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你没娘吗
第二天,池青灼好死赖活非要下楼吃早膳,洛淮怕说多了露出太多破绽,就没多劝阻,让薛子穆扶着他下楼了。
薛子穆搀着池青灼,白眼都要翻上天了。
琨雪域是个人都知道他薛子穆向来跟池青灼不合,可洛淮却偏偏要想方设法让他各种照顾池青灼。
师尊是他最尊敬的人,师尊的话他当然会听,可是师尊为什么非要让他对自己看不惯的人放下面子?
薛子穆心里百般不如意,可不敢在师尊眼前表现出来。
他们选了一个靠里面的桌子坐下,因为行头与常人不同,所以总是有很多目光聚集在那个角落。
洛淮目光紧盯着菜谱,微侧过身,不动声色地挡住了别人的视线。
“哎,看到那边那个道长了吗?”跟他们隔着不远的一桌人中,有一人小声开口。
“哪个?”
“就那个穿青衣的。”
闻言,洛淮默默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池青灼和薛子穆也都很默契地看了过去,眸中带着不明意味。
穿青衣的洛淮,太会让人眼前一亮了。
“那个道长怎么了?”一人举着筷子往洛淮在的地方瞟,一脸吃瓜模样。
“我跟你们说啊,那个道长昨天被一位公子抱在怀里,就在楼梯上,哎呦那叫一个亲密……”他说着就“啧”了几声。
洛淮假装没有听到。池青灼却抬眼朝那个方向望了望,挑起了半边眉。
听他说话的几位眼睛瞪得像铜铃。
“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啊……”那人说着,就很秘密地用一只手拢住嘴巴在旁边人的耳朵旁嘀咕着什么。
池青灼的眉毛越挑越高。
“真的?想不到这道长竟是那般放得开手脚啊。”
“可不,两人那动静,简直是要把这家店做塌了,看见楼梯上那个洞了吗,就是他们两弄的呢。”
“哦呦,听说他们修真界两个男子也能结道侣呢,该不会……”
说话的人止了声,几双眼睛都朝洛淮看来。可还未见洛淮的脸,他们就被一双眸色深邃的桃花眼杀了回去。
一人小声道:“哎呦呦,那个戴着抹额的小道长眼神好可怕!”
他身边一人拽了拽他,示意他小声,“嘘,你没见另外一个小道长都打算拔剑了吗?”
刚才一直嘀咕洛淮的几个人都被戴着抹额的池青灼和握着剑柄的薛子穆吓到不敢再说话,只能乖乖埋头干饭。
洛淮全程没有说什么,他知道这张嘴只会把他抹得越来越黑,所以他就装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吃早膳。
直到听到楼梯处传来的一声极具暧昧的“阿淮”时,他才紧咬着牙关道:“造孽啊。”
他是不是有毒?!
言稚一脸开心地穿过桌与桌的间隔,不顾众人眼光,捂着小腹向洛淮走去:“阿淮怎么换了声衣服也不告诉我?”
洛淮瞬间变成万众瞩目的焦点。
洛淮嘴唇动了动,还没有说话,就听言稚好像知道他要问什么一样自先回答道:“因为提前告诉我的话,我就能跟你穿一样的了啊。”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烦的人?
“不过你穿这个颜色真好看,不愧是我的阿淮。”言稚说着,一手撑着桌边,打算俯身拉近和洛淮的距离,可那只手才刚挨到桌边,就被人打了下去。
他疑惑地侧头看了过去,目光一顿,随及笑道:“好久不见啊。”
池青灼看了他几秒,没有说话,而是转向洛淮道:“师尊,粥要凉了。”
被无视的言稚尴尬一笑,耸了耸肩,回过头正要与洛淮说话,却被后者冷言问道:“你有完没完?”
“阿淮,我……”
还没等言稚把话说完,薛子穆手中的剑就已经指向他,打断了他后面的甜言蜜语。
一片唏嘘。
薛子穆声音低沉,一字一顿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离师尊远一点?!”
