张总镖,您现在厉害着呢,就连深藏不露的青衣卫都要来拜访你家呢。”周大庆打趣道。
张少虎一听,赶紧说:“还不是您未来女婿威猛,打了人家御龙庄的人。哎,我说老周,你刚刚来,可是碰见了青衣卫?”
周大庆听了,嘴角一撇,眼神一瞪,哼了一声,说道:“老张,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家水门镖局的招牌可都要被青衣卫拆了。指望你家那几个镖头?哼。哎,我说,你当时躲在屋里干嘛呀。”
张少虎一听,急了,说道:“谁躲在屋里了?屁大点事,让镖头们去就行了。行了,不提这事,咱们还是说说孩子成亲的事吧。”
张周二人商量至晚,俩人有说有笑,看样子事情商量的有八九成了。临吃饭,张少虎要留周大庆,周大庆忙摆手,说还要和几个官府里的人吃饭,就不留在这里了。
张少虎也就没强留,喊来张平,一家子在屋里用饭。此时,门外“咚咚咚”三声,张少虎抬头说道:“进!”
门开,是李泊和李长生。
往日水仙庄大弟子的身份荡然无存,眼前的李泊身穿素衣,面容憔悴,肤色暗黄,以落魄穷酸的样子寄居在别人家里,就连说话,也是唯唯诺诺,全没了以往潇洒、神气的样子。
“张总镖,这么晚了,打扰您一件事。”李泊说道。
“哦?李泊,什么事,说来听听。该不会是饭菜不合口味吧?”
“没,张总镖,这些日子多亏您招待,我和李长生在这里过的挺好,只是师傅临终前曾嘱托我一件事情,不宜久拖,我和李长生商量了一下,决定今晚启程。我这次来,特意跟你打声招呼,也为您的招待表示感激。若来日能相见,我定加倍报答。”
“哈哈,什么报答不报答的,莫说些客气话。对了,你师父给你嘱托的什么呀,让你这么慌张离开?”
“张总镖,这件事师傅一再让保密,弟子也不宜说出来。”
“呵,即便重要,你再歇几日也不至于耽搁吧。”
张少虎再三挽留,李泊客气拒绝,罢了,张少虎安排一个镖头送客。
此时,张平起身,说道:“且慢,我和李长生有几句话要说。”
张少虎笑了笑,说道:“这臭小子。”
张平拉着李长生,来到隔壁屋内,说道:“长生,此次一别,不知何日再聚。你我相聚时日不多,但我感觉你人不错,比我身边那些人忠厚老实。进了江湖,以你的性格定要吃亏,我给你个玉佩,你放好,保平安的。”
说罢,张平掏出一只玉佩,两个拇指大小,上面刻的是五台山,串有红色丝绳,做工精细,摸起来细腻爽滑。
李长生还是那个李长生,呆,滞,但此刻,他也明白事理,说道:
“哥,今日你为我打抱不平,临行你又送我玉佩,我怎么才能报恩于你!”
“说啥呢,赶紧去吧,后会有期。”张平拍了拍李长生的肩膀,转身离去。
其实那晚,王灵儿也在不远处看的仔细,她也想去告别,怎奈何自己这丫鬟身份,不敢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