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伯娘火气大
睡梦中，身体忽的被什么东西猛戳了几下--
“你个小蹄子，天天都得叫!”接着又一顿猛戳。不用细想，林青儿就知道，床边站着的是拿着擀面杖的大伯娘。
听到林青儿起身穿衣的窸窣声，大伯娘眼睛都不曾睁开，转身回隔壁屋里接着去睡。
林青儿可不敢磨蹭，她得在大家起来前把一家子的早饭做好，不然，大伯娘的擀面杖可不会像早上那样只是戳几下。
夏日的天亮的早，此时灰蒙蒙的，显然未到卯时。进厨房，熟练的点火、烧水、加柴。
林青儿从七岁那年父亲离开后便跟着大伯一家生活，大伯娘本就不喜青儿，两年过去了，父亲林浦元是一点信儿也没，大家不禁猜测父亲可能发生了意外，大伯娘对此确很是肯定，言之凿凿，磋磨起青儿来也是更有底气。
随着天亮，和青儿同屋住的四杏、五桃也起来了。四杏十二岁了，正是爱美的年纪，一大早便捣鼓起前几天二翠回娘家时送她的胭脂、口脂，还时不时的对镜浅笑。五桃则钻进厨房和青儿一起忙起来。
大伯娘一共生了七个女儿，大花、二翠、三枣均已出嫁，家里现在最大的是四杏，五桃和青儿同是九岁，最小的六果、七叶是一对双生，也四岁了。
“瞧四姐那臭美样，巴不得早点把自己嫁出去。”五桃嘟囔着，见青儿没反应，随即用胳膊肘顶了青儿几下，低声说道：“这几天觉着俺娘又不对劲了，老挑你的错，肯定又听到那几个碎嘴子嚼舌了，你躲着点。”
“嗯。”
青儿小声应着，不自觉的苦笑，躲，她能往哪里躲呢？一个农家小院，北面三间房，大伯娘和六果、七叶住中间一间，她和四杏、五桃住西边一间，最东边一间是大伯的，大伯在镇上给大户看布庄，不常回来，怕小的胡闹，平时都挂锁，西侧挨着她们的房间就是这个厨房，再旁边就是一个放干柴杂物的柴房。除了东南角靠近大门的地方茅房占了一点儿地方外，整个东侧都种上了蔬菜。
她不是没躲过，甚至跑过。
记得之前有次大伯娘追出柴房，她跑进厨房，刚想跑出去，又被六果、七叶给绊住腿。受大伯娘的熏染，这两个小的捉弄起自己来也是乐此不疲。好不容易挣扯开，只能往菜地跑。
只听见大伯娘一声吼，低头才发现自己一脚一颗菜苗子，这下可好，本就没来由的打骂可算找到了天大的理由。
以往那个时候，四杏总是站在房檐下大笑着看热闹，还时不时的给点指引：“六果，这儿、、这儿、、那儿、、那儿呀、快，青儿，这边跑--”五桃则是扶额叹气，头疼她娘这时不时就来这出。
跑出院门这条路，自己也试过，还不止跑出去过一次。之前只要能跑出院门，那便只管跑，大伯娘那壮实的身板扛面袋还行，和自己这小身板相比，慢多了，好几次跑一圈回来大伯娘累的都懒得动手了，那一天也会相安无事。倘若遇到几个貌似热心的婶子，就会是另外一个结果了。
“呦，林嫂子，又在管教侄女呢？”李婶说。
“我说林家嫂子，七个闺女都养了，还怕多这一个。”王婶说。
“还真是的，小丫头五岁娘就没了，前两年林秀才上京音信全无，这小身板这么追着打也不知能活几年。”旁人附和着。
往往这时大伯娘就是脸一黑，也不追了，扭头就回。自己跑回来后发现门被从里面插上了，进不去家了，就这样在外等到大伯娘气消了才能回去，一次是一天，一次是一天一夜。路过的李婶王婶们，往往也只是戏谑地说：“青儿，你大伯家是有多贵重的东西，需要你站门口守着。”
那两次后自己便不再跑了，老老实实的挨了打，至少还能有饭吃。
