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二缘
满头乱七八糟的思绪被打断之后，笑笑突然又想起了那段儿时回忆。她眼神暗淡下来，空洞的望着眼前房顶上一块黑乎乎的霉斑，直到眼睛盯的酸涩，才用力闭上眼睛，把压在脸上的毛爪子往上移了移，盖住紧闭的双眼。
“我好想家。”笑笑轻轻说道，落寞的嗓音里好似带着些委屈。
狗兄温热爪子下面覆盖的地方变得有些湿润，没关住的情绪，总还是溢了些出来。
狗兄毛茸茸的身子往笑笑那边靠了靠，待女孩的呼吸逐渐平稳，才把覆在女孩脸上的爪子轻轻移开，鼻尖蹭了蹭她面颊上还未消失的水痕。看她已经累得睡熟了，它便把她身上的被子往上叼了叼，趴在一旁也睡着了。
看似不和谐但又十分和谐的，同衾而眠。
笑笑向来恢复的很快，就算是一顿饭都不能解决的问题，睡一觉也恢复的七七八八了。待她一手拉着狗耳朵，一手捏着半死不活的老鼠出门的时候，早已打定主意好好学习巫术，打入敌军内部。
吱呀一声推开门后，一人一狗一鼠愣在原地。
院子的栅栏里不知何时被人放进来了五只鸡五只鸭，甚至还有两只大鹅。
笑笑一脸木然的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生物，再抬头看了看面前的鸡鸭鹅。
……这哪里是来学巫术，分明是来搞动物养殖的啊？！
狗兄咬着她的袖子往旁边扯了扯，笑笑一扭头，顺着看过去才注意到木门外钉了一片黄纸，上面用朱砂笔写着几个嚣张的大字：“乌什村不养闲人”。
“谁想让它乌屎村养啊，这么扣扣搜搜的干脆放我们走啊！”笑笑愤愤不平道。皱着眉头一把将门上的黄纸扯下来，还没等她把纸撕碎泄愤，这黄纸便瞬间燃起一道橙色火焰，烧得连灰都不剩。
笑笑这才用力把门甩上出门，一路上内心骂骂咧咧的，手上力道没控制好，差点儿把本就不算强壮的老鼠捏咽气儿了。
光顾着腹诽，一个没留神在村子里不知道又绕到了哪里。越走人越少，一个拐弯，柳暗花明。
眼前不再是闭塞的一堵堵石墙，而是一片绿油油的梯田。一层层碧绿的田垄向山坡下延展着，间或立着几棵叫不出名字的大树，还有一身黑衣在田间劳作的村民，就如舒展的深绿孔雀尾羽上点缀的几圈墨色。
这，这是走出来了吗？！
原处依稀能看到一条曲折的河流，如果没猜错的话，河的那边便是甪荣了。
笑笑愣在原地，一阵小风吹过，她抬手轻轻揪了揪狗兄的耳朵，神经兮兮的说道：“你闻到了吗？”
狗兄仰头，鼻子四处嗅了几下，蓝色眼睛盯着她眨巴了两下，没明白她指什么。
“这是自由的味道。”笑笑神神叨叨的接着说道。
狗兄明显没有她这么乐观，木着一张狗脸环视着这片梯田。
而笑笑这边明显感觉自己已经找到了逃出生天的大路，她随手在脚边找了片树叶，抚了抚尘埃，把老鼠往上妥帖的一放，再塞进草丛里，蹲下身子低声对老鼠说道：“不好意思鼠兄，我这边没能帮到你什么，您自求多福吧。再见了您内！”
她起身拍拍衣角，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事不宜迟，包袱什么的身外之物就不要了，我们这就走！”
笑笑拉上狗兄便向坡下行进。刚开始还躲躲闪闪的，但看一路上遇到的村民也没人拦她，她便大剌剌挑大路往下走。
就当她离村民越来越远，胜利在望之时，耳边忽而再次传来了熟悉的银铃声。
叮铃铃，叮铃铃。
两声过后，笑笑只觉自己眼前一花，一个晃神，她和狗兄再次站在了梯田坡上，他们离开的地方。
脚边草丛里响起微弱的吱吱声，好似是在欢迎故友归来。
……果然，没那么容易离开。
人看不到希望也就罢了，一旦看到希望，再失去这希望，便是这天底下顶让人难受的事情。
笑笑脱力一般坐到了地上，半晌不说一句话。狗兄凑过头来蹭了蹭笑笑低垂的脑袋，满眼担忧的看着她。
笑笑抬手揉了揉眼前的毛脑袋，反过来安慰说：“我没事……只是外面有人等我，我，我怕他着急。”
她一手把草丛里的鼠兄捞出来，狠狠心用牙咬破食指，开始比葫芦画瓢在它身上描画祈福符咒：“算了，走一步说一步。既然走不了，就先把鼠兄搞肥大再说。”
话音刚落，血制符咒成型，红斑一闪，逐渐晕进老鼠灰色的皮肉。
然后，它肉眼可见的变得更瘦了。