言稚看了他几秒,用手指夹住剑把它从自己的喉咙边挪开,眯了眯眼:“小道长为什么这么生气呢?”
薛子穆被气到发抖,“你明知故问?”
“小道长动不动就对我拔剑相向,不觉得有失你少宗主的身份吗?你师尊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啊?”
“要你多嘴?”薛子穆的剑又重新划了上来,剑锋泛着冷光。
许多用膳的人都因为怕被卷入这场不知缘由的战争而四分跑开。
言稚站着没有动,唇边一直带着笑意。眼看那剑已经划开他颈边一层血肉,几滴鲜血渗出。洛淮挑了挑眉,让薛子穆止手。
“修仙之人,不可冲动……”
薛子穆咬紧了后牙,死盯着言稚。剑锋被染上红,只要他轻轻用力,现在站在自己眼前的人就是不死也会丢半条命。
以他的性格,若是真要杀一人,就不可能让对方在自己面前安稳地站这么久了。言稚本已经够被他杀千次万次了。可是薛子穆知道,这个人他杀不得。
“小道长,怎么,下不去手?”言稚料定了薛子穆不会真的杀他,就故意开口挑衅,“这样可不行啊……”
“闭嘴。”薛子穆恨透了他。
长剑一转,收入鞘中。
店家沉重地吐了口气,人群跟着惊叹了一声。怕惹祸上身,他们有的转身上了楼,有的摆摆手意犹未尽地走出客栈。
原本人声嘈杂的小店瞬时没了人影。
抱着吃瓜心态的洛淮若有所思地抿了一口勺中的米粥。
薛子穆对待言稚的态度更加深了他对这个人的好奇。再扭头看向池青灼,那人从一开始就只是坐着安静喝粥,没有多余的反应。察觉到洛淮的眼神,他抬头笑了笑。
洛淮收回目光,轻倚在桌边,不禁思绪万千。
池青灼的表现似乎不太合常理。按照言稚说的那句话,他们之前一定是有过过节的,但现在池青灼却好像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或者说……是根本不放在眼里。
薛子穆做事容易冲动,但毕竟是踏梦星尊坐下大弟子,琨雪域的少宗主,平时在外人面前为了声誉就算是装也会装得沉稳一些的。
可当遇到言稚,他的冲动好像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言稚。”薛子穆似是经历了一场强烈的思想斗争。他十分傲娇地低下了头,像是逼迫又像是恳求一样地小声道:“放过师尊。”
“放过他,冲你来吗?”后者拿手帕捂住了伤口,歪嘴一笑。
洛淮扬起了眉。
作为一个资深级的八卦小分队队长,他在心里暗暗起誓,迟早有一天他要从这三个人口中套出点什么。
这复杂而又神奇的关系,要是搞不清楚,他这辈子就别想睡个好觉了。
洛淮一边想着,抬眼观察起了局势。
到底怎么样才能在不被怀疑的前提下问出言稚和“他们”的关系呢?
洛淮悄咪咪地盯着面前两位,想从他们的对话中听出一点什么。
“师尊是踏梦星尊,琨雪域的长老,是三界都敬仰的人。”薛子穆眸中流过几分不悦,声音依旧低沉,继续道:“不要再用你那些下三滥的感情捆着他了行吗?师尊总是护着你,怕亏欠你,可这不是你死缠烂打的理由……”
“我有捆着他吗?”言稚看了看洛淮,“我不觉得啊。早跟你说过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是你一直不肯相信罢了。”
闻言,薛子穆咬了咬嘴唇,又听言稚说道:“什么死缠烂打,那不过是你单方面认为而已。”
他将手中沾着血渍的手帕丢进木篓里,抬眼一笑:“不然你以为阿淮为什么总是护着我呢?”