天大亮，大伯娘和六果、七叶也起来了，听到动静，青儿刚要抬脚，却被五桃拦了下来。
“我去吧，你还是躲着点。”五桃说着便去母亲屋里将两个妹妹的便盆拎出来清洗。在青儿没来之前，家务活是她和四杏一起分担，但母亲的大部分怒气都会撒在她的身上，正因为如此，五桃总能敏感的嗅到母亲情绪的不一样。
青儿来到这个家后，几乎承担了所有，对此五桃很是感激，总会在感觉到风雨要来的时候替青儿挡下在母亲面前晃悠的机会，但同时她也有自己的小私心，如果青儿被母亲打的重了，干不了的活儿可都得自己来，四杏现在是一点活儿都不干，不是躲到屋子里不出来，就是出去半天没影儿，至少现在自己还能挑着干。
村东有条小河，早饭后，五桃在家随大伯娘照顾妹妹们，青儿则抱起小木盆去河边洗衣，由于林家的院子本就在村最东头，距小河边也就五六丈之遥。九岁孩子的气力有限，湿衣服尤其重，青儿便洗两件跑回去晾一次。
这边青儿刚晾好衣服，准备去河边接着洗，看到不远处王婶还有其他两个妇人说说笑笑的正在敲隔壁李婶家的门，也抱了盆，应也是来洗衣的。
青儿领教过她们的表面仗义，不想与她们打照面，更是不想万一被大伯娘看到，平添怒气，便快速收拾东西挪到树丛边的一个小湾里。这里也有两块石头，能洗衣，只是地方有些狭小，但对青儿来说是够用的。外面的人如若不是刻意去看，也注意不到这里。有两次青儿在这里面洗衣，愣是被大伯娘说不在河边待着，到处跑而挨了两棍呢。
那一行妇人来到河边各自找了个地儿，边洗边聊。
“你说林家那个咋天天跟自个儿侄女过不去呢？”一个妇人说。
青儿听到她们在谈论自己，想来还是那些，便接着搓衣服。
“谁说不是呢，不是打就是骂的，到底不是自己生的。”另一个妇人说。
“那五桃是亲生的前几年不也是踢过来、踹过去的？”王婶声音响起。
“是吗？”
“还有这事？”俩妇人明显不信，青儿也从未听五桃提起过。
“李婶子跟林家是老邻居了，李婶子说说。”王婶示意李婶讲讲。
“哎--”
李婶长叹一声说到：“还不是生儿子给闹的，林嫂子怀老五的时候，那吐的呀！还格外喜欢吃酸，想来一定是个男娃，去明觉寺里抽的是上上签，解签的也说必能如愿。连名字都想好了，叫、、叫五宝。”
“生下来是女娃呀！”一个妇人诧异道。
“是啊，林嫂子也是不信，又去了一趟明觉寺，这次解签的说是因为本家有人先求了女娃，送子奶奶便一起给送了女娃。”大家一脸不可置信。
李婶接着讲：“那青儿比五桃早出生一个月，是林家老二第一个孩子，满月宴都摆了十几桌，看到小叔子两口子这么看重青儿这女娃，便以为就是他们先求了女娃，让自己的五宝没了。那老二是秀才，她不敢去造次，倒是找青儿的娘闹过好几次。”
“哎--”几个妇人均叹气摇头。
不知何时青儿已放下手中湿衣，手捂口鼻，不敢弄出一点儿声响，怕惊着这几人，也怕自己错过什么。
李婶还在说着：“我也劝过几回，回回跟我急，这不，现在见了也不搭理。”
“那青儿现在算是落债主手里了。”一个妇人边捶衣服边说。
李婶也随即抡起棒子一通锤，半晌接着说：“前两年还能听到五桃成天哭，这两年只听见青儿的叫唤声，想来打的也不轻。”
“嗨--那都是人自个儿家里的事，咱瞎操啥心。”李婶自嘲般一笑。
“就是，就是，劝多了还结仇。”大家附和着，继续说说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