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天刚蒙蒙亮,梨树枝头的麻雀开始叽喳,翅膀扑棱的声音吵醒合眼不久的陆亭玉。
她还不习惯睡在硬邦邦的木头上面,僵硬一晚上的腰有点酸,干脆翻身起来,所幸原身在封地活得颇为自在,起床走动一会儿,困意便消了大半。
和前世差不多的身体素质,陆亭玉很满意。
丫鬟们捧着铜盆走过静悄悄的院子,垂着脑袋站在门口犹豫,显得极为为难。
平川这几年收成不好,王府不得不缩减开支,陆亭玉只有两个贴身丫鬟,而她们都是宫里挑过来专为侍候驸马和宜阳公主的,摸不清新主子的脾气,不敢贸然进屋。
陆亭玉忙关上窗,她暂时还不知道皇帝对西凉的态度,这些婢女同时充当宫里的眼线,要是被发现她根本没和驸马同床,简单的你情我愿就能被解读出多重含义,倒不如先按规矩来。
她自己穿衣扣好腰带,看了眼乌洛兰蒙。
窗边天色明亮,越往床榻光线越稀少,只看得到朦朦胧胧的身形,他只穿单薄的中衣平躺在床,没有盖被子,闭着眼眉头紧蹙,长长的睫毛宛如两片安静的羽毛,此时还未醒。
他倒是睡得着。
陆亭玉拿起镜子一照,通宵过的眼圈明显发黑,气不过一把将被子扔在他脸上。
“睡睡睡,一天天就知道个睡,懒得令人发指,怪不得你爹那么多儿子偏偏把你送来和亲,我怎么就嫁给了你这种人!”
少年眼皮剧烈一颤,硬生生被她折腾的坐起来,睡眼朦胧抬头,身上还搭了一半绣着金丝牡丹的锦被。
陆亭玉冷笑:“本宫昨晚想好好跟你说话,你半天憋不出来一个字,有本事讨厌本宫,怎么就没本事跟你喜欢的姑娘过日子!”
一清早屋里就爆发争吵,女官额头直冒冷汗,念了句冒犯赶紧推门进去,第一眼就见是公主掐着驸马半边脸,小巴掌举在半空,似乎下一刻就会落在驸马脸上。
少年裹在被子里,衣裳被拉扯的露出一小片胸膛,鼻头红红的,头发散乱在肩,一看昨夜就没少被折腾。
平川地处西南,苗人和汉人混居,能把宫妃吓哭的蛊毒赶尸的杂谈都发源于此,未婚男女间颇为开放,甚至还有给恋人下蛊保证永不变心的,给这位公主传染了不少坏毛病。
“公主且慢!”
女官急唤候在外边的婢女进来侍奉两人梳洗,又拿来套新衣给驸马,佯装不经意看了眼床榻。
白喜帕上果然有血迹,已然暗沉变色,看来小夫妻白日里骂归骂,晚上过得还算融洽。
看着女官收走帕子,陆亭玉悄悄松了口气,梳洗完没好气道:“他跟个死人一样一动不动,本宫昨晚实在生气,你替本宫告诉皇后,公主府这么大,他爱哪哪去,别在本宫眼前晃荡。”
女官替她梳起发髻,笑着道:“三日后,会有场送别西凉使团的宫宴,到时候再说。”
宫里人说话弯绕多,就算是告诉她须得再忍,给西凉装三天的恩爱夫妻,斟词酌句委婉含蓄,到时候就算她虐待乌洛兰蒙,那跟宫里可毫无关系。
陆亭玉冷哼一声,此话题便略过不提:“那他还要与我一起用早膳?”