客栈里静得出奇。
言稚侧头问洛淮:“你说对吧,阿淮?”
洛淮只觉得听得云里雾里,并没有作出回答。
“我说小道长啊。”依旧是言稚开口,他笑着抚平衣袖褶皱,“你就真的那么确信你师尊三番五次地护我,偏袒我,都是因为怕亏欠?”
薛子穆没有说话,他不敢想象除此以外其他的原因。
“到底是愧疚还是爱,我想你心中也早就有了怀疑吧。为什么不自信一点呢?”言稚又朝洛淮在的位置挪了几分,“阿淮是踏梦星尊,又不是木头。难道是踏梦星尊就不能有道侣了吗?”
洛淮和他对上了眼神,不觉觉得浑身发麻,那种想要动手的冲动好像又涌了上来。
“你没娘吗?”
沉默了良久的池青灼突然开口,另外三人都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问题太疑惑,几个人都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
“你说什么?”洛淮不敢置信地笑出了声。
池青灼脸上突然浮过一抹红云,他摇了摇头,看向言稚,一本正经地重复道:“你没娘吗?”
言稚好像被问住了。他犹豫了片刻,紧盯着池青灼的乌瞳,格外认真地说:“你觉得呢?”
空气又安静了很久。
一直到那个问题快被遗忘的时候,池青灼才满不在意地说道:“我不知道。”
洛淮:“……”所以我到底为什么要期待他的回答。
“那你还问?”言稚皱了皱眉。
“我就是不知道所以才问的啊。”池青灼面无表情,洛淮却好像在他的脸上看出了几分诚恳和认真。
言稚:“……”好像把自己绕进去了。
“你如果有娘的话,你不需要替她养老吗?你无事可做了吗?你总是在琨雪域转,是无家可归了吗?你跟在我师尊身后穷追不舍,是没有人爱你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言稚一脸茫然,找不到东南西北。
洛淮只觉得好笑——池青灼为什么能做到一脸认真地问出这么多奇奇怪怪的问题?
好像毫无逻辑,又好像没什么不对。
总之就是让人很想笑!
还不等言稚说什么,池青灼一瘸一拐地跳着经过他身边时又威胁道:“我师兄会咬人。”
这一次洛淮没有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他忙抿住嘴唇憋笑,跟着池青灼向楼上走去。
薛子穆还站在原地揣摩池青灼刚才那句话,等他再反应过来时,抬头刚好对上言稚的目光。
只听对方半愣着问道:“你……会咬人?”
薛子穆皱了皱眉,一字一顿:“咬你妈。”
那天吃完早膳之后洛淮就没再见言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池青灼问到怀疑人生了。
后来静下心仔细想想,其实池青灼突然问那些问题,是为了转移话题吧。毕竟自己的师尊一直被迫谈论那种话题,他也会有些听不下去。
洛淮本来想试着从池青灼口中打听到一些内容,也不知道是他问得不够直观还是暗示得不够明显,兜兜转转,洛淮最后只得到四个字:“不必在意。”
池青灼是修仙之人,身上又有灵玉养神助效,所以伤口愈合很快。他本身就倔,耐不住性子一直在床上躺着,所以没几天就嚷着说自己不用再休息了。
洛淮看他骨头硬,也没有勉强。
反正在他的心中只有一个理念:不死就行。
只要不死,残了就残了吧。
他本来可以置池青灼于不顾的。可他来到这里,就没想过让谁死,至少现在,能保护一个人,那就保护一个人。
是杀了人的冤魂也好,险些要了他命的灵兽也好,摸不清底子的言稚也好,还是有可能灭世的池青灼,都好。
还未到十恶不赦的时候,他们就罪不至死。
能护住一条值得的生命,那就护住一条值得的生命。
护不住也好,护住了更好。
还活着,其他的就慢慢来吧。
洛淮在身后看他半瘸半拐倔强地向前走着,满脸都是老父亲的慈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