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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岛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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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验过货了?”岸上一个端着长烟枪的长辫子中年男子,穿着宝石蓝的刺绣长褂,蓄着山羊胡须,有一种高高在上,漫不经心的装味儿。看这模样在村里是地位不低的。

    “爷,都验过了,都是雏呢,保管干净不会坏了大事。”

    “行。”男子从鼻腔嗯了一声,吐出几口烟圈:“这么多年你是知道轻重的,我记得……还有三年你的妻儿就可以接上来了吧?”

    “是是是,承蒙您记得。”船夫局促地点头哈腰,不住用搭在脖子上发黄的破烂毛巾擦汗。

    “你们几个跟上来。”男人的目光落到徐文一行人身上。自顾自背手悠悠踱过窄窄石板路。

    村子里十分僻静,萦绕着稀薄的雾气,于是家家户户的下半截墙壁都是石头垒就的,石基之上的墙被涂成白色,上面有星星点点的苔藓和霉菌,看着心里不太舒服,瓦远看是黛青,可近看了徐文总觉的和凝固发黑的鸭血一样颜色。

    “知道都是来做什么的吧?”男人一边吞云吐雾,一边眯着眼,小小的瞳孔映着一点精光,瞥了身后的徐文等一眼。

    “知道。”刘梧凤接话:“我们将为外神服务,成为祂的奴仆,也享受无上荣耀。”

    “哈咳咳、哈哈,有意思,这次的货确实不错。”男人被呛得咳嗽几声,摸了摸胡须,笑容隔着烟雾格外诡异,像个黄鼠狼精。

    “知道的话就少动歪心思。”男人的语气又沉下来:“上了岛你们就出不去了,别寻死觅活惹祂不高兴,我们都得倒霉。”

    “之前有几个不懂事的还害得我们赔了不少人命,你们要接受自己的命,不要多此一举。”男人又背着手悠悠向前走。

    很快看见一棵大榕树,树很大,几乎把围墙吞没,树的细枝末条都系上了红色的飘带,飘带几乎比绿叶还多,走近看都是生辰八字和姓名。

    “叮啷——叮啷——”无风而响,声如脆铃。

    眼前是一方祠堂的大院子,高门耸立,森严肃穆。

    徐文惊出一身冷汗,原因无他,这叮啷声和他敲过的“灵铃”声太像了,红色的飘带也像极了,可是并没有人能参透因果,只浑浑噩噩过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文一行人被领着踏过门槛,腿迈过门槛的那一刹仿佛日暮时分光线飞速逃逸,转瞬间视野漆黑,但不是纯黑而是红的发黑。

    一挪步,脚下是血海尸山,一缕一缕仿佛有生命的红线攀延进血肉没入经脉,手动一动,红线也跟着颤动,并不疼,但徐文感觉自己仿佛被冥冥中摆脱不掉的因果宿命吸食。

    有一种永生永世坠入阿鼻地狱不得超生的彻底绝望。

    徐文曾经做过一个梦,那还是很小很小的时候。闷热的夏天被彻骨寒冷又绝望的恐惧惊醒,静静的房间里只有风呼呼的吹。房间是静的,又空又黑。

    梦里迷雾缭绕。他不停地走着,走着,不知道边地走着……走到听见了铃声。道上里散落着不知道什么时代的铜钱。

    他不敢捡,也不敢看。只知道什么东西快要见到了。

    然后是八角灯笼立在一个湖泊前,一个发着古旧的暖色光,但徐文莫名觉得那不是光,是寿命和时间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东西。另一盏灯是冷红色的,周围是浓墨般的黑影瞳瞳,徐文不敢靠近,仿佛再靠近一点就会万劫不复。

    湖泊清澈见底,但徐文莫名觉得很脏,好像沾染了人间无数业孽与因果,恶心又让人无法拒绝,好想凑近一点看一看湖啊。

    “你走不掉了。”一个“人”走了过来。戴着铜钱手串,挂着佛珠,很矮很小,仿佛是个小兽人。但徐文知道它很老,很恐怖,而且等了他很多年了。

    徐文有一种感觉,祂身后无尽的漆黑中有一只巨大的金色的瞳孔在暗处窥探。

    “终于到你了……永无止境……不死不灭。”它说着徐文只能捕捉只言片语的句子, 一开始还在远远的石道外,下一秒逼近徐文身前,身侧一阵清风,徐文感觉自己的手指没了,被扔进湖里。湖水悠悠漾开一圈圈涟漪,有什么契约正式被签订。

    然后徐文隐约感觉这个湖泊的水是万能的,可以解决世间一切冤孽,满足一切欲望,可以医白骨,药死人,神仙妖魔都趋之若鹜。

    可是它不能让徐文长出手指。

    徐文将永远断指,永远残缺,永远永远。

    年幼的徐文十分惶恐,他想要祈求,诉说自己还没有活够,不想残缺地过下去。他有一种犯下大篓子且永远无法弥补的悲凉。

    谁来救救我?

    没人能救我。

    绝望,死亡,孤独,活着,无穷无尽,荒凉孤老。

    徐文看见那个“人”的帽子落下,那是一对狸猫耳朵。

    “算了,再等等你。”那“人”说到,把徐文扔出八角灯笼所能照到的地方外。

    徐文略过黑雾,撒着铜钱的狭窄道路,还没反应过来就醒了。他第一反应是查看自己的手。还好还好,手指还在。一种劫后余生的莫大欢喜从头到脚浸透全身。滔天的悲惨宿命在一瞬间收敛爪牙退回去了。

    隐隐的恐惧被岁月压下去,徐文很久没有想起那个梦了。

    梦的记忆不受人类自主控制,它存在,却无法捕捉,无法调取,只会在某时某刻突然跳出来。像走夜路打哈欠时猛然被人拍了肩膀,回身却街巷空荡荡。

    “你怎么了?”有人在耳边问。

    徐文猛然惊醒。原来自己还在庭院,高耸石门,参天榕木,深红丝条,黑色牌位,缕缕薄烟。

    “没事。”徐文捏了捏眉心,发现墨鱼他们已经不见了,站在自己面前是一个干瘦得像老树桩一样的老婆婆,心中大骇,连退几步。

    “过来吃饭。”老婆婆拄着拐杖,颤巍巍朝低矮的小房子走去。

    小房子比徐文老家的鸡窝还小,光线还不好。一方小桌上只放了一盘窝窝头,大概有七八个,桌下是一桶清水。其次是靠墙的小木床,散发着霉味。

    这不会是老人住的地方吧?徐文暗自心惊这生活环境有够艰苦的。

    然而正感叹着,木门传来吱呀合上的声音。光线霎时间更暗下来,接着是清晰的落锁声。

    徐文:???!

    “小姑娘,六天后会有人来接你,好好待着。”

    不是,徐文崩溃,这破大点地方连个窗户都没有,吃的就只够吃一天,拉撒怎么办?哦对,他现在还不知道变成女的该怎么上厕所。

    徐文惆怅地绕着屋子踱步,这破门上的是缠了几圈铁链才落得锁。他一不会撬锁,而不能像刘梧凤一样一踹就把门踹开的伟力。

    我要不要回去报个健身班?徐文就着凉水一边嚼吧嚼吧窝窝头,乖巧地等着见招拆招,顺便等朋友们能不能过来救自己。

    本来就是下午,很快就入夜,徐文爬上床囫囵睡了一觉。

    半梦半醒间有什么东西敲到门上,又咕噜咕噜在地上滚了几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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