女官笑了笑:“用过膳后,奴婢便要回宫禀告帝后驸马的喜好。”
行吧,一起吃顿气氛诡异的饭,也不知道西凉那边早上第一顿吃羊肉泡馍还是牛肉面。
公主府的早膳,是熬得喷香四溢的山药鸡肉粥,配的小菜花样繁多,为了驸马看得清楚,每呈上一样报一次菜名。
切好的酱鸡丝,荷叶卷,水晶虾冻,蟹酿橙,酒酿小圆子,叫不上名的凉菜……
乌洛兰蒙穿了身白衣,银线绣了时下流行的团花纹,衬得他皮肤越发白皙,如瓷般清透,唇色却如海棠一般红。
在朝阳下陆亭玉才看清楚,他眸子是淡漠疏离的玛瑙色,深邃的双眼皮和流畅的下颌线平添几分异域美感,乌黑的发梢微卷,漂亮得不像话。
她多看了几眼,隔着一张宽大的桌子,坐在离他最远的位上吃饭。
等陆亭玉不再注意这边,少年看了看筷子和汤勺,站在桌前没动。
他胃里空荡荡的,但自己“第一回”用筷子,不熟练才是正常。
平白受冻一夜,忽然被她扔了床被子,还带着她身上香味的被芯暖烘烘的,让他思维被彻底打乱。
她性子向来阴晴不定,说她苛待,自己却占了她的床,说没虐待,又划了自己一刀,骂得气势汹汹不似作伪,也不知道这女人真实目的是什么。
等婢女摆好菜,陆亭玉夹起一筷子小菜,斜了眼乌洛兰蒙:“使馆住了一个月,没人教过你臣子怎么伺候公主?”
顶着阴阳怪气,乌洛兰蒙将刀片藏进袖子,抿紧唇线坐下来,笨拙握住汤勺,含了一小口粘稠的米粥,烂熟的鸡丝唇齿留香,甜软的山药入口即化,连心肝脾肺都软化不少。
一时间屋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看他喝了半碗,陆亭玉嗤笑一声:“光吃不干活的臭男人,过会儿非得给你找点麻烦。”
乌洛兰蒙:“……”
这才是正常的陆亭玉,一天不发脾气就鸡飞狗跳的人啊。
对她生出的一丝朦胧,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用过膳,女官向她拜别回宫后便听人来报,她的两个贴身婢女奉命从平川王府取了些东西回来了。
还有西凉使团使者求见,自称是驸马的亲大哥,陆亭玉选择先晾着使者,让人进门先喝茶。
她在公主府瞎逛一通,在小湖旁的亭子里见到了自己的婢女。
俩姑娘是对眉眼秀气的双生胎,比她小一岁,一个叫墨兰,一个叫白棠。
白棠性子活泼,一见她就噘嘴道:“姑娘,家里反了天了,您尚驸马没两日,王妃又病着,林侧妃生的都敢进您闺房偷首饰了,要不是奴婢发现得早,您的东西就被她抢走了!”
墨兰心细,端详陆亭玉气色还不错,才笑着问:“公主,驸马对您还好吗?”
陆亭玉:“年轻美貌,训过几顿还挺乖,就是文盲了点,听不懂汉话。”
白棠埋怨过几句后,很快被她的气定神闲感染,张望四周的婢女都离得远,这才小声跟她说:“公主,王妃给您准备了好东西,驸马若是……那方面不中用,您可以用他。”
陆亭玉才抿了口桂圆茶,闻言一口全喷了出来。
这这这真的是亲娘吗,如果真是她想的那样,尺度也太大了吧!
她才从衣裳形制和建筑特点勉强辨出盛唐的风貌,开放的风气委实有点招架不住。
白棠见她发怔,以为她不喜欢,讷讷道:“公主不愿意收吗?”
陆亭玉一揩嘴角:“收,阿娘送的哪有不收的道理。”
白棠和墨兰对视一眼,嘿嘿笑起来,她俩与陆亭玉一同长大,没有主仆间的拘谨,一股脑将王妃的主意都告诉自家姑娘。
陆亭玉听得有趣,全然没看到背后的牡丹丛旁,乌洛兰蒙不知站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