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姑姑的担忧
蔺禓躺在病床上，脸颊苍白如同米开朗基罗刻刀下的石膏像，皓白似冷月，冰冷如岩石，毫无生气，不似活人。
只有当医生把催吐药物的管子插入她的喉咙之时，脸色俄尔憋得通红，才有了点人气。
……
急救室前的两个中年女人，一坐一立。
透过急救室门上的小窗口看到里面的场景，林志远心里一阵抽痛。
她喃喃自语般地数落道：“小裳这孩子真不像我二嫂子那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心肠，反倒是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凑、不消停的秉性像极了我。小裳真是白遗传我二哥那副温吞内敛的外表……”
林志远素来刚韧不挫，此刻却罕见的红眼圈。
“她怎么没继承她爹明哲保身、不惹世故的处事圆滑呢？平时看着她挺乖巧懂事、知得进退，可是呢？惹的事、闯的祸，那就是能要她的命的大事儿！”
陪坐在一旁的安娜·约克捉到林志远的手紧紧握住。
她知道林志远已在崩溃的边缘，此时无言的安抚，胜似有声的劝解。
林志远凝噎不已，单手掩面，站在医院走廊的大落地窗前，面向安娜，不着边际地说：“安娜，你说我该怎么向国内家里交代啊？我们姑侄俩几年见不了一次面，小裳肯定是在国内遇到难处了，才来投奔我的。不然以她那个要强的性子，一定不敢来叨扰我。孩子那么信任我这个姑姑，我却在她生日那天给她摆脸色——我隐约地感觉到她要处理的事有风险，却没拦住她……这次她要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怎么向我爹妈说啊，两位老人家可是最疼爱小裳这个孙女的。”
安娜瞧着林志远关心则乱、胡思乱想的模样，哪还有平日里半分精明干练、言辞犀利，帮助安娜管理着集团之时雷厉风行的沉稳气度。
“放心吧，志远。”安娜语气沉着地开口道，“我已经请了最好的医生在为芭娜救治了。上帝保佑，一切都会好的。”
“嗯……”急救室门上的提示灯曒曒不昧、明不灭，正如林志远逐渐稳定的心情。
“安娜，我觉得我们应该给蒂珂局长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她‘新年快乐’。”她一眨眼，往日一派明睿伶俐、令人不可小觑的林总裁又回来了。
安娜瞬间了明其意，她林志远的侄女不可能不明不白地涉及人命案子，晕倒在询问的过程中，还忍气吞声、吃哑巴亏的，就算林志远对此位微言轻、顾虑诸多，踯躅不敢言。但安娜·约克却忍不下这口气。安娜掏出手机迅速在通讯录里翻到那串许久未拨的号码——“蒂珂局长”。
……
黄昏已至，暮光袅袅。
沐浴在夕阳里的伦敦一切，无论是令人梦回维多利亚时代以前的苍老雄伟的古建筑物，又或是几栋耸立入云、与周边复古气氛格格不入的贴满几何形状的巨大玻璃片、通体宛若琉璃塔一般现代化的高楼大厦，好似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霜，熠熠生辉。
苏格兰场局长办公室内，柯希妲·蒂珂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挂断电话。办公桌上另外的几台办公座机的铃声此起彼伏，犹如连环催命咒似地刺激着伦敦警察局下属苏豪区分局主管刑侦高级警督阿道夫·坡里亚的耳朵，这是他第二次因为电话铃声被打断向领导汇报案件进程。
烦得他直想怒吼一声：“就不能静音吗！？还让不让人说话了？！”
但瞥见领导亦是面露不悦、阴郁地看着自己，惊得坡里亚立马把所有的烦躁情绪拋到了九霄云外，换上了一副对工作不厌其烦的严谨态度和属下对大领导毕恭毕敬的微笑面具。
“凯兰斯勋爵又打电话询问他儿子的事吗？”坐在办公桌另一侧的中年男人不似坡里亚那般拘谨，无所顾忌地说出坡里亚警督心中所想。
“其实我觉得，您可以电话线拔了，这样既听不见凯兰斯勋爵那些无理取闹的命令式指责声，也顺便摒避那些因为约翰·惠灵顿之死闻讯赶来挖掘黑料的媒体。”
阿瑟·海斯廷说到那些小报记者的时候，话里话外无不是鄙夷之意。在他眼里，那些人就像一群扔根骨头就闻着味儿聚集的苍蝇，只要“约翰案”一日不破，他们就能孜孜不倦地骚扰着警察局里的主管领导。
那群人不知是怎么获得他的个人手机号，每个小时就有几个打爆了他手机、自称记者的人。
这样的事不胜枚举，令他不堪其扰。
“约翰·惠灵顿撞死人那档子事还没处理干净，又被人莫名其妙地弄死了。可怜的凯兰斯勋爵经历丧子之痛，言行失礼也是情有可原的。”年老的女局长慢慢地说，“不过这次不是他，是安娜·约克——那位叶卡捷琳娜集团的董事长女士，来电询问一名与约翰死亡案件涉及匪浅的中国留学生昏迷的事宜。”
年近六甸的蒂珂局长，与面前两个四十出头、微显秃头的中年男人相比，已是白发苍颜、垂垂老矣。
听完来自助理总监阿瑟·海斯汀抱怨般的玩笑话，蒂珂面颊上像金丝菊一般的皱纹，同如花瓣般抚开，绽放一抹微笑。
她看向这位相处多年的心腹兼助手，温声道：“亲爱的阿瑟，祸从口出，外面那些笔利如刀的记者们可不会那么宽宏大量地放过你。”
训完海斯汀，她又转向坡里亚，“阿道夫·坡里亚？我听你们分局的一把手提过你，说你是个很不错的警察。我想问的是，为什么在你的监督管理下，会出现案件相关人员在询问中休克晕倒的恶劣事件？”
“呃，我想那是因为她接受询问中太过紧张了，才晕过去的。但愿只是个意外。”坡里亚紧张得舌头有点打结，“那个女生英文名叫芭娜，现在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在圣玛丽医院接受治疗。涉事的警长多莉·克罗克，我已经让她休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