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霓凰
我问他：“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对地上的金子视而不见？”
那人冷哼一声，不理会我，转过身继续看他的书。
我凑上前去，密密麻麻的字我都不认识。我问：“这书当真有这么好看？莫不是里面有黄金？”
那人眉眼冷峻，倒是个好模样，就是脾气似乎不太好：“哼！何止有黄金？书中还有颜如玉！”
我不解：“既然书中有黄金，有玉，你为何还住在贫民窟呢？”
“你！”那人怒目而视，遂又起身：“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随后便大步离去！
这人脾气真怪，真爱生气！
但想着他是我遇到的第一个不贪财的人，我还是跟了上去。
他住在贫民窟最西边的一个草棚里，与其他人类相距甚远，草棚四面漏风，屋顶的茅草也稀稀拉拉，我不敢想象，冬日里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进到草棚，却见一大排书架上，放满了各种书简。这人可真喜欢看书！
“你怎得未经他人允许，就踏入他人屋舍？”那人见到我，又生气了！
我环顾这茅草屋，道：“因为你这没有门啊！”
柯娘嫌我进她屋子悄无声息，特意学了人类，给她自己装了一扇门。非要我敲门，得她允许才能进去。
可这人的茅屋连一扇门都没有，我可不就这样进来了？
那人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你们有钱人就是这般侮辱人的吗？”
我摇头，真诚无比：“我没有侮辱你！”我只是实话实说啊！
“请你出去！请你离开我家！”那人深呼吸一口气后，便要哄我走！
我怎么能就这么走呢？柯娘说，人的贪心大多数是体现在金钱方面，但还有一部分是别的东西！
“你最想得到的是什么？”既然他不贪财，那贪的会是什么呢？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那人又顾忌着男女授受不亲。一时拿我没有办法，只好沉声道：“我最想得到的是公平！公平的机会！可以了吗？你可以离开了吗？”
公平？那是什么东西？
“那你为何不去凤鸣山神跟前去拜一拜？或许她就满足你了！”柯娘人很好的！
他却用一句“子不语怪力乱神”，将我打发了！
我想他应该是没有钱给柯娘上香，便没有跟他计较！
我回去问柯娘，何为公平？柯娘却叹气道：“世间不公平之事何其多，而且，有些东西不是我们神能管得了的。”
还有神管不了的事？可任我再怎么问，柯娘却不愿再多说了。
没办法，我只能下山去观察那个男人。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男人叫高启斌，父母皆被流放，还是前些年大赦天下，他才有机会回到启光城，只是偌大的家族，只剩他一人了。
高启斌饱读诗书，只为高中，为父母平反。可现实总是事与愿违！
秀才名单公布这一天，高启斌上前看了许久，最终失望而归，我知道，他又没考上！
我观察了他三年了，年年院试，年年落榜！
我都认识不少字了，他却连秀才都没考上，我偷偷去看过他写的文章，比之那榜上的秀才，文采好得多了！
我问他：“你文章明明写得那么好，为什么榜上一直没有你的名字？”
高启斌已经习惯我时不时得出现在他身边，有时候也会跟我说说话，只是他还是那般爱生气：“哼！狗眼看人低，未来有一天，我定会让他们为如今的行为感到后悔！”
我不解：“为什么要等到未来？现在不行吗？”
高启斌似是才清醒一般，转身去了府衙，击鼓鸣冤！
幸得那府衙大人是个明事理的，当即推翻了那一日的秀才公布结果，使得高启斌顺利登上秀才名单，引得城中百姓好一段日子的称赞！
我想高启斌是有些本事的，文章深得大人的欣赏，便留在了府衙大人身边做了师爷，一是为了赚取进京赶考的盘缠，二是等待两年后的乡试。
可后来的事，才让我明白何为人心险恶、世态炎凉。
虽然高启斌因大赦天下成了良民，可家族流放终究是他的污点，以至于被人针对，才迟迟考不上秀才。
高启斌之所以被留下当师爷，也不过是府衙大人对他的利用罢了！
用师爷一职为幌子，私下里让高启斌写了无数的文章，无一不是被府衙大人私底下拿去售卖！或卖给准备院试的童生，或卖给准备乡试的秀才！
意料之中，高启斌乡试落榜。
当解元的文章公布出来，当众赏析之时，高启斌蓦然发现，这不是他曾经写过的文章吗？而且今日乡试，他写的文章，远比这一篇写的精彩！
可当高启斌回到府衙质问大人之时，那府衙大人却换了另一副嘴脸，命人将他打了出来！
“哼！我们大人能看得起你写的文章，那是高抬了你！还敢质问大人？也不看看你什么出身！呸！给我们大人提鞋都不配！明着告诉你吧！你这辈子，得个秀才，也就到头了！妄想中举，下辈子吧！”
秋风萧瑟，冷意岑岑，高启斌回到茅屋，将自己灌得烂醉！
我现在好像明白何为公平了！
我问柯娘，求一个公平公道，算不算贪心？
柯娘摇摇头，说：“不算！”随即反应过来了什么：“你可是起了恻隐之心？”
我知道柯娘定是不让我管高启斌的事情，我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不承认：“没没有！我就问问！”
柯娘却轻叹一口气，将我看穿：“人心是最复杂的东西！或许一开始是纯粹的，但随着欲望被满足，胃口便会不断膨胀！
你可莫要生那怜悯之心，帮他就是害他！凡间之人，生来就拥有的东西，有几个会珍惜？想要的，永远都是自己没有的东西！可万一得到了，就会想要更多，永不满足！”
我却不以为然，高启斌想要得到的，只是本该就属于他的而已，哪有柯娘说的那般严重？
我告诉高启斌，他只管好生读书，下一次乡试，我必能让他中举！
他则将信将疑，待到三年后，他的名字出现在了告布上时，他才知晓我所言非虚！
高启斌进京赶考，贫民窟的百姓们纷纷为他捐了银钱，只为给他凑够盘缠！高启斌说：“乡亲们今日善举，我高启斌没齿难忘！来日我若高中，必定回乡报答乡亲们！”
高启斌是个言而有信之人，两年后，荣归故里，不但将父母的冤案平反，还亲自将启光城的贪官污吏清理一空。
摇身一变，成为启光城的父母官，且娶了当朝宰相的千金为夫人！
彼时，他已经二十有七，是启光城人人爱戴的父母官。启光城安居乐业，再无富贵区，贫民区之分。
我跟柯娘说，她看错了，高启斌不是她所说的那种贪心之人！他是极良善的人！
柯娘却只是轻叹一口气，说道：“物极必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