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小石城
小石城,位于扬州东南方,是一座中等城池。三丈高的土黄色墙身绵延两侧,其上是谯楼,其下是城门。在皎白的月光照耀下,整个城池都是历史冲刷留下的痕迹。
显然,小石城,有年头了。
“师兄,有看大门的哎。”
易天辰指着城门口的几名带刀兵卫,他们有的懒散的站在两侧,有的正收缴着入城人员的费用。此时已经过了出入城的高峰期,来往行人只有寥寥数个。
“那个是佩刀卫。”王义行缓缓说道,“佩刀卫隶属于城主府,整个城池都由城主府管辖,镇魂司不干预其中,这里面涉及到普通人和修炼者之间的关系。”
“什么关系?”
易天辰好奇的睁大眼睛,扭头瞧着王义行。
“互不干涉原则。”王义行语气平淡,却是态度认真,“简单说,如果一个修炼者涉足凡人的领域,那普通人只会成为修炼者的鱼肉。所以,城内皆是普通人治理,城外则是修炼者去维持秩序。”
易天辰哦了一声,扭头问丁秀儿:“你听懂了吗?”
丁秀儿沉吟了一会儿,轻轻说道:“我从小到大都在村子里。镇魂司的大人来,除了收魂,就是处理妖物作祟,村子一直都是村长在管理。”
丁秀儿说到后面,像是又沉浸到了痛苦的回忆之中,嘴唇微微颤抖。
易天辰有些后悔问她了,只想啪啪的拍自己的嘴。
“原则上,凡人的底线也是修炼者所不能跨过的。但修炼者也是人,人心皆复杂。所以…”王义行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这个三界迫切的需要恢复天道,恢复秩序。”
易天辰嗯了一声,似懂非懂,他想到了山麓乡的村长,如果三界是正常的,或许就不会发生那种事情了吧。
入城时,三人一共缴纳了九文钱,这钱当然是钱袋子王义行出的,除此之外,领取了一个代表着修士的竹牌,此竹牌在离开时,还需还给守卫,这倒是让他有些稀奇。
除此之外,当守门的佩刀卫提出掏钱的时候,易天辰恍然想到,自己身上还有丁秀儿带他去洪叔家看病时掏的钱。
当时洪叔没收,那刚好是三文,够一个人的入城费用,可他连提都没提,这三文钱已经是他最后对老奶奶的念想了,他决定要一直珍藏下去。
“师兄,这竹牌有啥用啊。”
易天辰把玩儿着竹牌,好奇的看着上面道韵流转的符号。
“这是为了防止修士在城中为非作歹,胡乱杀人。它可以感应修士体内的气机,并以此定位,若是随便丢弃或者交给普通人,马上就会有镇魂司的人知道,过来找你。”
王义行没去看,只是耐心的做着解释。
“那为啥不给我一个?”
易天辰疑惑。
“小屁孩儿,你看自己像是个修士吗?”
易天辰看着自己邋遢的跟乞丐一般,彻底泄了气,随后,三人继续向内城走去。
到了城内,一条笔直的街道直达东城门,道路两旁,每隔不远便有一个大灯笼挂在杆子上,驱散周围的黑暗。
整个城里最热闹的,是三条大街外,贯通南北的长兴街。
三人在大街上如同散步,其中,易天辰是最忙活的,他一边好奇的瞧瞧这个,一边又跟身边的丁秀儿说说那个,除了兼顾导盲犬的作用外,又加上了导游的职务。
“师兄,咱们找地儿歇歇吧,吃点儿东西。”易天辰眼巴巴的看着王义行,旋即又把丁秀儿推出来当挡箭牌,“你看,秀儿都累的说不出话来了。”
王义行看了看易天辰,又瞧了瞧丁秀儿,心中暗道,人家丁秀儿一路上就没说过几句话,都是你自己吧吧吧的没完。
“好吧,是该先找个客栈住下了。”
王义行叹了口气。
易天辰嘿嘿一笑,扭头对丁秀儿说道:“秀儿,师兄请咱住套房,下馆子去!”
王义行摇摇头,在易天辰期待的目光中,十分有经验般的一路穿街走巷,良久,来到了一处客栈前。
“师兄,一间客栈啊。”
易天辰仰头看着楼上的招牌,在大红灯笼的照耀下,上面写着四个大字,一间客栈!
“嗯。有点名堂。”
王义行用手指摩擦着下巴,一本正经的看着眼前的客栈。
客栈很简陋,二层小楼,门坎儿都被跨烂了,里面同样是装饰简陋的大堂,吃饭的桌子三三两两,摆放的很整齐,每张桌子上都有一个烛台,但亮着的仅寥寥两个。
门口的账台上,衣着简朴的账房兼小二,正在烛灯的照应下,拄着下巴,打瞌睡。
“师兄,你找的是黑店吧。”
易天辰探头瞧了瞧,客栈里的灯光显然没有其它店铺亮堂。他心想,你这是明摆着不想花钱啊。
“还不错,黑点睡的踏实。再说了,丁秀儿也不嫌弃啊,对吧。”
王义行说着,还问了丁秀儿一句。
丁秀儿嗯了一声,她是过惯苦日子的人,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易天辰闷闷不乐,却也是跟着王义行迈步走了进去。
“店家。”
王义行来到柜台前,轻轻唤了一句。
店伙计依然打着瞌睡。
“店家?”
