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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轮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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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了,我们也酒足饭饱了。

    席间我们谈了很多,回忆了很多,也展望了很多。

    结账的时候大奔打着酒嗝嚷嚷了一句:“好想吃顿霸王餐啊。”

    这话把收银小妹吓了一跳,看我们四个的眼神俨然在看黑恶势力。

    这话也把我们带入了回忆中。

    林少说:“我也想。”

    小风说:“我也是。”

    我说:“如果不是我最后一个走,我也去。”

    林少:“怕什么,猜拳呗。”

    我断然拒绝:“不,老子再也不跟你们猜拳了。”

    我这辈子一共有两次吃霸王餐的经历,其中一次就是跟眼前这几个货一起作案的。

    后来在我的一本网络小说中,我笔下的主角跟一个叫做拉拉的姑娘去吃了一顿类似的霸王餐,实际情况不是那样的。艺术来源于生活,现实生活中远没有一男一女吃霸王餐那么香艳那么浪漫,当年真实的情况是六个饿疯了的牲口组队干了一票。

    那时候我们刚刚大一,和所有缺乏经验的大一热血青年一样,我们的经济状况有一个规律,那就是月初很富裕,月中很拮据,月底很苦逼。

    即便是林少这样的真煤老板之子,到了月底照样穷得揭不开锅。他家里人上了他两次当之后就再也不相信他了,每到月底都不接他电话。可以负责任的说,每个月的最后那几天,林少兜里就跟刚搞过大扫除的教室一样干净。

    那个时期,大家见面最常问的一句话就是:“今天几号了?”

    其实大家都记得那是几号,这样问只是不断的提醒自己,距离下次发生活费还有几天。

    我还记得事发当天,大奔从被窝里探出头问:“几号了?”

    换作平时,我肯定不会记得日期,但到了非常时期,月底的财政赤字期,身边的人十个里面有八个都穷的只剩下雷锋精神了,我跟大多数人一样数着时间过日子,于是我说:“28号。”

    “妈的,还有三天!”大奔嘟囔了一句,继续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大奔这句话的含义是,他家里人要三天后才会给他汇生活费。我的处境和他一样,一号才能解脱。如果现在打电话回家,一准儿是挨顿臭骂,所以我和大奔很有默契的准备熬到一号。所谓物以类聚,或许这也算是我和大奔一直共处一室并且关系融洽的原因。

    大奔再次探出头来,问:“你那还有多少钱?”

    我搜索了一下全部家当,然后煞有介事的回答:“七角!”

    “妈的,这日子没法过了。”大奔原本还闪烁着光芒的双眼迅速黯淡下去,过了一会儿又神经质的笑了起来:“哈哈哈,你比我好,我还有两毛!”

    我也笑,笑过之后整个心里空荡荡的。

    大奔问:“你饿不饿?”

    我反问:“你说呢?”

    掐指一算,我跟他已经一整天没吃过饭了。

    大奔出了一个馊主意:“我手机停了,你给林少打电话,叫他发扬人道主义,过来支援灾区!”

    “我也欠费了,你让我用什么打?”我苦笑。

    “我说你脑子怎么不会转弯?隔壁找个电话去。”大奔人模狗样的指挥道。

    我问:“你干嘛不去?”

    大奔索性坐了起来,挥动着的膀子用义愤填膺的语气说道:“你喝水别忘挖井人啊,别忘了,上次是我去的,这次也轮该轮到你了吧!”

    确实有这么回事,出于理亏,我默不吭声的去了隔壁寝室。

    一分钟之后我回来了,大奔面色一喜,问道:“这么快就搞定了?”

    我说:“别提了,隔壁那俩货也停了。”

    大奔在绝望的时候体现出了乐天精神,他说:“你画画不是还凑合吗,要不你画两个饼,咱们画饼充饥?这样,干脆你给我画一锅毛血旺行不?再画三碗白米饭,不,画五碗。”

    我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大奔真是个天才,他连画一锅毛血旺这么有才的想法都想得出来。

    话说回来,在那个时期,我们学校食堂最牛逼的一道菜就是毛血旺。

    姑且不论我有没有本事画出一锅毛血旺,就算画出来了,我估计我已经先饿死了。

    当时我精神恍惚了,脑子里全是热气腾腾的毛血旺和五碗白米饭。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敲门。

    开门之后,林少和小风联袂而来。

    我眼眶湿润了,那一瞬间,我觉得林少和小风头顶上都顶着光圈,电影里天使出场时那样的光圈,毫无疑问那一刻他们就是最好的那两个天使。

    大奔反应跟我差不多,他对林少说:“你主动来让我们蹭饭么?”

    林少愣了一下,说:“我是主动来蹭你们饭的。”

    我和大奔眼眶更湿润了,那一刻我们都有从天堂跌落地狱的感觉,但是我们都没有绝望,我们一起眼巴巴的看着小风,他是人民群众最后的希望。

    小风在裤兜里摸啊摸,就在我们以为他会摸出一大把钞票的时候,他最终摸出来的是一个硬币,而且是面值一毛的硬币,他把那枚硬币往桌上一拍,牛气冲天道:“我全部家当,就这么多了。”

    我和大奔从天堂跌落地狱,又从地狱跌进十八层地狱。

    在如此沉痛的时刻,男人们都喜欢抽一根烟,再吐一个烟圈,以此宣泄内心的不满。

    但在当时,有个问题。

    大奔打了个哈欠,问:“你们谁有烟?”

    我摇头,小风也摇头。

    林少在兜里摸了半天,终于把烟盒摸出来了,盒里就只剩最后一支烟。

    那一刻我们都感到无限悲伤,上天连吐烟圈发泄不满的机会都不给我们。

    大奔又乐天了,他说:“没事,轮巴。”

    轮巴,跟舞蹈中的“伦巴”不是一回事。所谓轮巴,就是指一群牲口拿着同一支烟,每个人轮着巴兹一口,其本质等同于。

    在我们的中学时代,经常从事这样的勾当,男厕所里你常常看到一群牲口轮巴一支烟,有时候夸张到十几个人抽同一支,每人巴兹一口之后就只剩干瘪的烟屁股了。

    曾几何时,我们以为上了大学以后就要告别那苦逼的轮巴岁月,没想到在这年这月的这一天,我们又窘迫到四个人抽一支烟。

    我们年龄在增长,我们烟瘾也在增强。

    轮巴的结果是,大家不仅没过足烟瘾,反而把瘾头给勾上来了。

    这时候大奔问林少:“身上还有零钱吗?”

    林少果断的摇头。

    大奔又问:“连硬币都没?”

    林少还残留着富二代的气场:“我是谁,我身上会带硬币吗?”

    大奔当场鄙视了他:“潜台词是你身上连个钢镚儿都没有是吗?”

    林少羞愧难当,他这才发现他是我们四个人里面最穷的。

    非常凑巧,我七毛大奔二毛小风一毛,好歹凑够了一块钱。

    一开始我们打算用这一块钱去拯救世界,后来发现一块钱根本拯救不了世界,但是能够暂时拯救我们自己。我们去了学校附近一个卖散烟的地方,用一块钱买了四支红梅烟。

    我们蹲在路边,终于可以每人叼着一根烟吐烟圈感慨人生了,花掉最后一块钱的我们充分体验到了身无分文的感觉。大家都特别珍惜最后那一根烟,一直抽到了过滤嘴才放手,因为我们都知道,等抽完这支烟,我们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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