“……”
离开的日子看来遥遥无期啊……
笑笑尴尬的嘿嘿一笑，伸手挠了挠鼠兄的尖脑袋，抱歉地说道：“不好意思哈，大概是因为之前学的都是诅咒类型的符咒，下，下手没个轻重的……”
又尝试了几次之后，本就不算健壮的鼠兄变得瘦骨嶙峋，肋骨都要突出到肚皮外头去了。就在笑笑不死心打算再试一次的时候，狗兄把爪子放到了笑笑手上，阻止了她的动作。
看那模样，大概是担心她就这么把鼠兄给弄死了。
“你们快滚！滚出我们村子！”
“对，不男不女，不人不鬼的怪物！”
“再留在这里，迟早把你们撕碎了喂猪！”
“疯子，快滚！”
身后传来一片小孩的叫嚣声，童稚甜美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却如腊月寒风般刀刀入骨。
笑笑扭头往后看去，还没看清楚是什么情况，只听“哗”的一声，那群小孩向前撒了一些东西，有两颗滚落到笑笑脚下，她拾起一看，原来是红豆。
撒红豆，用来驱邪吗？
笑笑仔细看了看背对着她站着的两个小孩，也就是驱邪的对象。
这两个被称作不人不鬼不男不女的小孩一模一样高，他们梗着脖子并肩站在一起，雪白的小手紧紧抓在一起。明明是肉乎乎的小手，看起来就像是灌注了万钧力一般捏的死紧，短小的胳膊微微发着抖，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怕的。
笑笑打小便看不惯这种欺负人的行径，几步走上前去制止道：“哎哎哎你们干什么呢！”她环视了一圈欺负人的毛头孩子们，一个个看起来都不到十岁的样子，但脸上却带着不符合年纪的凶狠。
再回头一看被欺负的两个小孩，这，这两张惨白的小脸儿不正是“左右”嘛！
“你们怎么欺负人呢？！”笑笑对着站在一群人中间看起来像是领头的那个小孩说道。
“关你什么事，你一个外来人，最好离他们远点儿！”那个领头的高个儿小男孩皱着眉头说道，“小心离他们太近死在这里！”
“不，不会死……”站在身旁的小左用蚊子一般的声音慢慢说道，他抬眼看了看笑笑的表情，想要在笑笑脸上找一种名叫‘害怕’的情绪，但一点都没找到，于是又低下了头。
“你快滚出村去！这里不欢迎你！”一旁的一个光头小子窜了出来，突然朝“左右”洒下一碗白色的粉末。情急之下，笑笑背身挡了过去，粉末兜头落了下来，狗兄在身后“嗷呜”大叫一声，向孩子群猛扑过去，把小孩们吓的四散逃开了。
笑笑松开被她一把揽在怀里的小孩，低头轻轻拍打着他们身上落下的白色粉末。她捏了一点粉末凑近看了看。
这是，盐？
……还真是在不懈驱邪啊。
“你们没事吧，他们怎么盯上你们的？”笑笑一边抖落头发上落进去的盐粒，一边问道。
“就是因为我们很吓人啊。”小右小声回答，想了想，头一歪，又继续问道：“你不害怕吗？”
笑笑一脸无语的看着小右把脖子拗出的非人角度，心想：“刚开始是挺吓人，但，看着看着，也就习惯了……还有着奇异的萌感……”
这是怎么了,审美越来愈崎岖了……
她清了清嗓子，伸手把小右的脑袋扶扶正：“你，你们只要学着其他小孩的样子，就不会吓着别人了。”
“你是说我们要这样吗？”小左模仿着刚刚那群小孩的样子，一脸愤怒扭曲了本就苍白的脸庞。
“……啊，这个榜样，还是不要模仿了……”笑笑挠了挠头，盐粒让头皮变得痒痒的。她凝神思索了一下，无奈妥协道：“要不，你们还是做自己吧……”
笑笑看着两个小孩一脸茫然的样子，就想送佛送到西：“你们家在哪里呢？父母知道你们被欺负的事吗？”这些小孩的行为看着不像是第一次，连盐和红豆都准备的如此齐全。
“我们没有父母。”小左语气平静的答道。
难怪一直被欺负……
“那，那你们住在哪里呢？”笑笑又问。
“我们住在圣殿里。”小右答道。
“那个空荡荡的地方，能住人吗？”笑笑腹诽。
“那，你们叫什么名字呢？认识这么久都不知道名字呢。”笑笑弯着腰看着她们问道。
“我叫缘起。”小左说。
“我叫缘灭。”小右说。
“哦哦，缘起，缘灭。”笑笑点着头重复道，“好特别的名字。”
真的尽力了，不知道是谁给孩子起的这样的名字，‘特别’已经是乌鸦精脑中能想到的最好形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