王义行凑近了一些,再次呼唤,他清楚了的看见了店伙计的嘴角上,流出了口水。
“店…”
王义行刚想再说,身后一道嘹亮的声音打断了他。
“小二!”
店伙计一个激灵,脑袋腾的就抬了起来,双眼惺忪间,他看到了烛光映照下的俊秀面孔。
“客官,您几位,打尖儿还是住店啊,本店上好的客房,价格…”
店伙计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说出了口。
王义行扭头瞪了一眼易天辰,易天辰假装没看见,回头对店伙计笑着说道:“我们三位,您开一间普通客房和两人的大通铺就行。”
店伙计扯了扯嘴角,从后方的挂台上取了一块门牌儿,递了过去。
“上楼,左拐,牌子上写着多少号。”店伙计说着,又指了指后院,“通铺在后院,直接去就行。”
“多谢。”
王义行接过,含笑中点了点头。
“160文。”
店伙计有气无力的拍拍桌子,眼睛都没瞧过来。
王义行一顿,反应过来,急忙掏出钱袋,拿出一块碎银,在店伙计称完重量后,又找回了十几文钱,随后才向客房走去。
“师兄,你忍心让我跟秀儿挤一间房啊。”
易天辰不知廉耻的看着王义行。
丁秀儿在一旁低着头默不作声,只是拽着易天辰的手,下意识的紧了一分。
“滚。”王义行啐了一口,旋即说道,“再说让你住柴房。”
易天辰可怜巴巴,扶着丁秀儿,小心翼翼的上楼。
前方的王义行找到房间,推开门,将行李放在了桌上。
房间不大,但五脏俱全,该有的都有,就是简陋了些。
“秀儿,晚上你就自己一个人睡在这儿啦。”
易天辰将丁秀儿扶到床边坐下,他自己则是和王义行坐到了椅子上。
丁秀儿嗯了一声,双手摸索着床铺,似乎在感受着久违的舒适。
“咱们也去睡的地方看看,一会儿再叫上丁秀儿去吃饭。”
王义行缓了一会,起身看向易天辰。
“好嘞!”
易天辰跟了上去。
大通铺内并不大,至于环境,用易天辰的话来说,已经不能用简陋来形容了。
一整个土炕,从墙头砌到墙尾,上面铺了一层草席加薄被褥,人们就并排躺在上面休息。
“师兄,这不比睡在大街上强多少吧。”
易天辰皱眉,此时屋里已经有了两个人,他们脱了鞋坐在炕上,空气中隐隐有一股酸臭味儿。
“道家讲究亲近自然,这也是…自然。”
王义行尴尬的笑笑,心中则是想着,还不是道家没钱,哪儿像武门,弟子大多都是出身门阀世家。
屋内的人显然也注意到了易天辰两人,他们一个善意的笑了笑,另一个也是憨笑。
“两位老哥好啊。”易天辰自来熟的上前搭讪,“小子易天辰。”
“小哥儿好,快坐。”,那名笑容和善的老哥连忙穿上鞋,热情的给易天辰挪地方,“这是我弟弟,小时候脑子受过伤,是个痴儿。”
“那是我师兄。”易天辰指了指王义行说道,“脑子没问题,是个道士。”
房间内短暂的出现了尴尬。
旋即,易天辰只觉得自己的后脑勺一痛,啪地一声,他被王义行扇了一巴掌。
那名和善的老哥一怔,露出憨厚的笑容,旁边的弟弟则是眼神没有焦距般的看向别处,口中傻笑。
“贫道王义行。”王义行对两位中年男子露出了一个微笑,问道,“两位师傅是打哪儿来啊。”
和善的老哥看了旁边的傻弟弟一眼,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说道:“就是附近乡里,准备带着弟弟来城里讨点活计。”
“找工作呀。”易天辰看向和善老哥,很自然的唠起家常,“怎么样,城里工作好找不?”
“没人肯留啊。人家一看还带着个傻子,都不愿意要。”
和善老哥无奈的叹了口气,笑了笑。
易天辰蹙眉又问:“那你怎么不在家里,令尊他们呢?”
“家父死了。有好多年了。”
易天辰顿了一下,又问道:“令堂呢?”
“死了。家父走的第二年就跟着去了。”
“那您的老婆孩子呢?”
王义行眉头紧锁,眼前两位老哥看着年纪还不大,竟是父母双亡。
“死了。”
和善老哥看着旁边傻笑的弟弟,仿佛在说一件和自己不相关的事情。
“老婆难产,死了。有个孩子,前年丢了。”
易天辰和王义行这下都沉默了。
好一会,易天辰才好奇的问道:“老哥,你咋看着也不伤心呢?”
和善老哥看了易天辰一眼,咧开嘴,轻轻的说道:“向前看,还得活着不是。”
傻子弟弟依旧在傻笑,但在易天辰眼里,这两个中年人就仿佛在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世界,即便世道再艰辛,还是得坚定的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